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杉版資治通鑒【1676】韋皇后的十五天。2022-09-09

8、

韋后秘不發喪,自己總攬朝政。六月三日,召諸宰相入禁中,征諸府兵五萬人屯駐京城,命駙馬都尉韋捷、韋灌、衛尉卿韋璿、左千牛中郎將韋璿、長安令韋播、郎將高嵩等分別統領。韋璿,是韋溫的族弟;韋播是侄子;高嵩則是他的外甥。中書舍人韋元徼巡察街市。又命左監門大將軍兼內侍薛思簡等,將兵五百人乘驛馬車飛馳戍衛均州,以防備譙王李重福。以刑部尚書裴談、工部尚書張錫同兼任中書門下三品,仍擔任東都留守。吏部尚書張嘉福、中書侍郎岑羲、吏部侍郎崔湜同為同平章事。岑羲,是岑長倩之子。

太平公主與上官昭容密謀起草遺詔,立溫王李重茂為皇太子,皇后為知政事,相王李旦參謀政事。宗楚客秘密對韋溫說:“相王輔政,于理不宜;況且與皇后為叔嫂關系,按禮是不該講話的,聽朝之際,何以為禮?”于是率諸宰相表請皇后臨朝,罷免相王政事。蘇瑰說:“遺詔豈可更改嗎!”韋溫、宗楚客怒,蘇瑰懼而順從,于是任命相王為太子太師。

六月四日,靈柩移到太極殿,集百官,發喪,皇后臨朝攝政,赦天下,改年號為唐隆。進相王李旦為太尉,雍王李守禮為幽王,壽春王李成器為宋王,以順應人心。命韋溫總知內外守捉兵馬事(掌全國兵權)。

六月七日,殤帝(李重茂)即位,時年十六歲。尊皇后為皇太后;立妃陸氏為皇后。

六月十二日,命紀處訥持節巡察安撫關內道,岑羲河南道,張嘉福河北道。

宗楚客與太常卿武延秀、司農卿趙履溫、國子祭酒葉靜能及諸韋共勸韋后遵照武后前例,南北衛軍、臺閣要害部門都以韋氏子弟掌管,廣聚黨眾,內外連結。宗楚客秘密上書稱根據圖讖語言,韋氏應該革唐朝的命。密謀殺害殤帝,又非常忌憚相王李旦及太平公主,與韋溫、安樂公主密謀鏟除他們。

相王的兒子、臨淄王李隆基,之前任潞州別駕,罷官后回到京師,陰聚才勇之士,密謀匡復社稷。當初,太宗在沒入官府為奴的罪犯家屬及賤民中選拔驍勇者,身穿虎紋衣服,跨豹紋馬鞍,跟從游獵,在馬前射禽獸,稱為百騎;武則天時增加為千騎,隸屬左右羽林軍;中宗時稱為萬騎,設統領。李隆基與其中豪杰深厚結交。

兵部侍郎崔日用一向依附韋、武,與宗楚客友好,知道宗楚客的陰謀,害怕禍事會牽連到自己,派寶昌寺和尚普潤秘密向李隆基報告,勸他迅速發動。李隆基于是與太平公主及公主的兒子、衛尉卿薛崇暕,苑總監、贛縣人鐘紹京,尚衣奏御王崇曄,前朝邑尉劉幽求,利仁府折沖麻嗣宗密謀發動政變,先行下手。韋播、高嵩數次毆打萬騎騎兵,想要以此立威,萬騎對他們都很怨恨。果毅葛福順、陳玄禮向李隆基投訴,李隆基暗示他們誅殺諸韋氏,二人都踴躍不已,請以死自效。萬騎果毅李仙鳧也參與其謀。有人對李隆基說,應當先報告相王,李隆基說:“我們這是為了國家,事成則福歸于王,不成我們自己死,不連累他。如今向他報告,如果他聽從,則是他參與了政變;他不聽,則敗壞大計。”于是不匯報。

六月二十日,中午剛過,李隆基微服與劉幽求等進入皇家禁苑中,與鐘紹京官署見面;鐘紹京后悔,想要拒絕,他的妻子許氏說:“忘身徇國,必定能得到神的幫助。況且之前已經定下同謀,現在不去,能免禍嗎!”鐘紹京于是小跑出來,跪拜謁見,李隆基拉著他的手,與他同坐。當時羽林將士都屯駐在玄武門,等到夜色降臨,葛福順、李仙鳧都到李隆基處,請他號令行事。到了二更時分(晚上十點到十二點),天星散落如雪,劉幽求說:“天意如此,時不可失!”葛福順拔劍直入羽林營,斬韋璿、韋播、高嵩,砍下人頭,展示給士兵們觀看,說:“韋后鴆殺先帝,密謀傾危社稷。今晚當共誅諸韋,比馬鞭高的全部斬殺!立相王以安天下。敢有心懷兩端,協助逆黨者,罪及三族!”羽林之士都欣然聽命。于是將韋璿等首級送到李隆基處,李隆基取火把來觀看,然后與劉幽求等出禁苑南門,鐘紹京率園丁及工匠二百余人,手執斧鋸跟從。派葛福順率左萬騎攻玄德門,李仙鳧率右萬騎攻白獸門,約定會師于凌煙閣前,于是大聲鼓噪,葛福順等殺守門將,斬關而入。李隆基勒兵玄武門外,三更時分(零時至凌晨兩點),聽到吶喊聲,率總監及羽林兵沖進宮中,諸衛兵在太極殿宿衛先帝靈柩的,聽到喊聲,都披上鎧甲響應。韋后惶惑走入飛騎營,有飛騎兵斬下她首級,獻給李隆基。安樂公主正在照鏡畫眉,軍士斬下她的頭。斬武延秀于肅章門外,斬內將軍賀婁氏于太極殿西。

當初,上官婉兒介紹她姨媽的兒子王昱為左拾遺,王昱對上官昭容的母親鄭氏說:“武氏,為上天所廢,不可能復興。如今婕妤依附武三思,這是滅族之道,希望姨娘深思!”鄭氏以此告誡上官婉兒,婉兒不聽。等到太子李重俊起兵誅殺武三思,搜捕婉兒,婉兒才開始懼怕,想起王昱的話;從此心附帝室,與安樂公主各樹朋黨。等到中宗崩逝,婉兒起草遺詔立溫王,以相王輔政;宗楚客、韋溫改掉。李隆基入宮,婉兒手執蠟燭率宮女迎接,把自己寫的遺詔草稿給劉幽求看。劉幽求為她求情,李隆基不許,斬于旗下。

當時少帝在太極殿,劉幽求說:“大家約定今晚共立相王,何不早定!(意思是要殺死少帝)”李隆基急忙阻止他,捕索諸韋在宮中及把守諸門,并一向為韋后所親信的人,一律斬首。佛曉時分,皇宮內外全部平定。

六月二十一日(原文為辛巳日,根據柏楊考證修改),李隆基出見相王,叩頭謝不先報告之罪。相王抱著他哭泣說:“社稷宗廟不墜于地,都是你的功勞!”于是迎相王入宮,輔佐少帝。

華杉曰:

韋后想要學武則天,她不知道她學不了!她從殺夫奪權到自己被殺,僅僅十五天。可見她根本沒有掌握到權力,不知道權力運行的秘密。臨死之前,“韋后惶惑走入飛騎營”,惶惑,就是她的寫照,走入飛騎營,她不知道那是敵營。從毒殺親夫,到自己被殺,剛好半個月。韋后的前前后后,正應了那“四個不知道”:

[if !supportLists](一)? [endif]做之前,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if !supportLists](二)? [endif]做之中,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if !supportLists](三)? [endif]做之后,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if !supportLists](四)? [endif]不知道自己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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