【三】
“師傅，師傅，我回來了！”
人還沒到，聲音就到了，她一向如此！
隨著輕快的腳步聲，還有她腰間系的一串鈴鐺發出的悅耳聲響，一個妙齡少女推門而進。她就是我唯一的徒弟，喚靈兒！當日我在岐山捉妖，看到她被一群狼人圍攻，就把她救了下來，留在身邊當徒弟。當時她還只是一個七八歲的小丫頭，這一晃十年過去了，靈兒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
靈兒把手中的籃子往桌上一放，拿出了許多菜，有我最愛吃的豬肉，有豌豆，青菜，還有必不可少的魚肉。靈兒喜歡吃魚，一日三餐都要吃，她總是說，魚吃多了才會聰明。而確實，這丫頭真的很聰明，鬼點子特別多，每次跟著我去捉妖，都能想出好計策讓我們事半功倍。
我坐在窗前，一邊慢悠悠地品茶，一邊看著靈兒在廚房做菜。不一會功夫，她就把飯菜端在桌上，喊我過去吃飯。
靈兒總是往我的飯碗夾好多菜，我抬頭看著她天真爛漫的笑，心里總是很暖和。我喜歡這樣平淡的日子，兩師徒，一起捉妖，一起吃飯。靈兒很喜歡笑，而我，從來不喜歡笑。
吃著飯，隨著粗重的腳步聲，還有急促的喘息聲，門外忽然闖進兩個大漢，一個是同村的癟三，另外一個不認識。
癟三一進門就大聲喊，秦師傅，這是隔壁村的張嚴，他找你捉妖來！
我請他們坐下，聽他們細說。
張嚴說，他們村一向太平，可是最近一到晚上，三更過后，就接二連三有人失蹤，有村民看見是妖怪所為，那妖怪長得猴子一般，但是比猴子要大很多。
我猜想那是一只猿猴妖。這種猿猴妖我前幾年就捉過，妖術比較低，于是，當天我就帶著靈兒前往隔壁村，我們在張嚴家里住下，三更時，我故意一個人在村里閑逛，一會，我果然嗅到了猿猴妖接近我的氣息。就在他在我身后偷偷伸出利爪的同時，我驅動捉妖術，手指一指，一道捆妖繩便輕易圈住了他。靈兒看到我降服了猿猴妖，便從她腰間拿出那串鈴鐺對著他，只見鈴鐺光芒四射，把妖吸了進去。靈兒收好鈴鐺，大聲歡呼：“師傅，搞定了！”
該除妖的時候就除妖，沒有妖的時候，我就帶著靈兒到處游山玩水，我本以為日子可以一直細水長流到永遠，可連城的出現打破了我們本來寧靜的日子。
就是那天，依然美好的黃昏，靈兒回來了，身后帶著一個帥氣的年輕人。靈兒說，她從山下買菜回來的時候，遭到一只樹妖的襲擊，是連城出手救了她。連城也是一個驅妖人！
靈兒拉著我的長袖，撒嬌般問我，師傅，連城一個人四處降妖，漂泊無依，他又想向你討教捉妖術，我們收留他在這一段時間可好？
我扯開她的手，一口回絕，不行，我們靈莊從來不收留外人過夜！我說罷就回房，無論靈兒怎么叫我喊我，我都不答應。
最后，我聽得那個叫連城的跟靈兒說，他去山下住客棧，明天再來拜訪。靈兒依依不舍地送他下山。
我幽幽地嘆了口氣，這個劫終究躲不過。
當清晨的第一抹陽光來到我的窗前，我看到窗外開滿鮮花的山頭上，連城抱起了靈兒，她旋轉在半空中，滿眼都是笑。我那抓住窗臺的手，一用力，竟把窗臺抓碎了…
咦，這窗臺好端端的，什么時候破了？
我聽到靈兒的話，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問連城，但那連城只是在偷偷看著我。
終于有一天，靈兒在連城懷里小鳥依人，她說，師傅，我要嫁給連城。
晴空中似乎打了一個響雷。
連城執意要把婚期定在下個月的月圓之夜。
待到月圓之夜，我發現山下來了許多驅妖人。
我知道，靈兒正在新房里等著她的夫君，可是，我知道，她等不到了，因為我一直尾隨著連城，他在酒席上喝醉了，正準備回新房，就在走廊里，我利刃出鞘，直刺他心臟?？墒牵胰f萬沒想到，連城根本沒醉，他好像早已料到此刻，快速對我進行了反擊。我們兩個就這樣在走廊里刀光劍影，可連城終究太年輕，他不是我的對手，他身上挨了我幾劍后，竟然撲進了新房，靈兒抱著他，驚恐地看著我，滿眼的不可置信。師傅，你要殺我夫君？你可知道，他是我夫君？
我知道，但是他非死不可！我淡淡地回答，手中的劍沒有半點留情。為了保護她所謂的夫君，靈兒竟然對我拔劍相向，她的每一個招式都是我教的，可她現在，就用我苦心教的招式一心要置我于死地！她像瘋了一樣，我卻不忍心傷害，終于躲不過她的劍。可是，就在我負傷將要倒地的時候，我看見，她的身后忽然閃了一道劍光，我大叫一聲，推開了她，那把劍就這么直直地刺進我的胸膛，握劍的人，是連城！
靈兒傻了般定在那兒。這時候闖進來一群驅妖人，他們站在連城身邊。連城指著靈兒跟大家說，她，就是我們一直要找的千年貓精，今天我們無論如何都要為民除害殺了她！
她最愛的夫君忽然變成了要置她于死地的人！
就在所有驅妖人伺機而動的時候，我拋出了驅妖彈，在煙霧中，我拉住了靈兒逃走了。我們逃到了一片楓葉林里，火紅火紅的一片，鈴鐺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身后的人卻還緊追不舍，我身上的血在地上拖了一道長長的血痕。
靈兒，師傅不行了，你快走！
靈兒撲通一聲跪倒在我前面，師傅，我錯了，我引狼入室，今天，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也許都是天命，到了最后，我們誰也逃不掉。連城帶著那群人已經把我們倆圍得水泄不通。
為什么，連城，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為什么？這話你應該問問你的師傅，他難道從來沒有告訴你，你是一只千年貓精嗎？你是妖，你一只禍害人間的妖！
靈兒絕望地看著我，師傅？我真的是妖嗎？
我不說話，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所以……我都明白了。靈兒的眼神像瘋了一般。
而連城一群人終于是要動手了。
兩個人的力量，一群人的對峙，勝負早已明了。我和靈兒滿身傷痕。當連城的劍刺向靈兒的時候，靈兒看著連城的眼睛忽然就變詭異了，一陣強風把他的劍彈了回去，他后退了幾步。
靈兒輕輕地站起來，整個楓葉林都在搖曳。她的眼神不再純真，卻充滿了幽怨與仇恨，大家絲毫不敢停手，一心要取她性命。
她取下腰間鈴鐺，施法，天地變色，她吸取了鈴鐺里所有妖的內丹，功力劇增。一個又一個人死在她那無形無形的劍下，殘忍至極，尤其是連城，簡直被碎尸萬段。
我就是這樣，靠在那棵楓葉樹下，看著她的殺戮，直到所有殺氣離開她。
諾大的楓葉林，除了我和她，再也沒有一個生物。她轉身向我走來，她的臉是冷的，她的眼神是冷的，空氣也是冷的。
她淡淡地問我，你早就知道這一切，對不對？
我仍舊不回答，我用沉默做最好的回應。
從你救下我的那天起，你就知道我是一只貓精，從連城出現那天，你就知道他只是為了要殺我，可你，為什么從不告訴我？師傅，你告訴我這到底是為什么？
她忽然閃到了我跟前，用力地扯住了我的衣襟。
我看著她那張靠過來的臉，那么的近，連我的呼吸都無法正常。
我忽然抱住了她，熱烈地吻著她的唇，整個楓葉林都在顫抖。為了這一吻，我等了太久太久！
時間倒退，退回到一千年以前，還是這個美麗的楓葉林，我看到一只大黃狗咬住了一只白貓，那貓很漂亮，她的眼睛就像會說話一樣。我拿起一根樹枝趕走了大黃狗，救下了這只白貓。我給她取了一個名字，叫白靈！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