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憾已隨流水遠

“阿——嚏——”伴隨著驚天地泣鬼神巨響而來的,是處處梨花開的唾沫,在空中打著旋兒。前一個噴嚏還在半空中回旋,后一個已經醞釀著呼之欲出了。

然后是咳嗽,商量好似的,一個個排好隊,呼嘯著魚貫而出,驚濤拍岸,地動山搖。

最糟糕的是鼻涕,不經意間就飛流直下三千尺,擋都擋不住。不多久,鼻子就成了顆紅艷艷的草莓,實在是驚艷不已。

是的,感冒了。這場感冒,如一道泄洪的閘門,一旦打開,奔騰的水勢慢不下來。先是喉嚨、鼻腔揭竿起義,瞬間已成燎原之勢席卷全身,如同老房子著火,怎么撲也撲不下來。聲音嘶啞,頭痛欲裂,喉嚨里像是有把鋸子不停地在里面拉大鋸,說不能說,咽不能咽。

在完全沒有思想準備的前提下,感冒,它不經意間就發生了,不知不覺就發生了。如果會知道感冒,提前加衣御寒,結局迥異。

猛然意識到,人生中最可怕的事,就是不知不覺。不知不覺,紅顏彈指老;不知不覺,剎那芳華逝;不知不覺,就人比黃花瘦;不知不覺……

想起這么一個故事,把一只青蛙放進一個滾燙的熱鍋里,它立馬迅速跳將出來,重獲新生。但是,如果把它放進冷水鍋里,慢慢加溫,青蛙最開始覺得很舒服,即使有點溫熱也無知無覺,絲毫不覺痛苦和危險,繼續樂在其中,等到最后水溫高到青蛙無法承受,已經身處危險之中時,它卻再也無力跳出熱鍋,被燙死了。

這就是著名的青蛙理論。

很多時候,我們何嘗不是那只被自己的無知無覺所害死的青蛙呢?

小時候的我們,人人都有一個宏偉的理想,有一個偉大的目標,為自己的未來設定了一條光明的道路,而且愿意雄心勃勃為這個目標的實現而立下堅定的誓言??耧L吹我心,西掛咸陽樹。成功的果子就在樹上,你摘便是。當說起這些時,似乎看到那個光明的未來在向自己招手。

只是,當我們十年、二十年后再回首,才發現,現實與自己的理想相差十萬八千里。

豈有豪情似舊日,花開花落兩由之。

時光荏苒,幾度春秋,當初的拿云之志,已消失在茫茫煙云中。

是什么時候發生變化的呢?我們不知。理想是如何一步一步慢慢遠離我們的呢?還是不知。

一定是有一個起因的,只是,起因太微不足道了,我們都沒有覺察到它的發生,都沒有感覺到它的變化。常說“一失足成千古恨”,想必那失足之處,起先也并非一眼看不到底的深淵,甚至也不是當時便讓你感到踩了一空的陷阱。如果明知那是個深淵還義無反顧地一腳踏下去,稱不上“失足”了。那是咎由自取——活該!

周國平曾經對此有過評述,他說:“不,那失足之處,可能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土堆罷了。你根本沒有覺察你已經失足,你只是不小心打了一個趔趄,爬起來,拍拍膝蓋上的灰,毫不在意,甚至都沒有回望一下那個絆了你一腳的小土堆,又繼續往前走了。你以為走的還是摔前的那同一條道路,卻不知不覺地走上了另一條道?!?/p>

你完全不知道,就這么一小小的趔趄,已經是南轅北轍了。

直到你的命運已經鑄定,并且赫然兀立在眼前,你才會在一種追憶中辨認出那個使你遺恨千古的小小的失足之處。如果知道后來的結局會怎樣,如果有一個聲音在你耳旁提醒你,向你宣告這是決定命運的關頭,還會疏忽當初那小小的失足嗎?

可它就是不讓你知道,就是讓你生活在無知無覺中,就是讓你失之毫厘,謬以千里,就像讓你在無知無覺中感冒一樣。

你知道的,有些事,差之毫厘以后,就差啊差的,差了十萬八千里。

多少壯懷償未了,又添遺憾到蛾眉。

于是,才想起那只沸水中的青蛙,原來,就是自己啊。

徒抱拿云心,遺憾亙千古。

那些壯懷,已隨流水而去。怪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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