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鈴的聲音（一）
文∣孔雀
心愫的開始
一
喜歡聽雨點拂過空氣的聲音，靜靜地，近乎病態地喜歡。
有一段時間，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了，只要一下雨，我就像一個著了魔的病人，望著雨水發呆，哪怕當時在干一些很活躍的活，我也會一下子變得很安靜。
坐在屋里，關上燈，撩起淡藍色的窗簾，透過潔凈的玻璃窗，看雨點一滴滴地落下來，連成絲，連成線……
偶爾，會點上朦朧的燭光，讓思緒隨燭光搖曳。
也會打開CD唱機，放上一張別致的碟子。聲音開得很小，輕輕地和著空靈的雨聲。
雨讓人變得傷感。心情憂郁。似乎都這樣。總之，很多時候，門外有腳步聲傳來，輕輕的敲門聲響起。拉開門，朋友抖著傘上的晶瑩的水珠，帶著滿身潮濕的氣息，撲進屋里來，臉上泛著一種淡淡的傷感的笑。
雨天，想來坐坐，找人聊聊。太靜。淡淡地說。
也許，只是相對無言，就那么坐著。
泡上一杯咖啡，讓濃郁的香氣彌漫整個屋子。朋友端著熱氣騰騰的咖啡，和我就那么默默地坐著，聽碟子不停轉動著發出的優美的聲音，和澄清的雨聲。
就那么靜靜地坐著。
雨水或溫柔或豪爽地落下來。
也會聊天，有一搭沒一搭的。傷感的，快樂的……許許多多的話題。
我的朋友中有一個極其喜歡傾訴的女孩，叫星，一個很特別的名字。星子，常常這樣叫她。感情豐富細膩，有如夏季綿綿不斷的雨水，常常在我面前無邊無際地洶涌著。
“下雨了，好冷呀……心冷。”她神情迷離地說，望著我桌子上忽暗忽明的燭光。“雨天總是讓人傷感的，不是么？”
她是醫院的一名護士，和我一樣，在這個風景優美的山溝醫院里生活了整整兩年。風還是昔日的風，山還是昔日的山，環山的水也一往如昔，人還是一樣年輕俏麗，只是心情有點變了。是沉靜了？還是失落了？道不清。就這么糊涂著吧。不清楚的永遠也不清楚。又何必要弄得那么清呢？
女單身干部樓里總是熱熱鬧鬧的，偶爾傳來一聲女子尖銳的叫聲，不知是歡喜的還是驚訝的，總之在整棟樓里久久地回蕩著。有時會引來一陣不約而同的“嘣”的開門聲，有頭探出來，還有追尋的目光。星子的宿舍在那頭，我開門的瞬間，總是看見她也向外探著的頭和朝尖叫方向望去的眼神。然后收回目光，相視一笑，臉上便都泛著同樣的表情。大驚小怪，在心里說著同樣的話。
星子下班之后時常像一只貓一樣，躥來我的宿舍，趴在我的桌子上，或者坐在床上，有時會把整個人扔進被窩里。
把音樂放得震天響。陽剛的、傷感的、頹廢的……大陸的、港臺的、外國的……一概而聽，只要對耳的就行。
“我的老班長，你現在過得怎么樣……”隨節奏哼著,不禁想起一去不復返的戰士歲月。還是一如往昔地穿著軍裝，只是沒有那么多人一起行走在隊伍里，把口號喊得沖天響，讓熱血沖出血管，在陽光下嘩嘩地沸騰著。
病房、病人、上班、下班……甚至常常忘記了自己是個軍人。留一頭飄逸長發，揚揚灑灑地拂過男孩的目光。五彩斑斕的衣服、花花綠綠的小飾品堆滿了房間，把草綠的軍被壓進了箱底，取而代之的是波斯貓毛發一樣軟柔的代替品。
一個飄著細雨的黃昏，我在窗前掛上一大串風鈴。為做這一串風鈴，我整整熬了五個通宵，其實我沒有必要熬夜，只是我一想到美麗的風鈴搖蕩在空氣中的輕靈，就恨不得一下子看到它美麗的身影和浪漫的情懷。
輕風拂過，風鈴叮叮當當作響，聲音清脆悅耳。
窗外，有雨絲溫柔的呻吟……
“放《愛一個人好難》！”星子大叫著打開CD機。
聽著聽著，眼淚會不知不覺地流出來。
剛硬的軍裝下，包裹著一顆柔弱似水的少女心。
我也一樣。
總之，我喜歡沉醉在一種遙遠而虛幻的感覺中。我像茫茫沙漠中的一只小鳥，努力地找尋著不同的顏色。渴望多彩的生活，固執地認為，單調不是青春的主題。哪怕穿著色彩單調的軍裝，擔負著神圣的使命，還是無法把年輕驛動的心平息。只要心一閑瑕下來，我就看見大片大片的鮮花在眼前開放。
還有五光十色的彩虹。
二
星子坐在平坦如床的草地上，一只手支著紅艷艷的腮幫，另一只手下意識地慢慢地扯著腳邊的小草。彎彎的嘴角卻不停地扯動著，不無厭煩地說著，會笑，輕輕的，會嘆息，也是輕輕的。我耐住性子等她繼續說下去，她說話總是很快，像一顆顆熟透了的豌豆在燒得紅通通的鍋底里，噼噼啪啪作響。
然后，我會插上一兩句話。
我們并排坐著，讓目光仰望著對面高聳的山脈。冬日的陽光暖融融的，從淡藍色的天幕上灑落下來，在我們的身后投下兩個短小的影子。我的長發垂落下來，我的一邊臉埋藏在陰影里，一邊臉沐浴在陽光無數觸角的愛撫中。
那一年，我們都才20歲。愛整天把愛情掛在嘴邊，或者談論一些風花雪月的故事，還有易逝卻永遠美麗的話題。
不遠處，有三三兩兩的在草地上散步的病人慢慢地、輕輕地走過。
“那樣的相遇很美。”她繼續道，“一剎那間的目光交匯而擊出的火花，能把一生的熱情點燃……”
我點了一下頭。爾后，兩人一聲不響地滿懷憧憬地看著夕陽下朦朦朧朧的山脈連綿起伏。
“真的，這樣的相遇才會有愛情的產生。就這么等待著吧。直到那一天的到來。”
我點點頭。
“不過，會有這樣的相遇嗎？有些人一生都遇不到。”
“你覺得你會遇得到嗎？”
“我？”
“嗯。”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如果沒有呢？”
“不知道了。”她靜靜地思考了一會兒，然后茫然地搖了搖頭。“也許有吧，也許……”
我們再次陷入了沉默。我把目光又投向了佇立不動的大山，看著它像一位亙古不變的愛人，深情地摟著落寞的殘陽。
“緣份是命中注定的。”很久之后，我才說了這一句，懷著一種若有若無的無可奈何。
星子淡淡地笑了。那是一種復雜的笑。有憧憬，有擔憂……
是的，不可否認，我們都渴望著那樣的相遇。美麗的相遇。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