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升初三的那個暑假,盡管父母一再勒令“禁球”,余爽還是忍不住偷偷跑出去找人約球,結(jié)果不小心摔斷了腿。
即使直到開學,余爽的腿傷依舊沒好,打著石膏出現(xiàn)在教室里,蹦來蹦去的就像個袋鼠似的。
似乎連去食堂吃飯都成了一場考驗,班主任為了防止余爽的腿傷復發(fā),都是讓班級其他同學幫忙把飯從食堂打回來。體育課就更是不用說,在老師們的關(guān)照下,余爽只能待在教室里“靜養(yǎng)”。
和余爽一起經(jīng)老師特批不用上體育課的還有一個女生,叫宋莞。
宋莞是初二那年從別的學校來的轉(zhuǎn)學生,一年的學習時間里,余爽和宋莞的交集并不多,講過的話可能也不超過十句。
在余爽的印象中,宋莞就是一個成績很好但是話不多,特別文靜的女孩。
所以即便體育課一起在教室上自修,兩個人也幾乎沒有說過什么話。
直到有一次語文課上,余爽做課前演講,他給大家分享的是智利詩人聶魯達的詩《我喜歡你是寂靜的》:
? ? ? 我喜歡你是寂靜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樣。
你從遠處聆聽我,我的聲音卻無法觸及你。
好像你的雙眼已經(jīng)飛離遠去,
如同一個吻,封緘了你的嘴。
? ? ? …...
余爽沒有想到的是,宋莞會在之后的自修課上主動找自己講話。
“你也喜歡聶魯達的詩嗎?”這是宋莞這么多節(jié)自修課以來找余爽說的第一句話。
“啊?”余爽有點發(fā)怔,想說不是,因為其實自己忘了那天有課前演講這回事,這首詩是從“閱讀角”隨便找了一本書摘錄出來的。但余爽想想還是沒說,看起來宋莞好像挺喜歡這個詩人,所以就打了個哈哈,點頭“嗯”了一聲。
“我也很喜歡聶魯達的詩,”宋莞說完,又接著加了一句,“對了你的腿怎么樣了?”
余爽低頭望向自己已經(jīng)拆了石膏的腿,說道:“已經(jīng)沒什么要緊的了,應該很快就能好了。”
見宋莞點頭,余爽忍不住問道:“你怎么好像也不常去上體育課?”
宋莞愣了一下,低垂下眼:“我身體不是很好。因為有哮喘,所以沒有辦法做一些劇烈運動。”
余爽極力在腦海中搜尋與宋菀所說的“哮喘”有關(guān)的一切,突然想起來小學時候好像有一個男同學也有哮喘,不過跑跑跳跳對于那個男生來說不成問題,怎么到了宋莞這里連必需的出操都成了難題。
余爽忍不住又問:“你這個很嚴重嗎?會有什么感覺嗎?”
“我不知道該怎么說,”宋菀露出一絲苦笑,“就是發(fā)作的時候會感覺很累,喘不上氣。為了穩(wěn)定病情,所以平時要吃很多藥來控制。“
聽到這里,余爽不禁莫名的有一些心疼宋菀,想不到這個瘦瘦小小的女孩子平時要忍受這么大的壓力和苦楚。同時他也對宋菀產(chǎn)生了一種由衷的欽佩之情,即使在身體狀況不那么好的情況下,她的成績還那么好。
大概是因為有了這樣一次比較近距離的聊天,余爽覺得和宋菀的距離感沒有以前那么強了,有時也會去找宋菀請教一些不會做的題目。過了一個禮拜左右,余爽的腿傷就差不多痊愈了,重返體育課堂以后的余爽似乎比之前更生龍活虎了些,打起球來也更加得心應手。
二模考試之后不久就是圣誕節(jié),班級里許多同學都在考試結(jié)束之后約好結(jié)伴去挑選送人的禮物,余爽本來是不在意這種節(jié)日的,覺得不過就是圖個儀式感什么的,但是這次他卻想要去親自挑一份禮物送人。他一個人在書店逛了很久,好不容易才在最后一排書架處找到了一本聶魯達的詩集。
圣誕節(jié)那天的數(shù)學課上,數(shù)學老師把批好的二模卷發(fā)了下來,還是老規(guī)矩,將分數(shù)由高到低報出來,被念到名字和成績的學生上講臺領(lǐng)取自己的試卷。
余爽的數(shù)學成績不算特別好,屬于中等水平,語文和英語倒能算得上是他的強項。
其實也不出大家所料,每次最先被念到名字的無非是班級里那幾個好同學,可是這次余爽認認真真聽了老師的報序,卻沒有在最開始聽到宋菀的名字。大概一直等到自己領(lǐng)完了試卷以后,又過了五六個同學,余爽才看見宋菀慢慢地上前去拿卷子。取了卷子以后的宋菀低著頭,默默走回自己的座位。因為離得遠,余爽沒辦法看清宋菀臉上的表情,但是料想她的心情一定不好過。
數(shù)學課后是體育課,余爽想著趁體育課結(jié)束之前先去教室把禮物送出去,免得其他同學看到妄加揣測。于是他在體育老師允許大家自由活動過后幾分鐘,以上廁所為名偷偷溜到教室,但是還沒等踏進教室就在后門口站住了。
偌大的教室里,坐在中間靠前排的宋菀一個人趴在桌子邊啜泣,從余爽的視角看過去,只能看到宋菀瘦削的背影,肩膀在埋下的腦袋邊輕微抖動。瘦弱的宋菀連哭泣起來都是安靜的。
余爽大概知道宋菀為什么而哭泣,但是他也記得自己好像從哪本書上看到過一句話,大意就是一個男孩子絕不要在一個女生哭的很傷心的時候貿(mào)貿(mào)然出現(xiàn),這是不太禮貌的一種表現(xiàn)。想到這里,余爽停住了自己的腳步,過了幾秒,又靜悄悄離開了教室后門。
體育課下課以后,大家都急不可耐地奔回教室找水喝。余爽被夾在三五個男同學之間,那幾個還在熱烈討論著剛剛投球的動作有什么不對啦,扣籃的時候要注意一些什么啦,余爽沒心情跟他們繼續(xù)討論,眼神不自覺地瞟到某個特定的座位,但是宋菀卻不在位子上。
一直挨到放學,余爽才下定決心把禮物送出去。
當天值日的是宋菀和田橙。田橙是班里的文娛委員,成天嘻嘻哈哈的沒個正經(jīng),和班里的好多人都能打成一片,可以說人緣極好。余爽和田橙的關(guān)系也算挺熟,所以直接跑去跟田橙說:“我是大后天值日,能不能跟你今天的換一下?”
田橙聽了露出一副驚訝的表情,大概是在想其中的緣由,但是不過幾秒,她立馬就點頭同意了,并且展露出一個仿佛洞悉了一切的微笑,伸出手掌拍拍余爽的胳膊,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加油”。
余爽本來沒有多想,但是聽到田橙的話以后,臉噌的一下就紅了,于是趕忙辯解道:“別亂講,我是因為大后天晚上有事才跟你換的。根本不是你想的那回事啦。“余爽越辯解越覺得有一種欲蓋彌彰的樣子,而且心里不禁有點發(fā)怵:奇怪,又不是要做什么壞事,自己干嘛要說謊?
因為冬日天黑的比較早的緣故,大部分同學放學以后沒什么事都很快回家了,就連平日里幾個磨磨蹭蹭記作業(yè)、理書包的“慢吞吞”也比以往增速了不少。一眨眼功夫,教室里的人幾乎都走得差不多了。宋菀已經(jīng)掃好地,正準備拿拖把去廁所里洗洗拖地,余爽一溜煙跑到宋菀身邊,伸手拿過拖把,對宋菀說:“我來吧。”還沒等宋菀說話就直接跑到廁所洗拖把去了。
水龍頭里的水嘩嘩的流,不時有落在拖把上又被彈出來的水花濺到余爽的身上,有一股清幽的涼意。但是余爽全然沒有心思去在意這些“頑皮”的水珠,他只是在努力思考等一下怎么把禮物送出去。
提著拖把的余爽一路跑回教室,身后是一長串經(jīng)濕拖把劃過地面而遺留下來的水漬。
宋菀已經(jīng)開始獨自排課桌椅,低頭拖地的余爽不時抬起臉瞟一眼宋菀,還在想怎么開口的當口,宋菀卻突然先開口了,但是問的問題卻很出乎余爽的意料。
“余爽,你之后想考哪個學校?”
“啊?”余爽差點被拖把絆一個趔趄,但很快穩(wěn)住重心,“我嗎?”這個問題,其實在早幾年余爽一直都沒有很認真考慮過,每天也就是按部就班地學習,偶爾腦海里會飄過幾個可望而不可及的學校名字,但終究只是想想而已。余爽也知道憑自己目前的實力,和這些優(yōu)秀的學校還差了好大一截距離。“我啊,可能會想考Y中吧,感覺理科成績還要再進步一些才行。”余爽沒有亂說,Y中雖然不是本區(qū)最好的學校,但也算是市重點,他還是想拼一下去考Y中的。
“那你呢?”余爽忍不住也回問了宋菀。
“嗯,我想努力一下考E中吧。”宋菀的語氣聽上去淡淡的,但是表情卻是相當認真。
E中可以說是區(qū)里最優(yōu)質(zhì)的高中了,宋菀想考去那里其實一點不足為奇,在余爽看來,以宋菀的實力去E中應該是沒什么問題的,如果再發(fā)揮得好一些,考到市里的其他重點中學也是妥妥的。
不過,余爽又忽然想起了宋菀早上領(lǐng)數(shù)學試卷時的樣子,便忍不住寬慰她道:“以你的成績,肯定可以考上理想的學校的。就是別給自己太大壓力就好。”這話說出口,其實就連余爽本人也嚇了一跳,感覺就像是長輩對小輩的寄語似的。
“謝謝你,余爽。”宋菀抬起頭,眼睛亮亮的,很鄭重地說道,“我們一起加油。”
打掃完離開教室的時候,宋菀小心地把教室門鎖上,余爽站在一邊,從書包里掏出擱放了一整天的詩集,遞給宋菀:“這個給你,圣誕快樂。”他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又補充了一句:“算是感謝你之前耐心地教我習題哈。”
看得出來,接過書本的宋菀很驚喜。
余爽也感到很高興,像是完成了一件使命般如釋重負。他三步并作兩步地跑向車棚,內(nèi)心里是抑制不住的歡喜。
不過要是時光可以倒流重來,余爽一定會再想回到這一天的放學時分。最好時間定格在兩個人揮手道別的那一刻,那樣,余爽一定會想到或許可以紳士風度地陪宋菀走一段回家的路。可是那個時候的他,因為送出禮物的欣喜和漸晚的天氣,卻把這么重要的事情給忘了。
余爽會產(chǎn)生如此懊惱和后悔的情緒并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事實上,一個寒假過去,升上第二學期以后,不管是平時向?qū)W的還是不向?qū)W的,班級里幾乎所有人都被籠罩在一種緊張壓抑的求學環(huán)境中,即使要分神分心開點小差都需要先在心底給自己找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余爽也不例外,每每自己有懈怠煩躁的情緒涌現(xiàn),他都會暗暗給自己加油打氣,不管什么事,都先等度過這段時間再說。而至于內(nèi)心那些莫可名狀的少年人獨有的悵惘情緒,余爽也盡量將之壓在心底,即使有的時候很困難很辛苦,但凡腦海中閃現(xiàn)宋菀說的那一句“我們一起加油”,好像很多事情也變得沒有那么棘手了。
教室的墻壁上張貼著考試倒計時的紙貼,似乎無時無刻不在向大家提示著剩余的期限。然而令余爽沒有想到的是,臨近考試前一個月,宋菀卻幾乎沒有再來上過課了。她留在課桌里的書本文具都是由她的母親親自帶回去的。在余爽的印象里,那是一個瘦瘦小小的婦人,長發(fā),宋菀長得和她母親有幾分相像,嘴巴很小巧,下巴尖尖的。宋菀媽媽來到教室,把宋菀的學習材料都收拾在一個手提袋里,然后走到教室門口和班主任說了一些什么。余爽看到班主任臉上的表情——皺著眉頭,略微有一點凝重,宋菀媽媽的身影背對著大家,只看到班主任用厚實的手掌輕輕拍了拍宋菀母親的肩背,似乎在說著什么寬慰人的話語。
余爽終究不能知曉班主任和宋菀的母親說了些什么,但是班主任給大家透露的消息是宋菀因為身體上的一些原因請了一個月的病假,可能在中考之前都不來上課了,平時就待在家里自行復習。
有一些不明就里的同學私底下討論的時候好像還很艷羨宋菀可以一個月不來上學,但是余爽卻有一點替宋菀擔心。
不知怎么的,就想到第一次交談時宋菀說的那番話:
“我身體不是很好。因為有哮喘,所以沒有辦法做一些劇烈運動。”
“就是發(fā)作的時候會感覺很累,喘不上氣。為了穩(wěn)定病情,所以平時要吃很多藥來控制。”
難道是因為這個原因?
臨考的日子里,每一天都像在金戈鐵馬的戰(zhàn)場上馳騁,嶄新空白的卷子如雪花般嘩嘩飛下,書桌上永遠雷打不動地堆放著好幾本大部頭的習題寶典。即便如此,余爽的心里仍舊有點放心不下宋菀,感覺總有什么東西壓在心口,除非能夠親自向宋菀確證她的近況尚好。終于,余爽還是忍不住從班長那里要來了宋菀的家里電話和地址。
余爽本來是想寫一封信給宋菀的,但是考慮到萬一自己寫的信被宋菀家長看到了可能會產(chǎn)生什么不太好的影響,所以考慮再三還是準備打個電話給宋菀。
電話是宋菀本人接的。電話那頭的她聲音聽上去有點低啞,好像感冒了一樣。
余爽問了一下宋菀的近況,然后也“匯報”了一下近日學校里的情況。宋菀的確是因為哮喘復發(fā)才休學的,不過據(jù)她自己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休養(yǎng)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余爽說道,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那個,中考加油!”
電話那頭的宋菀似乎頓了頓,然后說道:“好,一起加油。別忘了你當時定下的目標哦。”
直到掛了電話,余爽的心才終于再一次安定下來,接下來,就要為這“最后一役”全力以赴了。
誰也沒想到余爽竟然能考的這么好,余爽的父母沒有想到,就連余爽本人也沒有料到。
按照他的中考成績,去市區(qū)的優(yōu)質(zhì)中學也是可以的,但因為填志愿的時候余爽第一志愿只填了區(qū)里最好的E中,所以按投檔線劃分,余爽還是進了E中。
不過對于余爽自己而言,已經(jīng)感到特別知足了,因為他本來只想拼一把爭取考Y中的,沒料到這次理科成績特別給力。
余爽迫不及待地想把這個好消息分享給宋菀,但奇怪的卻是,一連幾個電話打過去都沒有人接。去學校參加畢業(yè)典禮那天,余爽也沒有見到宋菀,同學們彼此之間忙于分享暑期的近況,以及未來的就學方向。
余爽逢人就問:“哎你知道宋菀考到哪里去了嗎?”大部分人不是搖頭就是說“不知道”。
正好遇到田橙迎面走來,余爽又拉住她問道:“田橙,你知道宋菀考去哪里了嗎?”
田橙瞪大眼睛,一副吃驚的樣子:“你不知道嗎?宋菀沒有參加中考啊。”
“啊?”余爽不相信,“怎么可能?誰跟你說的?”余爽實在是無法相信,上次打電話互相鼓勵打氣的場景還歷歷在目,現(xiàn)在卻有人說宋菀沒參加考試,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打給宋菀的電話沒人接,余爽想了想,還是決定寫一封信問詢。
大半個暑假,余爽都期冀著收到宋菀的回信,可是每次跑去信箱查看,卻總是失望而歸。
快要開學前,余爽的爸媽為了慶祝兒子考取E中大擺了一場酒席。推杯換盞之間,席上多人對余爽表示贊嘆,還有一個余爽并不認識的阿姨指著他對自己才剛小學二年級的小孩說:“你要多學學人家余爽哥哥,向他看齊,將來也考個好高中,知道了沒有?”聽聞此話,余爽不禁啞然,對方要是知道自己在中考之前的表現(xiàn),或許也不會這么說了。不管怎么樣,都是因為這次的意外走運讓余爽成為了眾人眼里的“小英雄”。
酒席到半酣的時候,大家都從對余爽的夸贊扯到了別的話題上,不知怎么的就聊到了這次中考余爽學校的升學率和優(yōu)秀率上。只見當醫(yī)生的姑媽嘆口氣,對著余爽說道:“小爽啊,我記得你們學校好像有個女孩子成績也特別好,結(jié)果最后因為身體原因沒能參加中考,也真是可惜啊。”
本來刷著手機的余爽此時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您還記得那個女生的名字嗎?”余爽急切地問道。
“名字啊,我想想......好像是兩個字的,有點記不得了,就記得當時她來體檢的時候她媽媽陪著一塊來的,瘦瘦小小的一個女孩子,因為哮喘太嚴重所以根本沒辦法參加中考。不知道你認識不認識?”
“是……叫宋菀嗎?”余爽感覺自己花了很大的力氣才能艱難地說出這個名字。
“對對對,是姓宋,原來你也認識啊,真是怪可惜的......”姑媽好像還在說著什么,余爽卻忽然覺得什么都聽不進去了。
原來是這樣。
原來田橙說的是真的,宋菀真的沒有參加中考。
可是宋菀為什么不接電話呢?那個口口聲聲為彼此加油鼓勁的宋菀到底怎么樣了呢?余爽很想知道,可是好像再也沒法知道了。
升上了高中的余爽開始了新的生活,認識了一群新同學,結(jié)交了一幫新朋友,因為身邊人才濟濟,所以對待學習也更用心了些,加入了學生會體育部,也成為了校籃球隊的一員。日子一天天地過去,看似單調(diào)重復,但是每天卻也有新的小插曲和有趣的事情。偶爾也會在不經(jīng)意間想起當年那個在自己心頭縈繞了很久的名字,只是再想要重新回憶起對方的模樣時卻覺得模糊而遙遠。
和余爽一起升上同一所高中的還有原來班級的幾個同學,很巧的是,田橙這個老同學又一次和自己同班。因為自初中時就彼此相熟,現(xiàn)在又在一個班級上課,兩個人的交情顯得比過去還要深厚些,導致班里不少同學喜歡給他們倆扯cp。余爽對此不以為意,心里堅定抱著“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想法,而且要是能給大家平日枯燥的學習生活增添點樂趣,他倒也樂意,所以每次都是一笑了之。
但是人家田橙不這么想。身為女孩子,心思本來就比同齡的男孩子縝密細膩,而且在和余爽的接觸交流中,越來越能夠發(fā)現(xiàn)對方身上的閃光點,所以每當大家起哄的時候,田橙心里一半高興一半忐忑,她很想知道余爽真實的想法,可是余爽每次都是大咧咧混不吝的樣子,反而讓自己的心思無處安放。
高一的那年暑假,余爽搬了新家。從原來的老城區(qū)搬到了新城區(qū),離學校遠了些,但是父母給買了輛山地車,所以
花在上學路上的時間倒也沒多大耽擱。
升上高二以后,余爽正式成為了學生會體育部的部長。當時區(qū)里正如火如荼地舉辦體育節(jié),各個學校之間便也都搞起了友誼賽。那一天,是Y中和E中兩所學校的籃球比賽,主場在E中。余爽作為主力隊員,憑著出彩的表現(xiàn),引得場上E中的學生們連連高喊助威。一場比賽下來,E中大獲全勝,余爽和其他隊員剛拍完合照,就看見田橙和另一個女生迤迤然走過來。田橙伸手遞給于爽一瓶飲料,場上的其他人都故意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還有幾個相熟的男生起哄般地說著“于爽田橙,于爽田橙”。田橙只是在一邊羞赧地笑,也不說話,眼神卻一直追隨著于爽沒有離開。于爽起先好像也沒什么反應,但不過幾秒他卻好像看到什么似的愣住了。旁邊那幾個男生還在不明就里地喊著,而且越喊聲音越大,這個時候的余爽卻有點煩躁地說了一聲“別鬧”,隨即拋下場上的眾人向出口方向奔去。
于爽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宋菀。
只是人群紛紛望著出口方向走出去,于爽在后面看著這些背影直發(fā)愣。奇怪,明明剛剛好像還看到人影的,為什么一下子就不見了?難道是自己看錯了?
于爽有一點不甘心,他順著人流走出體育館,放眼望去,只看到一些在夕陽的余暉下來往的模糊的人影。
于爽垂下頭,應該是自己看錯了吧。他轉(zhuǎn)過身,準備往回走,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又忍不住回了一下頭,一個瘦弱的背影猝然映入眼簾——那是一個推著單車的女孩子。齊肩的短發(fā),白衣長裙,正準備跨上車座。
這個人,是宋菀嗎?于爽沒有猶豫,直接在后面大喊了一聲。
前面的身影似乎停頓了一下, 但是很快,那個女孩騎上車座,在余爽的視野中漸行漸遠。
于爽轉(zhuǎn)身,卻正對上田橙,她的臉上似乎有一種復雜的難以言喻的表情。
“于爽,你……”
“田橙,我剛剛……好像看到了宋菀。”于爽低聲說道,言語之中透著一股失落。
田橙低語:“原來......你還是沒忘掉宋菀。”
于爽愣了一下,說道:“田橙,對不起。”
原來于爽早就知道自己的情愫。田橙不禁啞然失笑。
其實于爽一直沒想到能收到宋菀的回信,但那封信卻真真切切在一個周六的上午被送到了自己手里。
那天是于爽的爸媽回到以前住的老房子那里處理和新房客的交接事宜,于爽的媽媽整理了一下房子里原有的一些物件,順便清理了一下信箱,沒想到就在在一堆廣告紙中找到了一封信件。
于爽打開宋菀的信,信紙是淡藍色的,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于爽順著宋菀的字跡往下讀。
于爽:
展信悅。
很抱歉我一直沒有聯(lián)系你。也很抱歉在電話里“欺騙”了你。
那天你打來電話,說實話我很意外。其實那個時候我就已經(jīng)知道自己不能參加中考了。但是為了之前我們共同的約定,我還是希望你可以盡力完成自己的夢想。
那段時間我的身體狀況很差,哮喘發(fā)作的時候真的覺得過了這一秒好像沒有下一秒了一樣。一整個暑假都在醫(yī)院里度過,吃著瓶瓶罐罐的藥片,整個人都發(fā)胖了不少。
復讀的一年很辛苦,但是也很充實。這么久都沒聯(lián)系你,也是希望自己能夠完成當時的諾言,以全新的健康的面貌重新出現(xiàn)在大家的面前。
說了這么多,最重要的還是想跟你分享這個好消息:很快就能在E中相見了,請多多指教!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宋菀
于爽看了一下宋菀的寫信日期,正好是自己搬家以后的一個禮拜,難怪直到現(xiàn)在才收到。
如果說宋菀真的如信里面所講進了E中念書,那么那天在籃球場看到的女生應該是她沒錯了。只是,宋菀為什么不愿意和自己見面呢?于爽仔細回想著籃球比賽當天的點點滴滴,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莫非宋菀誤會了自己和田橙的關(guān)系?
于爽不由得嘆了口氣。
按照學校的慣例,每個周二都是各年級大掃除的日子。教室里大部分同學都已經(jīng)領(lǐng)了任務開始干起勞動來。宋菀這次被安排到的活是去擦窗。她拿著抹布小跑到洗手間去清洗,一路穿過長廊,走廊上都是說說笑笑打掃著衛(wèi)生的少男少女,廣播里則播放著好聽輕快的樂曲,宋菀不由得被這清新美好的氛圍所感染,連腳步也不由得輕盈起來。
隨著樂曲的結(jié)束,廣播臺主持人的聲音再次響起。
今天節(jié)目的尾聲,我們想要為大家?guī)硪皇自姟_@首詩是高二3班的余爽同學向我們臺點播的,他說想把這首詩送給一個重要的人。下面歡迎大家一起聆聽聶魯達的《我喜歡你是寂靜的》:
? 我喜歡你是寂靜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樣。
你從遠處聆聽我,我的聲音卻無法觸及你。
好像你的雙眼已經(jīng)飛離遠去,
如同一個吻,封緘了你的嘴。
如同所有的事物充滿了我的靈魂,
你從所有的事物中浮現(xiàn),充滿了我的靈魂。
你像我靈魂,一只夢的蝴蝶,
你如同憂郁這個字。
…...
廣播里主持人仍在繼續(xù)念著詩歌,但是在宋菀聽來卻覺得不那么真切,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距離自己第一次聽到這首詩,確實已經(jīng)過了好幾年了啊。
這么想著,宋菀擦著窗玻璃的動作也不自覺慢了下來。直到一聲叫喊,使得宋菀的思緒全然回到了現(xiàn)實。
“宋菀!”宋菀知道是誰在叫自己,她轉(zhuǎn)過頭,那個幾年前在腦海中烙下深刻印象的男孩的影像與眼前這個高高瘦瘦的少年的輪廓重又結(jié)合在一起。
宋菀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好。
于爽走近,笑著說道:“宋菀,我們真的好久沒見了。”
“是啊。”宋菀喃喃。想起自己那天在體育館外面明明聽到了于爽叫自己的聲音卻仍舊不告而別,突然有一點懊悔,為自己的小心眼而難過,明明當時是想要去見于爽的,卻因為看到他和田橙在一起而失落離開。可現(xiàn)在,這個男孩子磊落地站在自己面前,笑著和自己相認,又為了自己向廣播站點播詩歌,宋菀感到鼻子有點酸酸的。
她抬頭看著于爽,卻聽到于爽繼續(xù)說道:“宋菀,下次可以不要’騙’我了嗎?”他指的是宋菀在中考之前向他說的謊。
宋菀點點頭:“好。”
“那我們說好了。”于爽伸出手,捏成拳頭,宋菀也照做了,兩個拳頭一大一小輕輕碰撞,彼此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但是時間過得太久,于爽可能自己都忘了,曾經(jīng),他也向宋菀撒過謊。在宋菀問他是不是喜歡聶魯達的詩時,于爽明明連聶魯達是何許人也都不甚了解,可他還是點了頭。
當然,于爽也不會知道,在自己上臺朗誦這首詩之前,宋菀也并不知曉這個詩人,如果他知道了,那么他一定就會了解到,究竟是什么樣的情感和勇氣,能夠支撐著這個平日里文靜內(nèi)向又拘謹?shù)呐⒆樱蛑粋€幾乎可以稱得上陌生的男孩子問出一句“你也喜歡聶魯達的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