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夏至第三天,金屬支架撐開我顫抖的膝蓋。不打麻藥的取卵針像一柄冰斧,鑿進卵巢的凍土層。八顆星星被虹吸進玻璃管時,監護儀上我的心跳正在繪制鋸齒狀的山脈。?
四枚胚胎在液氮罐里沉睡的第七夜,你選中了最像新月的那顆光點。移植導管像蒲公英的莖稈,把你這粒種子輕輕吹進痙攣的子宮。雪諾酮藥渣每天清晨墜落,在洗手臺沿淤成淡粉色珊瑚——這竟是我們最初的臍帶相連。?
七月暴雨撞碎在住院部窗上時,血值單的箭頭正指向懸崖。護士在我臀部注射的黃體酮油劑,凝成了永不融化的琥珀。深夜地動山搖那一刻,我蜷成貝殼護住腹中的珍珠,突然驚覺世間最深的恐懼不是疼痛,是怕弄丟了我的小月亮。?
你抓周那日,紅絨布上擺著祖傳的青銅秤、外公雕的桃木劍。第一次你抓住紅漆斑駁的擊鼓槌,咚咚兩聲震碎了試管里封存的嗚咽;第二次攥緊狼毫筆,筆尖朱砂在我虎口洇出梅花胎記;最后那本《三字經》被你摟在胸口,紙頁間抖落的灰塵,竟像極了取卵室飄落的消毒棉絮。?
如今你枕著我剖腹產刀疤安睡時,還有兩枚胚胎在零下196度的星河里漂流。她們封存在你誕生的同批液氮罐中,像兩顆未拆封的月光膠囊。每次續交冷凍費,我都覺得在給平行時空的孩子們寄壓歲錢——那些未選擇的可能,正與現實的你共享著永恒瞬間。?
月月,當你用鼓槌敲響抓周的紅布時,冷藏庫里的妹妹們突然在冰霧中閃爍。她們或許看見了你揮毫時濺落的星火,聽見了《三字經》里藏著的破卵聲——原來所有生命的抉擇與堅守,早在穿刺針折射的光譜中,寫就了疼痛與溫柔交織的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