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嚴既不是一個急性子,也不是一個慢性子。他凡事都喜歡不緊不慢,從從容容的來。這樣的性格給他帶來不少好處,也帶來不少壞處。
因為早上六點半的火車,莊嚴起的很早,趕到火車站的時候也還早。距離發車的時間還有三十多分鐘。但是候車室內檢票口的地方,已經排起了長龍。莊嚴看了一下時刻表,覺得沒有必要這么早排隊。找了個旮旯抽了根煙,看了一會日出。二十分鐘很快就過去了。檢票口也已經開始檢票,他不慌不忙的走過去。
自然,他排在隊伍的末端。人們前進一點,他就挪動一步。一步一步的,終于過了檢票口,下了地下通道,上了站臺。由于是始發站,火車已經等候在鐵軌上。
莊嚴的車廂在第八車,而走出地面,面對他的車廂是第三車。他覺得很難過,因為還有五節車廂的路程。沒有辦法,拖著行李,往前趕。剛走到第六車廂的時候,警報提醒,車子就要起動了。莊嚴有些慌,但表情上沒有什么改變。只是停止前進,左拐進了第六車的門,順著第六車走到第八車自己的位置。
雖然是始發站,但座位已經坐滿,過道上行人很多,熙攘不停。莊嚴是經過了好一頓掙扎,才將自己的大件行李拖拽到八車自己位置旁。一看,行李架已經擺滿了。自己又是中間的位置,靠窗是一個小男孩,十幾歲年紀,帶著一個更小的女孩。靠過道是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青年,冷漠的坐著。手支撐著下巴,呆呆的看著窗外。
他把行李擺在腳邊,將就著坐了下去。準備迎接十幾個小時的旅程,如果可以稱為旅程的話。
按照以往的習慣,坐長途車,莊嚴喜歡帶一兩本輕松的讀物,供路上消遣。諸如短片小說,詩歌或散文。其他的也可以,只要它不算沉重。
剛坐了一會,他就打開一本塞在座位前儲物袋里的一本旅行雜志。隨手翻來看,除了圖片以外,沒有什么是值得多看一眼的。就又塞回去,從自己的書包拿出卡瓦菲斯的詩集,漫不經心的讀著。有的詩讓他覺得很好,也有些沒什么意思,也沒有意義。讀了十多頁的時候,他被旁邊一對兄妹的對話吸引了。
妹妹說:“你給我一點座位,我就要掉下來了。”說完,喉嚨里帶著哼哼唧唧的不滿。
哥哥動了一下,說:“現在可以了嗎?”
小女孩似乎覺的滿意了,就點頭,繼續玩自己的橡皮泥。
就這么簡短的對話,使莊嚴開始無心看書。他也沒有怎么看他們兄妹倆,只是在思考:這樣小的兩個孩子,一定是暑假來這里和父母團聚,現在開學了要趕回家去。聽口音是四川人,這么遠的距離,只有兩個未成年的孩子在路上奔波,小女孩看起來只有五六歲的樣子。想到這,莊嚴的心里生了一絲絲憐憫。于是,他拿起一本書,去了車門旁,依靠著門繼續看書。
沒過一會,小女孩就去了他的的位置。他的哥哥則進入了夢鄉。
莊嚴向來是不害怕站立的,尤其是讀書的時候,他喜歡站著或走著看。可能是因為坐著看對腰和脖子不好,或者容易造成脂肪堆積。
看了好一會,他感到眼睛有些乏了,就合上書,往車外看,極速向后略去的模糊風景。
沒多久,車子到了一個小站。車上的人下去了一些。車站里又上來一些人。他注意點一對父女急忙添上車來,女孩也不過五六歲的樣子,父親提著兩個行李箱,看起來很重。走進車門后,就沒有再往里走。很明顯,他們的票是無座。事實上,也正是如此。車子重新啟動后,那個父親從小女孩的書包里拿出兩本書,都是幼兒園里發的沒什么用處的書。墊在地上,他們倆坐了上去。不一會兒,女兒靠在父親的膝蓋上睡著了。
莊嚴突然感到肚子疼,就回座位去拿衛生紙。女孩見他回來,趕忙往哥哥身上爬。莊嚴叫住她,說:“你就坐這,我去衛生間。”小女孩看了他一眼,就又坐下來了,還是玩橡皮泥。
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路過車門前的空出。看到那對父女都睡著了。父親倒向車門,女兒還依靠在父親身上。他們睡的都很熟,從面容上就可以看得出來。
莊嚴上廁所,腿蹲的有些麻。想著出來后回座位坐下。但看到這對父女,又想起那對兄妹。又臨時決定不回去了。他想,自己是有座位的人,不怕沒有位置坐。而他們則不是,再給她坐一會也無妨。他繼續站在車門旁,一會看窗外的風景。一會轉過身來看熟睡的父女。那個父親也就三十多歲,穿的衣服有些破舊。頭發油膩膩的扒在頭上,小肚子微微隆起。他看上去很累,但左手始終握住女兒的手,沒有松過。
因為莊嚴要去的是這趟列車的終點,所以就以為這車上的人都是前往那個終點的。一想到這里,再看看這對父女,他就有些憐憫和慌亂。他想讓他們起來,去自己的位置上坐一會,反正他不在乎多站一會。
他正準備走過去,叫醒他們。突然列車乘務員提醒:某某站就要到了,有到某某地的乘客請準備下車。這段提醒把那個父親驚醒了,他看了一下表,又叫醒女兒說:“毛毛,起來了,起來了,我們要下車了。”
他們起身整理了一下,車子就進站了。父親拉著行李和女兒,下車前一刻說:“這么快就到了,真舒服!”
又是一撥人上上下下,莊嚴突然覺得自己的憐憫無處安放,有些悵然若失。也覺得自己真的站的有些累了。就回到自己的座位處。小女孩見他回來,連忙向旁邊座位爬去。莊嚴沒有阻止,等她爬過去后,就坐了下來。剛坐下,就感到屁股有些涼,一摸才發現,全是水。
他也沒有責怪小女孩的意思,畢竟是個孩子。就什么都沒說,用自己的體溫捂吧。坐了一會,他看著小女孩蜷縮在座椅的一角,依然玩的很開心,他的哥哥還在睡覺。他就想陪小女孩聊一會天。
他問:“你要去哪里呀?”
小女孩看了他一眼說:“宜賓。”
“回家上學嗎?”
“嗯,開學我就上大班了!”
“你喜歡這里,還是喜歡老家呢?”
小女孩沉思了一會,羞澀的說:“我還是覺得老家好點。”說完咯咯的笑了。
正說著,小女孩的哥哥醒了。他見妹妹在和我說話,就拉住她湊過她的耳朵說:“不要和陌生人說話,聽見沒!?”
盡管他說得很小,還是被莊嚴聽見了。莊嚴并不生氣,他覺得哥哥這樣沒有任何問題。因為他沒有足夠的年紀和能力面對潛在的危險。但是他也沒有理會這句話,依然和小女孩聊天。小女孩也沒有理會他的哥哥,仍舊和莊嚴說話。
他的哥哥沒辦法,就接著睡覺去了。
莊嚴說著說著感到口渴,就拿出飲料來喝,又給了小女孩一杯。還一起吃了龍眼和薯片,他覺得時間變快起來。和小女孩談的內容也越來越多,玩的東西也越來越多。這終于又吵醒了她的哥哥,她哥哥問她:“這些東西哪來的?”她指了指莊嚴,男孩看了他一眼,目光里充滿了不悅。
莊嚴不想爭什么,他覺得自己沒有錯,也沒有什么的不良企圖。站起來,拿起書走向了車門處。
沒過多久,男孩就讓他的妹妹做到莊嚴的位置上,還說:“坐那邊去,趁著他不在!”
而靠過道的那個青年始終在睡覺,對過去發生的一切,都一無所知。
2016/8/31/中午/重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