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在房屋低矮的老街上,一對在樹蔭下閑坐的老人也是美的;即使是在滿目蕭瑟的院子里,一株在寒風里怒放的臘梅也是美的。在故鄉那片永遠不會缺少美的天地里,因著樹木的蔭蔽,我們也永遠不會缺少發現美的眼睛。
在讀書讀累的空檔,看著一株薔薇的葉片將太陽光神奇地反射回來,忽而是溫和的彩色光暈,忽而像閃爍的鉆石碎粒。這一刻,一股快樂的暖流會突如其來涌遍全身,使我沉浸于生活的喜悅之中,不禁浮想聯翩。
當記憶走過故鄉綠樹成蔭的溪畔,搗衣聲從游子的夢里,響到思婦的指尖,又輾轉入夢,縈繞成我心底切切絲絲的鄉愁。
去年夏天,我常陪父親出去寫生作畫,聽他講解,看他示范。我也逐漸開始懂得,事物的內涵遠不是粗淺的一瞥所能得見的。父親用夾滿畫筆的拳頭示意:“看這一棵樹,仔細看。你永遠不會找到兩棵一模一樣的樹。從樹根看到樹冠,你必須找出,什么是它的特征,是什么使它有別于其他樹木,要很長時間你才能真正讀懂一棵樹。”
我常將一些瓜果的籽往盆栽的泥土里丟,天時地利俱備的時候,有些竟也抽芽茁壯,綠意盈盈。有時我想,人難道不是上天隨意散播的種子么?有些落在沃土,有些滅于鳥腹,我們有幸成為真正的個體,本身就是一種奇跡。
小時候,爺爺家里有一株梨樹,到梨樹開花的時節,他就會搬一張躺椅,沏一壺清茶,拿一本以前來不及讀的書,喝兩口茶,讀幾頁書,有時會睡上一會兒,睡醒之后就會看見,雪白的梨花一朵朵落到他的書中。祖孫倆相處的場景也是歷歷在目——
“爺爺,我扶你出去走走吧!”我試探地問。每次爺爺都想讓我陪他在鄉間小道上走一走,而他又怕我不愿意在滿是泥土的路上走,所以每次總小心翼翼。我攙扶著爺爺,踱著步子,在樹林里呼吸著新鮮空氣,爺爺指給我看他種的幾棵大樹,敘述從前物質貧乏的日子,和路邊的相親們打個招呼......我樂辭不疲,因為這些換回的是爺爺更加爽朗的笑容。我一直緊緊的握著爺爺的手,就像小時候我學走路時爺爺抓住我的手一樣。那時,爺爺是我的依靠,如今,我是爺爺的希望。
長大后,讀書漸多,對樹木的自然熱愛開始有了人文意義上的升華。
在《隨園詩話》里讀到過這樣一則故事,說是江西某太守欲砍伐一株上百年的古樹。有位詩人得知后,便在樹上題一首詩云:“腰肢辭去充棟梁,無復淸蔭覆綠苔。只恐月明秋夜冷,誤它千歲鶴歸來”。太守看過之后,感慨不已,便命保留此樹,以一首詩挽救一棵樹,堪稱佳話。
唐代著名文學家柳宗元,是唐宋八大家之一。他一向提倡種樹,并親手示范。因仕途不順,被貶至柳州任刺史時,他笑說自己是“柳州柳刺史,種柳柳江邊”。兩句詩中竟有四個“柳”字,可見他對柳樹何等鐘愛,同時這種寄情山水,寫詩怡情的態度,也彰顯了柳宗元豁達的襟懷。
如今,植樹造林在華夏大地早已蔚然成風,綠色風景不僅扮靚了祖國的錦繡山川,也必將造福于千秋萬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