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在2014年8月30日，發(fā)生意外走了！一直想寫點什么，不是為了抒發(fā)悲傷的情緒，也不僅僅是對故人的緬懷，就只想，簡簡單單的記錄，記錄點點滴滴不被忘記。我不相信自己的記憶，更何況有時間這個可怕的對手。一切都變得太快，我怕，幾十年后，我會忘記。忘記曾經那個喜笑顏開的奶奶，忘記她的可愛，忘記爺爺對奶奶的這份感動。所以，我想記錄下來。記錄下曾經長輩給我講過的，還有自己和他們共同經歷的點點滴滴。

爺爺，奶奶都是那個年代的人，那個經歷過解放時期，經歷過用糧票肉票、掙工分的年代。奶奶很自豪，時常會說起，在那樣困難的時期，爺爺奶奶都沒有欠債，養(yǎng)育了四個子女，并且都結婚生子。勤勞是他們的驕傲。爺爺早起貪黑的勞作，凌晨起來拉酒糟，半夜還在田間放秧水。他們都是農村人，地地道道的農民，在我看來，他們也是集農民伯伯的所有優(yōu)點于一身。勤勞，踏實，任勞任怨。直到現(xiàn)在，已經七十多歲的爺爺，還自己種菜，還舍不得自己的田地。就是那樣的時代，爺爺奶奶，一起走過，一起從無到有，從草房到磚房。

我最初清晰的記憶，是那一間不大的小飯館。就爺爺奶奶兩個人經營，一個人做菜，一個就負責端菜收錢。來光顧小飯館的都是一些老主顧，賣菜回家的，算命的老先生，賣麻花的老大爺、、、經過這里要么打上一兩小酒，再加個下酒菜，要么就是一碗蓋碗茶，坐在這里聊聊天，清閑清閑。這是我能清楚記得的最初的記憶，再后來聽爸爸媽媽說，我學會走路也是那個時候，奶奶帶我，因為她要忙就把我放在一個用四個條凳圍起的空地，我就自己拉著走，走著走著就放開走了；還有，我和姐姐墊腳偷吃柜臺的腌肉，很多有趣的事情，記憶都模模糊糊。

后來，記憶里就是我們從老房子搬出來，爺爺奶奶經營的小飯館也因為他們年齡大了，就關了。然后修成我們現(xiàn)在住的房子，搬出來之后就和爺爺奶奶還有幺伯住在一起，一個小四合院。

也是從那個時候，應該說是記憶開始逐漸清晰，記得很多事情的時候，我開始住校生活，初中直到大學畢業(yè)，和爺爺奶奶相處時間少了。那個時候，記憶就是爺爺奶奶老了！奶奶時間多了，開始到處走寺廟，朝拜。我在家的時候，奶奶就拉著我讓我教她認字，念經書，有一個暑假，我都快要把心經背下來了，奶奶還是每天把同樣不認識的字讓我都教她一遍又一遍。也是在那個時候，有那么一個瞬間，我被奶奶好學的精神感動了，雖然她不認識，但是她不厭其煩地學，我不在家的時候，她就聽錄音，或者就拿出去讓那些認識字的佛友教。那個時候和奶奶的記憶，暑假就是教奶奶讀經書，陪奶奶拉家常，走寺廟，串親戚，晚上陪她散步。寒假回家，就是陪她一起圍著爐子烤火。我和媽媽吵架，哭著離家出走，她就不停的勸我；爸爸罵我，晚上不敢回家睡覺，就在奶奶的被窩。那個時候，經常和弟弟一起，我們一起就在奶奶的床上睡覺，邊玩邊看電視，就睡著了。奶奶是個熱情開朗的老人，走出門，和誰都能聊到一起。奶奶很愛美，穿衣服總要問問穿著好不好看，帽子搭不搭，鞋子配不配。有時候看著鏡中老去的自己，又會眼淚花花的說“我這么老成這樣了”。我喜歡看奶奶笑，特別是她取下假牙的時候，一笑就好可愛，然后她就會捂著嘴，不好意思。我也看過奶奶哭，因為爺爺?shù)钠猓偸呛攘司浦缶蛧Z嘮叨叨，但是又沒有說個什么事兒，就是不停的抱怨，有幾次，奶奶都走到我們這邊，然后說爺爺又抱怨她了，然后委屈的就哭了。那個時候，真的讓人心疼。

奶奶真的不容易，為家里的大大小小操心一輩子，為這個家操心一輩子，她去寺廟最多的祈福就是家里大大小小平平安安，不管是寫功德，還是照蓮花燈，還是手里永遠都拿著佛珠默念。或許，是因為家里發(fā)生很多事，也有不順。這么多年來，她一直就做著同一件事，為家里人祈福。

再到后來，對奶奶的記憶，就終止在躺著血泊里的一個老人。手里拿著佛珠，嘴里還念著什么，卻已經沒有力氣說出來，全身不停的抖著，在這一突發(fā)遺憾里，唯一的安慰是，在最后一刻，奶奶看到了我，聽見我說的話，她知道是我，還有我的爸爸媽媽。我不停的在血泊中呼喚她，給她打氣，在救護車上都一直拉著她的手，不停的不停的，告訴奶奶，“你要堅持，一定要撐住”，就算奶奶躺在重癥監(jiān)護，就算爸爸、醫(yī)生、親戚，都覺得情況不樂觀，我都還沒有放棄，我覺得一切都有轉機。最后的最后，醫(yī)生允許我們進去見奶奶最后一面，看著插滿全身的管子，停止跳動的儀器，冰冷的全身，這，是事實了。所有人都被悲傷籠罩，失聲痛哭。我甚至，氣憤的踢了那個肇事的司機，也不知道哪里來的那么大力氣，提起衣領，把他扔在墻角，拳腳相向，根本就沒有理智，大人拉開了我，平復我的情緒。她，僅僅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脆弱老人，而他，是因為超速超車釀成這樣的后果。我不僅僅是悲傷，還有憤怒。這是我第一次這么近距離面對死亡，第一次親身經歷親人的離去。

最后，我對奶奶的記憶，就是夢里的她。在奶奶剛離去的那段時間，我有任何問題，依然會求助奶奶，我希望奶奶給我明示。因為奶奶離去的原因，或多或少，是由于家里人，所以那段時間，雖然整個大家庭表面平靜，可是大家心里都明了，本來奶奶不該走的，所以沒有家人的默契，包括我的心里，也充滿埋怨。那個時候，我記得最清楚的一個夢，一場大雨，家里所有人都在屋檐下躲雨，姑姑，伯伯，哥哥，姐姐，弟弟，所有的人都在，夢里的奶奶說了一句，家，這才是家。醒來之后，我哭了，我不再埋怨任何人，也接受這不能改變的事實。

可是，爺爺不是這樣。按照農村的風俗，家里去世的人的東西，都得扔出去，奶奶的衣服、鞋子，還有她睡的床，都得燒掉。爺爺不愿改變這一切，開始都不聽，最后執(zhí)拗不過，就偷偷把這些衣服鞋子都收拾藏起來，把奶奶睡的床拆下來放在門外，等到喪事辦完，爺爺又把所有的一切恢復原狀，床安好了，衣服鞋子也拿了出來，奶奶每天早上起床要喝一杯水，爺爺每天都不誤的換一碗干凈的，奶奶喜歡吃豆花，爺爺買了放在遺照面前，一天三頓，一頓也不給奶奶落下，吃飯的時候，雖然是一個人，但是依舊和奶奶聊天，嘮叨每天發(fā)生的事。所有的一切，都像往常一樣，只是少了一個人。這就是他們那個時代的愛情，雖然幾十年下來是一個習慣，更多的是兩個人幾十年已經長在一起。

或許，隨著時間的推移，環(huán)境的改變，我的老去，發(fā)生的事情越多，我的這段記憶會變得更加模糊，但是，我不會忘記曾經陪伴我走過一程的人，我的奶奶，還有我的爺爺，他們會一直影響著我，對生命，對生活，對愛情的態(tài)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