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二月二十七號夜晚,一個十字路口處,一輛出租車撞到一個女人。最初,那女人纖細的身體下半部分貼著車頂開始傾斜,然后開始按照逆時針旋轉。她整個人大概離地一米,在空中畫了兩個半并不規則的圓,朝著左側飛出去三米,落到了斑馬線上。
斑馬線的路燈忽然壞了,看不清地上流了多少血,綠燈亮,擁擠的人潮開始過馬路,經過那個女人時,一分為二。等到人群差不多過完馬路,司機已把車靠邊,打開車門,下了車,走向尸體所在的地方。司機三十來歲,黑色上衣褲子,白色內搭,穿著整齊。他把手貼在女人的頸部,十秒后拿出手機,先后撥打110、120,隨后靜靜站在原地。
約莫十五分鐘,救護車到了,他們確認了一會兒,把女人抬上擔架,蒙上了白布。又過了十五分鐘,天空下起了雨,雨聲淅淅瀝瀝,遠處傳來便利店的音樂聲。馬路四周的車快堵得水瀉不通,天地一片安靜。直到一輛響著警笛的摩托車從縫隙里擠了進來,一個戴著頭盔的警員把司機載上了車,朝著警察局的方向駛離。不久后,車流又開始流動,人行道上隨著紅綠燈的交替,階段性的過人。那條躺過一個女人的斑馬線,路燈還沒有亮,這次人群沒有一分為二。
布谷...布谷...
黑色的方形鬧鐘響了兩聲,趙凡從床上爬了起來,走進衛生間洗漱。他對著鏡子用剃刀掛完胡子,用水沖過后感到隱隱作痛,原來下巴靠近嘴角的地方流出了血?!八?..”他抽了張紙巾,放在血跡上邊,一絲纖細的紅,印在雪白的紙巾上。
8.30,趙凡準時到了公司,打卡,坐在工位上。不一會兒,他接到了110打來的電話。“你是不是趙凡本人”“我是趙凡”“昨天夜里21點華行街發生一起車禍,死了一個女人,名字是趙晨晨,我們通過身份證信息查到是你的妹妹”“沒錯,那是我妹妹”“現在來華行街警局一趟,確認身份,之后去醫院交接遺體”“好”
趙凡站起身,走向一個房間,敲了敲門。“進來”“老板,我妹妹死了,現在去警察局辦手續”“去吧”趙凡轉身剛要出門,身著純色西裝的老板忽然說,“對了,今天你那個方案交不了是要扣錢的”“恩”趙凡出了房間,輕輕帶上了門。
公司到警察局需要30分鐘,警察局到醫院需要一個小時,趙凡花了兩個小時,辦好了手續。趙晨晨,一十七歲,二月二十七號于華行街西區路口遭遇車禍,當場死亡?!摆w凡先生,死者是闖紅燈導致車禍,被判主要責任。司機方愿賠償二十萬庭外和解”“這個數目是...”“我查了很久,那是很早之前的法條了,符合”“恩,那就這樣解決”
下午一點半,趙凡拿著二十萬,走進一家餐廳吃午飯。餐廳里人很少,趙凡點好餐,坐在位子上,盯著窗外發呆。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一種無法解釋的感覺,忽然涌現上來。他感受到心口處,心口右下處對著胃的部分,有一陣一陣的隱痛。這并不僅僅是心臟處,或者心臟附近神經的物理性疼痛,而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
“你好,我可以坐這里嗎?”趙凡微微一愣,那是個穿得很奇怪的女人,她衣服的色彩很豐富,露出的皮膚很白,他點了點頭。“你就不好奇,這里這么多位置,為什么我要坐在這里嗎?”趙凡看向那個女人, 嘴唇沒有動。“昨天華行街有一出車禍,你知道嗎?”趙凡點了點頭,剛才無法解釋的情況又開始出現了,他的眼皮不由自主跳動了幾下?!败嚨溸@個生僻詞匯我都快忘記了,想想看,從我們父母輩...不對,爺爺輩開始算,多久沒有出現這種情況了?!薄澳鞘俏颐妹茫瑩f是闖了紅燈”“原來如此...是你妹妹?她的名字是什么?”“趙晨晨”“你叫什么名字?”“趙凡”“好,下次見,我先走了”“恩”
一碗番茄炒蛋蓋碗端了上來,趙凡看著女人離去的背影,愣住許久。他清清楚楚看到,女人臨走前瞥了他一眼,嘴角輕輕勾了起來。以紅色為基礎的番茄蓋飯,金黃色的雞蛋,點綴的蔥白,蔥綠,以及一點點油鍋燒糊帶出的黑色顆粒,沒有規律散落著。番茄的湯汁慢慢滲透進米飯里,一小塊白白凈凈的米飯呈現出一種橙紅色,趙凡認為那女人奇怪的服飾就像是這碗蓋飯。
吃完飯趙凡又在外面逛了一會兒,打算回父母家,也就是妹妹生前住的地方。敲門,開門,一個頭發些許泛白的中年女人?!皟鹤?,你回來了”“恩”趙凡脫了鞋進門,坐在正看電視的父親身邊。“你妹妹昨天晚上出了門還沒有回來”“恩,她被車撞死了,手續都處理好了,明天火化,司機賠了二十萬”“這個數目是...”
“是很早之前的法條了,律師說符合”“恩”父子倆看著電視,電視里播放著新聞,講的是最近科學家研究出來一種機器人,可以做家務活?!斑@機器人挺方便,能幫我倆做家務”“恩”趙凡點了點頭,忽然,那種無法解釋的感覺再次襲來。疼痛的感覺并沒有加重,仍然是隱隱的,輕微的痛感,可趙凡莫名覺得難以承受。“我有點累了,先進屋躺著,吃飯不用叫我”“恩”
躺倒在床上,趙凡右手抵著心臟右下對著胃的地方,額頭上流著汗,說不出來的難受。仰著躺,他感受到胸腔里的心跳擊打著肋骨,就像是用拳頭砸墻,時不時傳來尖銳的痛。左側著躺,他感覺心臟被壓著,跳不動彈,好像被一只手緊緊攥著,這令他幾乎喘不過氣。最終,他只能右側著躺,終于舒服了些,昏昏沉沉進了夢鄉。
他做了一個夢。趙凡,二十五歲,公司職員。父母健在,有一個妹妹。獨居,未婚。每天都需要上班,鬧鐘是7.30,家通往公司需要半個小時。醒來第一件事是關閉鬧鐘,起身去衛生間洗漱,刮胡子。吃完早飯,整理衣服,下樓,坐31路公交車,8.30準時到達公司。17.00下班,在外面吃晚飯,然后乘坐31路公交車...
“不對,不是這些...”
二月二十八號,8.40接到警察通知,妹妹死了。公司到警察局需要30分鐘,警察局到醫院需要一個小時,下午一點半進了一家餐廳,點了一碗番茄炒蛋蓋飯,碰到一個奇怪的女人...
“你好啊”那女人看著趙凡的臉,眨了眨眼,嘴角勾起,然后走了。
“那個女人...的臉...”“為...為什么?”
趙凡蜷縮在床上,背上滿是汗,額前的頭發全部濕成一根根的形狀。汗液,淚水,將整個枕頭全部浸濕,一大塊深色在黑夜中,清晰可見。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黑色的老式鬧鐘響個不停,趙凡起床,關掉鬧鐘,走進衛生間洗漱。他開始刮胡子,用水洗掉后傳來疼痛的感覺,原來是下巴靠近嘴角的位置流血了?!八?..真疼...怎么又刮到?”他抽出紙巾貼在傷口處,但是傷口正是昨天早上的疤。一大塊血浸透了雪白的紙巾。
8.35,趙凡到了公司,老板把他叫進了辦公室。
“遲到...我查查,扣三天錢。對了,昨天要交的東西給我”
“...遲到了?昨天要交的東西?”
忽然,昨天發生的事情一股腦涌進了趙凡腦中。妹妹的死訊,像是睡著了一般,冷柜中的尸體,司機給的二十萬...
一大堆前所未有的東西涌進了趙凡的心臟之中,令他的呼吸開始急促,他的大腦根本無法理解。
“恩,文件,昨天跟你說了,交不出來扣錢”
“我妹妹昨天死了”
“恩”
“你恩你媽?”
老板愣住了,呆呆看著趙凡?!拔募?,交不出來扣錢”
“扣你媽??!老子不干了!”
趙凡轉身出了房間,重重把門摔上。
火葬場中,焚燒室外,一對頭發些許泛白的中年夫妻站在玻璃旁。玻璃內側,房間中,一個鐵制的臺面上,是他們十七歲的女兒?!鞍?..媽...”“兒子,你來了,今天下班挺早”
“晨晨...晨晨她...”趙凡流出了淚,兩眼通紅看著被連同臺面一起拖進爐子的妹妹。
焚化爐里噼里啪啦響著,但是趙凡他們在的這塊區域聽不到。
人肉從燒焦滴油到燒成焦炭,有一種極其難聞的味道,飄蕩在整個火葬場中,令趙凡幾乎要嘔吐。
五分鐘,還是十分鐘,燒完了?;野椎囊痪吖羌埽⌒〉?,十七歲少女的骨架被抬了出來。旁邊的工作人員用鏟子將大的骨架打碎,盛起來,裝進一個罐子里。三分鐘,還是七分鐘,那具小小的骨架消失了,工作人員把罐子清理了一下拿了出來,給到家屬。
趙凡的父親看向趙凡,忽然說,“兒子,昨天新聞里那個掃地機器人挺好”趙凡呆呆看向父親,此時母親說,“現在手上正好有錢了”
趙凡從火葬場里跑了出去,他的心疼得受不了,疼到幾乎讓他瘋狂。
火葬場到華行街要三個小時,華行街到趙凡家要二十分鐘,他下了專線車,本要往家的方向跑,卻在華行街西區的十字路口處看到了那個穿著和番茄蓋飯般鮮艷的女人。
這里的燈還沒有修好,現在是晚上八點五十九分,可是趙凡很確定,他沒有看錯,他甚至看到了女人勾起的嘴角。那女人轉頭走了,就在馬路的對面。趙凡沒有多想,也完全忽視了馬路對面血一般的紅燈,沖了出去。
二月二十九號夜晚,一個十字路口處,一輛出租車撞到一個男人。最初,那男人并不強壯的身體下半部分貼著車頂開始傾斜,然后開始按照逆時針旋轉。他整個人大概離地一米,在空中畫了兩個半并不規則的圓,朝著左側飛出去三米,落到了斑馬線上。
斑馬線區域的路燈忽然亮了,地上好大一灘血,就像是整個人體內所有的血都流了出來。綠燈亮,擁擠的人潮開始過馬路,經過那個男人時,卻已經幾乎沒有路可以走了,于是人群就停在那里不動,像是沒有上發條的木偶。所有的車輛也都沒有動,天空中又下起了雨,整個世界安靜得只聽到雨聲...
趙凡在病房床上睜開雙眼,看到那個奇怪的女人站在門口,床旁邊是趙晨晨。她們發現趙凡醒了,笑著說
“祝賀你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