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發
那羊群
那陽光我記得就是這樣溫柔
那輕風吹來的是
多少往事
? ? ? ?——《題記》
你是山頂的大樹,我是你旁邊的一棵小樹。你對他人的影響是那么潤物無聲,對世界是那么深情款款。你從來沒有說是刻意教育我,教我大道理,卻比任何一位老師教給我的還要多。你用慈祥的眼神撒滿了我美好的童年又啟迪著我的一生。你的善良就像山澗中的月光,不動聲色卻能照亮萬物。走了一輩子平凡的路,但在我心里你卻是那個最不平凡的人。
托爾斯泰說人的一生像一條河流,時而平緩的給兩岸帶來滋潤,時而卻狂躁的把桑田變為滄海。而據我所知,你這條河卻平平緩緩的流了一輩子,所到之處從來都是鮮花盛開,馨香四溢。你這一輩子對小貓、小狗都好,你對誰都特別好,就總是虧待自己。吃剩飯,你說有飯吃就好。穿舊衣,你說不冷就好。涉世未深,我還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像你一樣對待別人的。因為自私,貪婪,功利等等本來就是人類的本性,每個人都表露一點無可厚非。可你偏偏不,天性如此,不做一件虧心事,不對任何人刻薄,一句傷人的話都沒說過,就好像每個人都是你的老朋友和親人。我從未見過圣人,不過我想她亦不過如此。
看到《朗讀者》中倪萍阿姨講述她與姥姥的故事。又一頁一頁看了她的《姥姥語錄》,其中的每一個字都勾起了我對姥姥的情感,我覺得我倆是多么相似——對姥姥。不能空間移位瞬時變到姥姥身邊,只好學著倪萍阿姨寫寫我的姥姥,但愿我下面記起的幾個與姥姥有關的片段能描摹出當時的情形與感動之萬一。
小時候中秋節時姥姥家會自己蒸月餅,我永遠不會忘記當時的情景和那真正稱得上是節日的氣氛。大人們有的和面,有的燒火,有的往水缸里挑水,有的用模子將好看的圖案印在月餅上。她們討論著的家長里短與籠屜里冒出的熱氣一起暖暖的充滿了整個屋子。有已經熟了的月餅整整齊齊摞在案板上。土灶里紅紅的火苗發出“叭叭叭”的爆炸聲,簡直把炕都要燒著似的。我們幾個小孩子則手里拿著已經熟了的月餅出來進去的邊吃邊玩,姥姥只是說讓我們小心點別絆倒了。從遠處一定可以瞭望到裊裊炊煙從煙囪冉冉升起,闔家歡笑,其樂融融。那種中秋節我過一百回都樂意,那月餅真好吃,我一生難忘。
以前姥姥養了很多雞,都是放養在莊子里。它們早晨出了窩到山上覓食直到晚上再回來,都野慣了。因此每到黃昏,我常常跟姥姥去村子周圍找雞蛋,順便叫它們回家。我現在只記得姥姥牽著我的小手,一邊“啯啯……啯啯……”的叫喚著雞,一邊扒開草堆秸稈找雞蛋。當姥姥將尋著的雞蛋用衣襟兜起來時我鬧著我也要拿,于是她就挑一顆最小的給我。事實上,那時我的小手還不足以攥一顆大雞蛋。
我后來真的發現,對于以前的時光和發生過的事,最終都會沉淀幻化為幾張老照片永久的存放在腦海中。這幾張照片會被一段音樂,一縷陽光,或是一句話在不經意間調用出來感動一下自己,使崇拜生活,勇氣倍增。以后這張《夕陽尋雞圖》正是這樣深深地存進了我的記憶里。剛上我們村小學的時候老師會教拼音,當教到字母“g”時,我總是一下子就聯想到了姥姥呼喚雞回窩的“啯啯”聲。
后來正式上學了,我只能每次在寒暑假去看她。《小王子》里寫道“如果你說你在下午四點來,從三點鐘開始,我就開始感覺很快樂,時間越臨近,我就越來越感到快樂。”而我則是“如果我距離姥姥家還有一段路,那我在路的這頭就感覺很快樂,距離越臨近,我就越來越快樂。”而實際上我也是可以高興一路的,我給每一個路的拐彎都取好了名字,路邊的每一棵樹都在搖擺著樹葉向我招手。山頂的燕子嘰嘰咋咋歡快的叫個不停。大樹,大山,小路,小河,古井,殘垣,我們都相互熟識。
(至于那
丁丁零零的細雨,
積水中停泊著的紙船。
撿雨中的蝸牛,
讓它們爬在玻璃上比賽。
陽光下紅彤彤的小果子,
綠油油的螞蚱。
坐在樹叉上搖晃,
看著下面的落花,流水。
姥姥給我特地紡的五顏六色的細繩,
用那細繩捆的剛好放在窄窄肩膀上的樹枝。
我滿頭大汗從山上跑回家帶起的一陣風,
古老的院子和村子里的人,
教會我的善的巨大力量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而每次到姥姥家的情況又幾乎都是一樣:
要上到姥姥家需要爬一段土坡,往往我一到坡底,院子里的大黑狗就警覺的站在門口朝著坡下叫,當看見是我了,又搖著尾巴跑下來迎我。
姥姥是個閑不住的人,進了院子推開門,家里沒人。到了后院遠遠地就看見她佝僂著身子在撿柴。姥姥是老了,耳和眼都不聽使喚了。她沒看見我,我就這么遠遠的看著她。夕陽照在她身上,花白的頭發被風吹了起來,也將我的眼淚吹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她依舊沒有發現我,仍然在撿著地上的柴。我邊走過去邊喊她:“姥姥……姥姥……”幾聲之后她好像聽到了,站起來將手扶在眼眶上方擋著陽光定奪我。好多人她都忘了,可她還記得我。
看到是我,她高興極了“我聽人家說你們放假了,我剛剛還到村口望了望你,還以為今天不來了。走咱回家,姥姥給你留了好吃的。”親戚朋友來看望她給買的吃食,她都舍不得吃,定要給我們幾個孫子,外甥們留下。往往是我來了那些餅干甜點都已經被風干或發霉了。
我左手幫她抱著柴,右手拉著她。大黑狗跟在我們身后。就這樣一老,一少,一條狗,一把柴。西邊山上還是掛著那個熟悉的夕陽。
夕陽。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在以后一看到夕陽我就會情不自禁的想起姥姥。同樣,一想到姥姥也總是會一同在畫面里看見夕陽。也許是我板著小腦袋在姥姥的背上看慣了夕陽,也許是因為太多太多關于姥姥溫暖的記憶是在那悠悠的夕陽下。
而我最享受的時光是晚飯后昏暗的燈光下,姥姥一邊做活兒一邊給我講故事。她現在的記憶力下降了,可她對于往事卻記憶的尤為深刻。今年86歲的姥姥經歷過抗日戰爭那個動蕩的年代,她繪聲繪色的給我講敵人是如何掃蕩村子,將牛頭割下來放在灶臺上,村民們輪流放哨,敵人來了便倉皇失措的躲進深山,那會兒一口熱湯都喝不上……這些故事她講了無數遍,就像小品《糧票的故事》一樣,今天講了明天就又忘了給我講過。而我聽了又聽就是不覺得煩。小時候聽,義憤填膺的想象如果我生活在那時候一定拿把機關槍噠噠噠將小日本都打死。現在聽,我感覺當今生活來之不易,我們真的很幸福,應該好好珍惜。
暗夜,星光,窗外夏蟲在煩噪。殘燈,鼠碎,屋內祖孫在對答。一切都組合的恰到好處,萬物都出現的相得益彰。如果時間可以停止,空間可以定格,那么我為這張照片取名叫——安詳。
歡聚總是伴隨別離,電視劇《小別離》豁達的將別離分為大小。但無論大小別離,往往送的人要比走的人更傷心難過是沒錯的。我知道姥姥最不喜歡人家走,她希望熱熱鬧鬧的團圓。每年春節四世同堂的一大家子人都去給她拜年,院子里都滿滿登登的時候是她最開心的時候。但平時每個人有每個人的事,誰也不能每天都陪著她。
每次走時,姥姥都送我。她腿腳不便,總是當我已下了土坡,走上蜿蜒出去的小路,她才剛剛站在村東頭的斷壁上用手攏著目光望著我。在淚光中我看見她佝僂的身子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我再往外面走她依舊站在那里,我想可能最后什么都看不見時她才肯回去罷。
其實我知道每次我走出你的視線你就不知道我去哪兒了,你不知道地球有多大,宇宙有多廣。你從未勸誡我一句要好好學習,只是每次囑咐我好好吃飯。
人與人相聚的時間,要見的面都是有期限的。我不害怕離別,我畏懼的是永別。漸漸的我不得不把見姥姥的每一面都當做最后一面去珍惜。最近幾年姥姥的身體日漸孱弱,有時候看著她就真的像捧著風中的殘燭一樣,隨時可能熄滅,而我們除了虔誠的祈禱不能做任何事。
后來我也真的想:就當和上帝達成一個約定吧。每當我心情郁結,每當我遭遇困難重重,我都要欣然接受。我只當是將本該她承受的疾病,苦難統統加之于我身上,我都能承受。只要姥姥身體健康就好。但我知道這個約定從來就是不公平的,另一方隨時可以毀約。無論我多么不愿意,我知道這一天總會來到的。
我可以適應最重要的考試失敗,可以適應最看重的朋友離去,可以適應任何歲月的悄然流逝。但我真的不知道可不可以適應耳邊沒有你的喃喃細語。真的,如果那一天來了。以后……我也會按部就班的像普通人一樣,吃飯,睡覺,工作,生活……但我……那時我是多么孤獨,無依靠的浮萍一般。再也沒有那么一個人等著我,盼著我,望著我。沒有。
世上有個永遠玩不膩的地方叫姥姥家的院子
世上有一條我最想走的路叫去姥姥家的路
世上有一個最模糊的背影是姥姥的背影
世上有一種最好吃的飯是姥姥家的飯
世上有一個最親的人
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