掙扎中醒來,慢慢睜開眼睛,發現有白色的東西在眼前飄動,背部一片冰涼,旁邊有一個狹長的黑洞洞縫隙,縫隙里似乎有生物在蠕動,詭譎異常。我心頭一驚:我這是在哪兒?我不是在床上睡覺的嗎?怎么到這么個詭異的地方來了?
穏一穩神,才發現原來自己不知從什么時候滾到床底下來了。這么大歲數了,睡覺還這么不老實,我不禁覺得又好笑又驚悚,方才夢里似乎驚心動魄,小心臟這會子還在砰砰砰直跳。眼前飄動的是白色的蚊帳,方才那狹長的黑洞是床底,床那頭有光,日光正透過淡黃色的窗簾照進來。吊燈在房頂搖搖晃晃,小電扇也在呼呼呼地轉著。
一切都顯得那么寧靜和正常,一個人的生活,總覺得家里的過于安靜,安靜中總透著一絲絲的詭異。
突然,一團白色的毛球球滾了過來,撲到了我的臉上,伸出濕乎乎的舌頭就來舔我。我一陣慌亂,本能地用雙手死死抓住這團白球。這東西顯然吃痛,“汪”地叫了一聲,哈,原來是條小狗!定睛一看,還是個薩摩耶!
本人是愛狗的,更何況還是一條蠢萌蠢萌的漂亮的小薩呢!我抓緊坐起來,把小狗抱在懷里,高興地摩挲著它,小狗似乎也很享受,張著嘴哈哈哧哧的,不住地回頭輕輕地啃咬我的衣服,或者舔我的胳膊。
只是,這狗是從哪里來的呢?
莫非門開了?我抱著小狗費勁地爬起來,走到門口,拽了拽門把手,關得好好的,窗戶也完好無損。這狗似乎就這么憑空地降落到了我家。
小狗溫柔略帶調皮的小眼神讓我有些發怔,是很久很久以前,同樣有這樣一雙眼睛曾經直勾勾地盯著我,讓我猜測他手里的一副牌,或者是一個謎語。更重要的是,這個男人,也養著這么一條白色的狗,那條狗的眼神也是這樣的溫柔而帶著調皮。
年輕的男人經常捧著小狗的臉跟它說:“乖乖,你想吃是嗎?你就是個小饞狗、你就是個小饞狗!”
年輕的男人撫摸著小狗的肚皮,小狗舒舒服服的晃來晃去,張著嘴高興地左看右看。
年輕的男人抓著個綠色的小藤球讓小狗聞一聞,然后丟出去,小狗劍一般地沖出去叼住了球,然后再跑回來放在年輕男人的腳邊,搖著尾巴抬起頭高興地看著年輕男人。
我心里隱隱作痛:這個年輕男人,不是我想跟著過一輩子的人嗎?如今都哪里去了呢?環顧自周,家里空空蕩蕩,時間河流永不停歇地流淌,失落了多少人和事。
每天都孤家寡人的,突然出現個這么可愛的小生命,不管它怎么來的,就算上天賜予我的禮物了。
我抱著這個上天賜予我的小生物,走到陽臺上,深深埋進藤椅里,開始黯然神傷,費勁地回憶著那個年輕男人后來如何了?我又是怎樣失掉了他?要是他現在就在這里多好啊,他肯定會很喜歡這個小狗,肯定又會跟它玩丟球撿球的游戲。
“汪!”懷里的小狗突然叫了一聲。我意識過來:“小乖乖,你是不是餓了?我給你找吃的!”于是,我站起身來,下意識地走到廚房里,發現架子上竟然有狗糧!我好生奇怪,家里又不養狗,怎么會有狗糧呢?
今天的事情太奇怪了!可能還是在夢里!掐一掐胳膊,很疼,不是在做夢。不管了!我找了一個碗,準備把狗糧倒進去。突然,一個聲音從后面傳來:
“你又忘啦?不要用這個碗,小狗有專門的碗啊!”是個蒼老的男人的聲音。
我嚇得把狗糧撒了一地,覺得更加驚悚了:我家里什么時候進來了一個老男人?
懷里的小狗早跳下來去追在地上滾動的狗糧。
轉過頭來一看,是一個清矍的老頭,花白的頭發稀稀疏疏地剩了幾根,皮膚還算白,滿臉的皺紋,濃密的眉毛白花花的俏皮地挑著。
我警惕地問:“你是誰?”
老頭憐愛地一笑:“老婆子,你看你,又把我給忘了!我是你老頭子啊。”
“胡說!我這么年輕,才三十幾歲呢,怎么叫我老婆子?”我在心里嘀咕。
他說著走過來,吃力地蹲下身去收拾撒落的狗糧,一邊輕柔地說:“你最近忘的事情越來越多了,老是把我忘了。只記得年輕時候的我。那時候我們剛養第一條小薩摩,喏,就是這個小薩的祖姥姥……”
他站了起來,把狗糧裝進碗里,倒上水泡上,然后轉過身,輕輕地扶著我做到藤椅上,在我的對面坐了下來。
我注意到擱在腿上的我的手,發現手上干癟枯瘦,還布滿了老年斑,極其丑陋。我又是一驚:莫非我真的已經老了?這個老頭說的是真的?
盯著眼前這個有些可愛的老頭,看著他的眼睛,溫柔的,略帶調皮的,慢慢的,記憶中那個年輕男人的形象在他身上具體起來:對,就是他!這么說我真的和這個年輕男人過了一輩子?我并沒有在歲月的河流中失落他?
我悲喜交加,禁不住要往他身上撲,就像個小姑娘一樣。
可是一起身,就閃了一下老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