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的劍太快。”
師傅說,劍快的人,永遠成不了氣候。
“你看,你這把劍,太短,太細,是天生的快劍,想慢都難。”
“快不好嗎?都說唯快不破。”
“你太拿衣服,有些事情,你還不懂。”
“是什么?”
“一把劍,想快很容易,想慢卻很難。”
“師傅,那你的劍是快還是慢呢?”
“我的劍……”
師傅突然語塞,面露傷感。
“師傅,我好像從來沒見過你使劍。你的劍呢?你的劍藏哪了,為什么不拿出來讓我……”
“別說了!”
師傅憤怒地制止了我,一扭臉,望向窗外的白云,唱了一曲《當愛已成往事》。
高潮處,他突然停下,面色凝重地給我講起一個故事。
故事是這樣的:
過去有位少年,名叫阿揮。
阿揮從關外來到中原,他的身上帶著一把巨大的劍,路過的人都很好奇。
要知道,當時的中原百姓們還從沒有見過這么大的劍。
因為他的劍太大,用起來就很不方便,費力又費時間。一場普通的劍術比量,快劍者一分鐘就能結束戰斗,阿揮的劍慢,就得沒日沒夜地干。那時整個中原,都沒人愿意和他比賽,因為太熬人了。
在崇尚“劍道唯快”的中原武林,每一個有血性的男人都很討厭阿揮,想盡辦法要把他趕走。
可是,女人們卻站出來抗議。
2
阿揮身上有一種神奇的魔力,每一個女人從看見他的第一眼起,就被他吸引。準確地說,是被他腰間懸著的那一把巨大的劍,深深地迷住了。
每當阿揮挎劍從街上走過,女人們全都害羞地捂住臉,在指縫里偷著看。膽子大一點的,追著去看。更厲害的,就直接上手去摸。
阿揮的劍是冷的,因為沒有劍鞘。
那時候,每一把劍從劍師手里誕生之時都沒有劍鞘,需要劍主人自己去尋找。
而當時,制造劍鞘的工藝,掌握在女人手里。每個女人都有一只鞘。
這些鞘,五花八門,各有不同。有的豪放,有的婉約,有的溫軟如被窩,有的冰硬如蘋果。有的游人如織,有的大門緊鎖。有的撲,有的躲。有的花滿園,有的花骨朵……
眾所周知,劍與鞘的結合,乃是大勢所趨。只因其中各種雜念叢生,導致這種原本單純的關系變得錯綜繁復,讓人愁腸百轉,千百年來,也不知其中誕生了多少可歌可泣的悲歡離合。
一般來說,女人受的教育決定了她們必須保持吝嗇。因而有求于女人的事情,總免不了受到百般刁難與折磨。
據說有些心理扭曲的女人會在自己的鞘里裝上一副鐵牙,劍一旦誤入其中,就會被齊根咬斷,慘不忍睹。
面對這些不可預知的危險,一些有點骨氣的男人,干脆就放棄:麻痹,老子的劍不需要鞘了!打算終生裸劍而行。
女人們哪肯容他這般任性,遂編出歌謠,街頭巷尾傳唱:
“劍無鞘,屌無衣,不要臉,臭傻逼。”
意思是,劍如果沒有裝進劍鞘,就好像露陰癖一樣遭人唾棄。
無論如何,鞘,這種東西,從來也沒有因為個別男人的任性而變得可有可無,正好相反,它向來都是緊俏貨。
于是你能看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莫不是赤裸裸的劍兒,一個個干渴地巴望著,進到一個鞘里,感受它的撫摸與溫存,受到它的關愛與體貼。為此劍們的主人,想盡了一切辦法,用盡了一切手段,甚至奴顏婢膝,甜言蜜語,企圖迷惑女人。
阿揮的劍,雖然也沒有鞘,但他一點兒也不擔心,因為已經有許多女人,擠破頭地向他表示過,愿將自己的鞘兒,無償贈與他用。
正是女人們的百般青睞,讓阿揮無比自信。同時也讓整個中原的男人們都恨死他了。
3
話說那一年,華山論劍。
按照中原武林的規矩——劍道“唯快不破”的真理,男人們都覺得出頭的日子終于來了。這是奪回中原男人尊嚴的最佳時機。他們都暗自努著一把勁,試著讓自己的劍再短一些,再快一些,好讓那個阿揮通過這場比賽,徹底顏面掃地。一想到那個傻小子在他的萬千迷妹眼皮底下,受盡羞辱,狼狽而逃的樣子,男人們忍不住咯咯咯咯地笑出聲來。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的是,到了比賽當天,女人們早已搶先一步,牢牢控制了整個局面,并且將幾百年來延續下來的比賽規則做了180度的大修改。新規出臺,曰“論持久戰”。男人們想要反抗,卻遭到了更為嚴厲的懲罰,他們當中已經擁有了劍鞘的人,被他們的女人脅迫服從。有苦難言。
于是我們看到,在這次華山舉行的劍術大比拼中,主動權完全掌握在阿揮一人手里。阿揮以一當百,一條大長劍,始終屹立不倒,從頭戰到尾,耗盡了所有男人的體力。主席臺上、觀眾席上,每一個女人們都尖叫不已,聲嘶力竭。整整七天七夜,阿揮一戰成名,被冠以“劍神揮”的名號。一時間風頭無倆,名震江北。卻與那“鞘王盈”隔江對望,旗鼓相當。時人稱:南盈北揮。與南水北調齊名。
說到“鞘王盈”,顧名思義,這個叫盈的女人擁有全天下最厲害的劍鞘。
據史料記載,“鞘王盈”多年來盤踞長江以南地區,生得膚如脂玉,姹紫嫣紅。一把“吞天鞘”更是艷壓四海。據說最多能同時容納251條劍,非常可怕。普天下的女人都只能望其項背而自慚形穢。天下男人也不敢輕易造次。
4
話說那“南盈北揮”二人,一劍,一鞘,都是當世之王者,本該天生一對,但卻互相瞧不上。經常譏諷對方,隔空罵戰,互不相讓。(作者嘆:想這世間至貞至烈奇姻緣,開場莫不是如此)
后來經過多次談判商議,南北雙方終于達成一致意見,將舉行一場對決賽,一決高下。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二人發下誓言。
劍神揮說:倘若你的鞘,能裝下我這劍,我將臣服于你,余生聽你調遣。
鞘王盈說:倘若你的劍,能填滿我這鞘,我將管你叫爹,天天給你跪舔。
話不多說,比賽開始。
“劍神揮”持劍,一柱擎天,氣貫長虹。
“鞘王盈”舉鞘,暗藏乾坤,深不可測。
二人相隔十丈余遠,分別站定,僵持住,只待那銅鑼一聲敲響。
不料銅鑼未及響,只見那一劍一鞘在那二人手中,早已卡拉拉作響,不知何故。
二人都感覺握持不住,緊接著,嗖的一聲,一劍一鞘同時脫手,直直地相向奔去,像兩個失散多年的親密愛人,恨不能馬上擁在一起。就在最終交匯的那一瞬,劍、鞘之間,迸發出一道耀眼的白光,與此同時,轟然山響,炸開一圈巨大的沖擊波浪,急劇擴張,霎時間覆蓋了整個中原大地,越過了加里曼丹和蘇門答臘,西西伯利亞平原,北太平洋與大高加索山脈,毅然決然地沖出了地球表面,撞翻了曦和大人的馬車,與索倫之眼以及45枚白矮星擦肩而過,最終消失在銀河系的邊緣。
再看那漫山遍野的圍觀群眾,一個個四散奔逃,踩死踏傷者不計其數。待那白光散去,波平浪靜,那劍與鞘,早已合二為一。揮、盈二人大為震驚,跑去一看,只見那鞘與劍之間,早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嚴絲合縫,恰如天造地設一般。
5
自此,承天命所歸,劍鞘合一,兩位主人,劍神揮與鞘王盈,也彼此惺惺相惜,互結連理,成就了中原武林一段佳話。
據野史記載,揮盈二人恩愛異常,夜夜必于臥房之內,一人持劍,一人持鞘,頻頻演化當日之情境。劍為鞘用,鞘使劍癡,屢插屢拔,屢拔屢插,縱情歡樂,天亮方休。
如此三年有余。
有天夜里,二人插拔未畢,仍有余興。
鞘王盈卻突然傷心起來:揮啊,我問你,我與這鞘,你更愛誰?
揮:盈,你與那鞘,本是一體,你就是鞘,鞘就是你。
盈:如果只能擇其一,你會選誰?
揮:這……
劍王揮無言相對。
盈:如果我說,相對于你的人,我其實更愛你的劍呢?
揮:我不想討論這么無聊的問題……
話至此,劍王揮再無興致,索性拔了劍,洗洗睡去。
卻說那鞘王盈,于暗夜之中,五內翻騰,雙眼含淚,默默地看著那呼呼大睡的枕邊人,最終銀牙咬碎,下定了決心。她偷偷地拿走了他的劍,趁著茫茫夜色,背著它遠走高飛,從此再也沒了音訊。
可憐那“劍神揮”,一覺醒來發現人劍兩空。從此失魂落魄,流亡市井,無人見憐,最后直落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人們最后一次見他,是在一個圣誕節的夜里,萬家燈火,飛雪飄零,他衣衫襤褸,佝僂著背,晃晃悠悠出了城門,不知去向哪里。
6
講到這里,師傅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我:這故事是您自己編的還是從哪聽來的?
“這他媽是真事!”
師傅急了。
我:可是你怎么會知道得那么詳細?
師傅:故事的主人公,其實是……是我的一位老朋友。
我:哦?那他現在在哪里?
師傅急了:我他媽怎么知道。
師傅看向別處。
“那他的劍呢,后來找到了沒有?”
師傅沒有說話,獨自走出門去。
“師傅你去哪里?”
師傅走到外面,在銀杏樹的影子里蹲下來,撒了長長的一泡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