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不二
下午三點的時候，我和你坐在家里可以看到海的陽臺上，陽光照在停在碼頭的白船上，也照在了你恬靜的側臉上。
你喝了一口你最喜歡的菊花茶后含糊不清的對我說你想要吃泡芙。雖然我嘴上抱怨著，但還是拿起了手機給你點了外賣。
如果是在以前我一定會親手給做，當了一輩子甜點師，你也吃了一輩子我給你做的泡芙，可是今天我真的太累了。
第731天，算起來你已經生病兩年多了，記憶力也一天比一天衰弱，經常忘東忘西。記得有一天你突然跟我說你忘了我們兩個之間的事，那一刻我真的很傷心。
后來我總在陽臺上給你講起我們的故事，故事很多，我只給你講了我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
記得那天我從部隊退伍，坐上了回家的火車，胸前的大紅花很是惹眼。一路上我都忙著和一個又一個戰友告別。總是笑著告別，哭著互相安慰說還會再見。
等到送走最后一個戰友的時候，真的就只剩下了我一個人。
這個時候，是你第一次出現在我的世界里。你剛上火車，就坐在我的斜對面，用澄澈的眼睛靜靜地看著我，恰好與我哭紅的淚眼相遇。
出于男人的自尊，我故作強勢地問你：“為啥看我。”
“看你好笑，一個大男人有啥好哭的。”你說完這句話后溫婉地笑笑。
你的笑很暖迷人，好像讓我忘了悲傷。
就這樣，我們說了一路的話。
如果說兩個有緣的人一定會遇見，那么一切偶然都是必然。在聊天后才知道我們故鄉一樣，連年紀都相近。
我總會暗自慶幸，在那個車、馬、郵件都慢的年代，我是有多幸運才會遇見你這個可以讓我愛一生的人。
我們最終走在了一起，結婚生子、柴米油鹽。我脾氣暴躁，你小孩子氣，一起吵吵鬧鬧走過了大半生。
門鈴響了，你要的泡芙到了，我懶得從躺椅上起來，讓你去開門拿，你一如既往的小孩子氣，嗔怪著、撒嬌著讓我去拿，真是越老越有耐心，我執拗不過你，無奈的去開門。
自你生病以來，就很討厭用塑料袋裝東西吃，我小心翼翼地把泡芙放在你最喜歡的玻璃盤里給你端到了陽臺上。
你愛吃甜品，這個愛好一輩子都沒變，記得那年我從部隊退伍回家找工作，你執意讓我學習甜點當個甜點師，原因只是因為你愛吃甜的。每每吵架的時候，我總會費勁心思做一份甜點求你原諒，這個方法百試百靈。
你吃泡芙的時候開心的像個小孩子，看到你前幾天剛掉下的牙在嘴中留下的空白我忍不住笑了出來，你用拿著泡芙的手滑稽地指著我，我更笑得說不出話來。
去年一月份的時候，你的病情突然惡化，住進了醫院，女兒和兒子很擔心，要每天晚上來醫院陪你，你執意不肯，非得讓我陪著，其實，你不說，我也會這么做。
談戀愛的時候你說你特別喜歡唱歌，我用我兩個多月的工資給你買了一部DVD機，卻從沒聽你用它唱過歌。后來結婚了以后你把機器搬到了新家，我終于有機會聽你唱歌了，可是那歌聲真的讓人不能忍受。
這件事我忍了一輩子沒跟你說，趁著你現在吃泡芙的時候，我笑著跟你說，你回了我一句“我不記得了”。
你剛生病的時候，并沒有看出有什么異常，后來你記憶力越來越差，我真的擔心有一天你會把我也忘了。
直到今天，你忘了過去，忘了我們之間發生的一切，忘了我們的孩子，卻沒有忘了我，我不知道是該開心還是傷心。
你吃完了泡芙，舔了舔嘴，意猶未盡，喝了口茶，又靜靜地靠在椅子上，目光呆滯看向遠處的海，面容異常平靜。我看向你，那陽光形成的陰影下的側臉。
你不知道我有多很希望此刻能定格。
有點冷，我打了個哆嗦，睜開了眼睛，看了看手表，才下午三點。
你看，我常常會無端想起你，連做起夢來也全是你。
你走了以后，我仍然會坐在陽臺上看海，天氣時陰時晴，一切照舊。
有時候陽光還會在你坐過的地方留下陰影，卻再也看不到你的側臉。
對了，如果讓我再選一次，我會選擇再親手給你做一次泡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