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我剛從大學畢業,懷揣著夢想進入了我們地級市的日報社。
要知道,記者是多么崇高的一門職業啊!
“鐵肩擔道義,妙筆著文章”,記者節的故事看得我熱血沸騰,甚至準備將我的一生奉獻在這里。
沒想到,3年后我離開了,走時沒有半點不舍,連我自己也說不清楚,劇情是怎樣反轉到這一步的。
3年中,我“收過”三次紅包,有了這三個紅包的故事。
我不敢確定,如果我仍未離開那里,現在的我是否還會那樣做。
寫下這篇文章,也只是想懷念下那時年少無邪的自己。
一
2014年臨近過年,一起跑了一個多月的某公安政委為我們部門每人準備了一個春節紅包,就連實習的我也拿到了500塊錢。
說實話,誰不喜歡錢呢?那時候我熬夜通宵寫稿幾個月,報社從未付過一分稿費,拿到這500塊錢之后,心里是感激、是復雜、是難受,唯獨沒有高興。
我的第一反應是將錢退回去,但同個辦公室的同事都收下了,我不能這樣沒禮貌。
我又悄悄問了一個當時的姐姐,她說,這是政委付給你的辛苦錢,并不是不義之財,你就收下吧。
她的一番話仿佛為我找了一個正直的借口,一頓內心掙扎后,我還是收下了。
甚至還在領導的建議下給那個政委去了一個電話,表示了一下感激之情。
幾天后,我聯系了一位鎮政府的宣傳委員,問她能不能牽個線,讓我為之前采訪過的一家貧困戶捐點兒錢,但是一定要保密,誰都不能告訴。
她說行呀,我可以幫你轉交給她。
于是,我用其中的200元買了一些書和零食,再加上300元現金,一起交到了那個宣傳委員手里,
她一直在問我:“為什么不能告訴別人?我還打算照幾張相找人報道一下呢!”
“……”
為什么呢?因為我始終覺得這不是一次值得稱贊的善舉,而是為了洗脫我“貪污”的罪行。
大概3個月后,節后上班的第一周,我突然收到了一箱笨雞蛋,是貧困戶托付宣傳委員送來的。
我看著那箱滿滿的笨雞蛋,足足有300多個,還特意用稻草鋪著怕碰碎了,心里滿是心疼。
三個月,300多個,大概是從收到錢的那一刻就開始攢,才攢了這么多吧。
可我那貪污來的500塊錢,哪里值得你們這樣對待呢?
那家貧困戶,我至今都沒有再見到過,直到3年后的這個年前,我突然又想起了她們,也不知道她們現在過得怎么樣了。
二
報社第二年,我被調到了金融周刊,采訪變少了,也幾乎沒有太多收紅包的機會,
一次保險公司的活動之后,工作人員照慣例送我回單位,
就在下車時,保險公司的副總用力塞給我一個小紅包。
我沒有太多收紅包的經驗,但從薄厚看起來,大概只有200塊錢。
那時的我,入行已有1年左右了,第一反應還是把紅包推了回去。
我心里想:“上次是別人轉交給我不得已收了,這次面對面的,我可一定要懟回去。”
一頓撕扯之后,那個紅包掉到了地上,老總彎腰拾起,我迅速與他拉開了距離,
我一邊賠笑表示感謝,一邊努力再向后退一點。
他的表情我至今還記憶猶新,因為紅包沒送到,他就沒有完成上級交代的工作任務,我簡直成了不給面子的那個人;
但另一方面,我仿佛又從他的眼中看到了不一樣,他沒有再強行把紅包塞給我,而是直起身說:“郭記者,慢走。”
我不知道那一次的拒收紅包事件他怎樣看待,
但我心里想著:
如果所有記者在你眼中都是這樣卑微的顏色,
但愿我的這一次舉動,會讓你們覺得這個群體還是有些不同的吧。
三
第三年,我收到了職業生涯的最后一個紅包,這個紅包只有100塊錢,是當地的某銀行活動給的。
出席的記者只有我和電視臺的姐姐,她比我大10歲,對于這樣的紅包已經司空見慣,還在采訪過程中和我討論著里面能有多少錢。
聽取會議的時候,她偷偷看了眼紅包,里面只有100塊,
她轉過頭告訴我:“才100,不過也還行了,比那些一分錢不給的強。”
而我一直在惴惴不安,我努力想寫好這一篇新聞稿,卻寫的亂七八糟,編輯一行一行地刪除,我的心也一起揪著,因為我生怕明天報紙印出來的時候,被人說收了錢還沒辦好事。
晚上,我將那100塊錢給了當時經濟狀況堪憂的閨蜜,
“這是今天收的不義之財,你拿去揮霍吧。”
“哈哈哈哈,不義之財呢?那我可不客氣了。”
那100塊錢不知她最后是如何揮霍的,是花在吃穿用行哪一樣上。
但我至少可以安慰自己——不是我自己花的就好。
這就是三個紅包的故事。
有時我會想,我是不是太“假”了?
如今我也會偶爾和媒體交接,會很自然地問他們“車馬費”多少?
他們也會很自然地回我一個數字,這仿佛早已是約定俗成的,可我卻違背了這個規則。
假裝自己很清高、很正直、出淤泥而不染。
但有一點我可以確認,這兩年多來,我雖然過得不算太美好,但在這個成人的世界里也沒有太糟糕,我有幸福的家庭,也有還不錯的閨蜜和同事,坎坷常有,卻也知足感恩。
也許真的是那三個紅包的功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