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瑣記(三)北北你好&北北再見

每段時期,都有這么一群人陪你。特定的事情,特定的人。抽身離開,無關距離,不論遠近。

遇到了,碰面了,也不再有那時的心境。珍惜每一個遇到的人,珍惜每一次的相逢,珍藏每一段回憶。

愿每一個與我相識的朋友,珍重,勿念。

在北方長大的過程是挺漫長的。一年一到倆次往返南北方,就像過冬的燕子,冬天了過年了,回南方了。跟我的名字特稱。其他孩子,一般是爺爺或外公長輩們,或者爸媽取的。爸爸取的名,櫻子。濃郁的日式風。大概因為當時住在威海,跟青島很像的海濱城市。離日本近了。小青,樹葉常青。太公取的。除此之外,我還有個“賤名”,葉得慣。這個用家鄉話一念,寓意深刻……最后,用了舅舅取的。整個學生階段,不無怨念。自我介紹,要半天,孩子們還似懂非懂;考試寫名字的時間,人家都做好5道口算題了;一旦被問到名字,比如醫院辦證登記,不斷地重復自己的名字。可還是會被人翻白眼,到底怎么寫?心好累。不過,有一個好處,點名的時候,老師不常叫,誰知道為啥呢!但是后來,老師們聰明地采用了叫學號的招,美其名曰,公平!不管名字多拗口,卻是舅舅用心取的。不像現在,翻一翻新華詞典或辭海詩經,再百度一下,找個算命的測一測。舅舅說,我出生那年,爸爸獎了一枚勛章,生在三月,春天,燕子回來了。不好聽的名字,挺奇怪的名字,卻滿滿裝著家人的愛。

我像燕子似的往返于南北方。生活習慣,飲食方式很不一樣。最明顯的是,語言。北方,呆了好多地方。河北石家莊,張家口,沙嶺子,河南鄭州,威海,大連,哈爾濱。很多地兒沒印象,但都說普通話,各式普通話。南方,家鄉話。在北方,就自動切換到普通話。過年回南方,剛開始說普通話,姥姥姥爺地叫,一兩天后適應了,就說家鄉話,叫阿公阿婆。虧得年紀小,學語言比較快。

有朋友問我,四五歲的事,怎么記得。其實記憶很模糊了,只有那些個場景,片段。在北方的四五年,爸爸用相機,給我們拍了很多照片:在家拍,出外拍;爬山,做操,玩狗,種蒜;公園,游樂園,動物園……

那時候,家住在發電站的附近。家門前,有道寬寬的溝渠,四五米深。一起玩耍的小朋友,不小心就滾下去。小蒜頭也滾過好多次。渠道沒有水。時常,在家玩著玩著,就聽到孩子的哭聲從底下傳來。我都習慣了。跑到大院里,找叔叔伯伯們。大人們都很納悶,為啥我從沒滾下去。嘿嘿,看見我走在離渠道遠遠的地方就知道了。我怕高,兩米的路,能離渠道一米多。

發電站的旁邊,有個游樂園。經常央求媽媽帶著我,從偏門進去。早早候著,門一開,沖向最喜歡的小木馬。碰碰車要等到人多才好玩。累了渴了,買根冰棍,一毛一根。嚼著嘎嘣嘎嘣,甜甜的有牛奶味。經常拿著一毛錢,在日頭下,帶著小白,跑過渠道,沿著馬路牙子獨個跑去買冰棍。后來,我管賣冰棍的阿姨叫干媽。免費冰棍來了!做衣服的干媽,炊事員的干爸,抱我做大卡車的干爸……干爸干媽一大把,就是沒有認我做媳婦的!怎么爸媽沒給定下一倆個娃娃親!

那時候,媽媽在單位開著小賣部,家里人來人往,好不熱鬧。我嘴甜,叔叔阿姨一疊聲地叫,末了還奉上大笑臉。大人們看見了,都喜歡過來,捏捏臉,一把抱起。人多了,被抱得太多,手脫臼了。阿姨拉著我的手,過會,就能聽到我叫,姨,我的手掉下來了,晃啊晃。慌得阿姨抱又不行拉又不是,站在原地,大喊我爸。我極易脫臼,脫得多了,后來不用去醫院,都喊我爸接。接完,爸爸要確認接的正不正,就會叫我打他臉,開始一巴掌,慢慢抬起胳膊,輕輕擦過爸爸的臉。爸爸就擔心,叫我使勁打。啪!震耳欲聾,看著爸爸半邊紅的臉,只想笑。后來,大家都知道了,小心地抱我拉我手。醫生也跟爸媽說,仔細點,別再脫臼了,養到七八歲就會好的。到了上學年齡,媽媽特別叮囑我,和小朋友們手拉手,小心點。不要玩拔河。其他小朋友手牽手轉大圈的時候,我是木頭人。拔河拔蘿卜的時候,我是木頭人。挺可憐的。

我的第一架電子琴,四五歲買的。不知爸媽抽了哪陣風,說要培養一個溫柔的女孩子。之前的玩具都比較男孩子。爸爸在我出生后,就專門去店里,把白鋁融了,塑了一套玩具:大刀,寶劍,孫悟空的金箍棒,豬八戒的耙子。鐵鈴鐺,彈弓。只有一個梳著辮子的洋娃娃稍稍散發些許女孩子氣息。電子琴的到來,幫我完成了一個女漢子的進階。大刀長劍舞多了,怎么可能耐著性子坐在那彈曲子。從用手噠噠的敲,拍,到索性脫了鞋子,踩上去。不到三天,電子琴,尸骨無存。后來,我在女漢子的路上蹦跶前行:水槍,某個叔叔刻的木刀,彈簧鳥,上發條的狗還是青蛙。

到了五歲半,爸爸說,該回家讀書了。我喜歡看書,愿意回家讀書。跟著媽媽,看了一套套的畫冊,小故事。當然,電視里的動畫片,也沒少看。那時候,機器貓還不叫機器貓,也不叫哆來A夢,而叫叮當貓,小叮當。那時候,家里的電視機還不是彩色的,而是黑白。那是95年,快過年的時候,我學了好多字。我有了好多朋友。我被外婆叫小北方。我要和小伙伴們告別了。媽媽說,跟小蒜頭說再見,咱們要回家了。那天,家里來了很多爸爸的戰友,同事。桌子上擺滿了酒,爸爸說告別要喝酒,一碰杯,一碗酒。我從桌子底下鉆出來,摸了一碗酒,跑去找小蒜頭。跟他說,我要回家讀書了。捧著酒喝了一大口,遞給小蒜頭,像大人一樣,告別要喝酒。小蒜頭喝了一口,吐著舌頭,還給我。剩下一大半,眼睛一閉,屏著氣,喝完,笑。拉起小蒜頭,一起看我們種的大蒜,長得很好,在墻壁上用碳棒畫了一道,就像媽媽給我畫身高一樣。囑托小蒜頭,一定照顧好它們。下次回來,再一起玩。素不知,那年一別,至今未見。前幾年,聽到小蒜頭一家回了遼陽。爸爸是遼陽戶口,單位分的房子也在那。如果過去了,或許是鄰居。不過,我們一直沒住那。離家鄉太遠。第二天,看著收拾得空空的房子,終于像個孩子了,悶頭大哭。媽媽說,以后想他們了,可以寫信。我拿起碳棒,在空了的墻壁上,歪歪扭扭地寫:“蔡鵬,我會回來找你玩的。我會想你們的。”五歲的孩子,情商挺高。只是不知道,他們看到我的信了么。出門的時候,媽媽給我拍了照片,和我的大蒜,和我的滿墻的字。直到坐在回家的火車上,我還在想著,下次回來,大蒜會不會長到屋頂那么高,把房子捅破了怎么辦,小蒜頭不給大蒜澆水怎么辦。大白在那年被毒死了。重重的大白,埋在了我常玩的小土坡那兒。

列車往南飛奔的三天,看著窗外漸漸變得陌生的風景房子,我永遠不會知道,那一別,就真的是永別了。今年五月,小蒜頭爸爸過世了。那個愛抱著我聽我瞎侃的叔叔,喜歡給我表演扔花生米的叔叔,卻是再也沒機會見面了。愛吃肉的蒙蒙,山東的姐姐,后來還給我們寄來大棗的伯伯,只在我的記憶里,在爸媽給我的回憶里,在那些泛黃發潮的老照片里。

每段時期,都有這么一群人陪你。特定的事情,特定的人。抽身離開,無關距離,不論遠近,即使在一個城市,可能都不會再見面。遇到了,碰面了,也不會再有那時的心境。珍惜每一個遇到的人,珍惜每一次的相逢,珍藏每一段回憶。愿每一個與我相識的朋友,珍重,勿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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