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陽臺上有一盆鳶尾花，不是現在住的地方，是在小時候住的老房子里。
它是我爺爺在七零年代種下的，當時爺爺，爸爸，媽媽在同一所學校教書，學校給每個老師都劃了一塊地，爺爺和爸爸在那塊地上種了很多花。那時候，爸爸媽媽還沒有結婚。
我開始有模糊記憶的時候，小花園里有了鳶尾，雞冠，梔子，月季，還有一些其它的我不記得名字了。我和哥哥常常跑到小花園里，蹲在地上觀察那些花兒。我最喜歡守著那幾株雞冠花，沒有別的原因，只是覺得它長得像雞冠，很好玩。
四歲那年，爺爺去世。爸爸媽媽一年以后轉到了附近另外一所學校教書，我和哥哥也跟著轉學到了那里。接著，我們全家都搬到了新學校分的房子里。
新家有一個小院子，不如之前那塊地大。我們只移了一小部分花過來，幾株梔子，月季，還有鳶尾。
爸爸還新種了一小片鳳仙花，它又叫指甲花，花瓣可以把指甲染成淡淡的粉色。我那時候上小學，因為就住在學校里，放學后總有同學來家里一起寫作業。寫完作業我會把她們帶到院子里，摘上一大捧花瓣，一片一片往指甲上涂。
也是那個時候，我開始認識到月季是有刺的，抓的時候要小心。梔子花很香，花瓣可以做菜吃，但有些苦。那幾株鳶尾當時長在角落里，不能涂指甲，不會扎手，不能吃，也沒有濃郁的香味，我并沒有特別注意到它。
兩年以后，我們又一次搬了家。新家在三樓，沒有院子了，只有一個小小的陽臺。這一次，我們只帶走了鳶尾，種在一個花盆里放在陽臺邊上。
從此以后，我對于花的全部注意力都轉移到了這盆鳶尾身上。它的生命力很強，不需要特別養護。隔三岔五的，媽媽說花該澆水了，我就屁顛屁顛地從廚房接了水拿去澆。然后在旁邊看著葉子上殘留的水珠，想著它什么時候能開花。
一株鳶尾有好幾片葉子，綠色帶狀，直接從土里伸出來，中間較寬，往頂部漸漸變尖。它的花期在春天，先是從葉從中長出一根頂著花苞的花莖，然后花莖慢慢變長，長到了一定程度，花苞便盛開了。
花開以后，里層的花瓣是向上生長的，外層的花瓣則往外翻轉下來，像是捧著里面這層花瓣一樣。花總體呈淡淡的藍紫色，底部有細細的白色斑紋。有一點淡淡的香味，但不明顯，需要湊近了才能聞到。
花期過后，花和葉子會相繼枯萎，等到枯萎的葉子全都爛到泥了里，看起來就像沒有生長過一樣。但它的根會在土里養精蓄銳，等到第二年重新生長。
住進這個家的第三年，爸爸去世。又過了一年，哥哥和我相繼離家上學。原本工作生活學習生活天天在一起的一家人，從此分散到了各地。除了寒暑假，和每個月底我會回家呆兩天以外，那個家平時就媽媽一個人住了。那盆鳶尾在媽媽的照料下，照常一年一年開放著，又凋謝著。
幾年后我們又搬家了，但那個房子還留著。這一次搬得比較遠，鳶尾也沒有帶走。我和哥哥那時也都開始工作，不常回老家了，只是偶爾年中會回去掃墓，每次都會順便回老房子看一眼。
記不清是哪一次了。我們推開門，一眼看去，陽臺上那盆鳶尾花剛剛開過，花雖然已凋謝，但花莖還挺立著，綠色葉子的尖尖上有一些變黃了。我們一陣欣喜，這些年沒有人管它，就在陽臺上風吹雨淋，居然還活著！接下來，我們每年那個時候回去都能看到它剛剛開過的痕跡。
“以后要把它移走，等哪一年開車回來了，就把它放后備箱里帶走?！蔽覀円患胰松塘恐?。
有一年，因為工作繁忙，我跟哥哥沒有回去，媽媽獨自一人回家掃墓。那天晚上，她打來電話。
“陽臺上那盆鳶尾花死了。”媽媽說。
“?。吭趺磿俊?/p>
“我今天開門，看到那個花盆不在原來地方了。之前聽鄰居說他家有什么東西被風吹到我們陽臺上來了，就翻陽臺過來撿，應該是那時候他把這花盆挪到了里邊，接不到雨水，就這樣干死了?！?/p>
“唉。。?！?/p>
“早些把它帶過來就好了?！?/p>
“是啊?！?/p>
那次出門前，媽媽嘆著氣把那個花盆放回了原來的位置。
一年以后，我又一次和媽媽一起回了那個房子。推開門，看到陽臺上那個破舊的花盆里，花剛剛凋謝，花莖還挺立著，葉子尖尖剛開始變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