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我對小丑魚恢復(fù)健康的祝福被上天聽見,當透明的白灑進竹樓,當風拂花香、鳥啼蟲鳴,當天光大亮、海洋蘇醒,小丑魚也翻了個身,自然醒來,然后走到我的床前,如往常一樣,用狗尾巴草將我哄醒。她微笑著向我道了聲“早上好”,聲音甜美、動聽,如若深山石間雨滴輕濺。我感應(yīng)到小丑魚應(yīng)該恢復(fù)了健康,甚至比之前還要健康許多,但出于關(guān)心,我仍詢問她是否真的好了,需不需要再休息一天。小丑魚迷茫地望著我,看樣子早就不記得什么病痛了,我想她是主動忘記的吧。也好,病痛本是苦難,是生活中偶然出現(xiàn)的、零碎事物,既然過去了就沒有再記下來的必要,省得繼續(xù)擾亂心神。將病痛交給星辰,讓它們化成夜間光亮,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就這樣,生活回到正常軌道。一天、兩天、三天、四天……數(shù)著數(shù)著,不知不覺就忘了到底數(shù)過了多少天,度過了多少個夜晚。而在這些小丑魚陪伴的夜晚中,又有多少次試圖等待小丑魚入睡,偷偷前去另一個世界游玩,卻在等待中先睡著了,再次醒來,發(fā)現(xiàn)已是天明,嶄新的另一天早就開始。不知道,到底為這樣的事情失落過多少次,而這樣的失落,忘了多少遍也都無法計算清楚了。“忘了吧,全部都忘了吧!”。想過要將另一世界存在的記憶通通交付星辰,知道只要忘了,就不會再心心念念,來回失落了。可是,終究還是沒有舍得,想要多等一天,再一天。
終于有一天,我欣喜地發(fā)現(xiàn)自己果真等到小丑魚入睡。關(guān)于那一天海洋的具體情況我差不多忘記了,但多多少少還是能記得一些事情的,似乎那天我的海洋出現(xiàn)了兩個人,一男一女,很像是之前送我來海洋、幫我找回尾巴的那兩個人,我和小丑魚熱情招待了他們,還和他們聊了天,他們似乎是特地來探望我的,我好像也很歡迎他們來看我,但我并沒有表現(xiàn)出來,因為擔心他們浸泡在海里久了會呼吸困難,后來,他們走了,記憶隨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徹底中斷。為什么會記得這些事情?這些事情是經(jīng)常發(fā)生還是只發(fā)生那么一次?我不記得了。我想,無論如何,這些信息總是有些用處的,說不定還是特別重要的信息,和我能夠前去另一世界有著很大的關(guān)系,要不,我也不會特意將它們留在大腦里。所以,我只要繼續(xù)保留著這些信息,就可以了。
繼續(xù)回到那一天,時間調(diào)整到小丑魚沉睡之后。我下了床,站在水缸前,呆呆望著缸中鯉魚朋友們。一如既往,它們雖睜著兩顆玻璃球般的大眼睛,卻基本處于靜止狀態(tài),不太游動,絲毫沒有要開啟森林大門的征兆。于是我有些焦急地伸出手去,想要嘗試用自己的手將沉睡的鯉魚朋友們撥弄醒來。指尖觸碰水面的剎那,白光綻開,照在我與水缸之間,周邊有風生起,金色鯉魚蘇醒,一條緊接一條地在水中繞圈,速度越來越快,巨大漩渦形成。
暗自稱喜,我毫不猶豫地跳進漩渦,從我的世界走向另一世界。
“砰嗵”一聲響,我從什么地方直接摔了下去。還沒來得及查看,就聽見誰在近處大聲抱怨:“哎喲,誰,誰這么無聊,竟敢偷襲我,快給我起來!”
我雖然不知道那個“誰”指代的是誰,但本能地爬了起來。四周花草樹木廣布,都是靜止的。腳下是黃色土地,有些光禿,一只毛茸茸的小猴子趴在地下,揉著腦袋,蹬著腿。看到這些,我的第一反應(yīng)是我來錯地方了;第二反應(yīng)是我剛剛下墜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什么,然后直接摔在個毛茸茸、軟綿綿的地方;第三反應(yīng)是趕緊逃跑。
“小藍魚,是你啊,你來了!”我剛準備拔腿跑,腿卻正好被什么無情物體拖住。
“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看來是沒辦法逃走了。面對如此情形,我的心瞬間涼了半截,連掙脫羈絆的努力都不想嘗試,便老老實實站在原地,等待暴風驟雨降臨。
“說什么對不起嘛!”小猴子自顧自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我還以為是小狐貍在開我玩笑,故意用東西砸我腦袋呢。沒想到竟然是你來了。變魔法樣的,真好玩!好玩!好玩!”
“啊,是你,金絲猴!”看清說話者,我驚嘆道,終于松了口氣,“太好了,是你啊,原來我沒有來錯地方,太好了!”
“你才認出我啊?這么慢!”聽到我的話語,金絲猴似乎有些不高興,悶悶地把掉在地上的大桃子撿起來,拍掉灰塵,遞給我,“給你。”
接過桃子,我道了聲謝,解釋說:“不是啦,我剛剛怕被教訓(xùn),所以不敢看你,只大概瞧出你是只小猴子嘛!所以,就沒及時認出你呀。要我知道是你,我就……”
“就怎樣?”金絲猴滿懷興趣地問我。 我向他吐了吐舌。“就連道歉都不說了,直接哈哈大笑!”
“哈哈!”金絲猴對我的解釋似乎非常滿意,蹦蹦跳跳,歡快地笑了起來。
我將手中的桃子遞到嘴前,張嘴。
“你……你要干什么?”閉嘴剎那,桃子竟從我的手中掙出,跳到金絲猴頭上,一雙小圓眼睛直直瞪著我,把我嚇了一跳。
“你……你也是活的!”
桃子一本正經(jīng)地點點頭。“那當然啦,你休想把我吃了!”
“我忘了,”撓撓頭,靈機一動,我說道,“但忘了者無罪嘛,而且這也確實怪不了我呀,你們也知道,我生活的那個地方,桃子是種美味的水果,可以吃掉的。你不但不提醒我,反而一動不動的,弄得和我們那兒的桃子一模一樣,我自然辨認不出來了嘛!”
“就是,就是!要你真的被咬了一口就好了!多好玩!多好玩!”金絲猴晃晃腦袋,搖了搖頭頂上氣鼓鼓的桃子,拍手稱好。
桃子撇撇嘴,委屈地濕了眼眶。“討厭,明明是你們叫我不要動的,還笑話我!”
一番調(diào)侃爭辯過后,我才知道,自從我給森林的居民們介紹了我們海洋的植物后,森林的植物們都覺得有趣,于是也學起了那些安靜的植物,立在一個地方,比誰能堅持得久。桃子委屈就委屈在自己明明經(jīng)受住了搗蛋金絲猴的各種挑逗,卻還是被我的一張大嘴巴嚇倒,輸了比賽。
“哎呀,桃子,桃子,別不高興了嘛,是我錯了,我錯了,好不好?”我摸摸桃子鼓成包子似的大臉,心中多少有些愧疚。
“桃子,你真笨,輸了比賽才好呢,要不,你怎么同我和小藍魚一起玩呢?哈,還在游戲的植物們肯定羨慕死你了!”金絲猴故意放大聲音,對四周仍保持靜止的植物們大聲吼道。
桃子快速轉(zhuǎn)著眼球想了想,立馬不生氣了,跳到我頭上滾了個圈。“也對,我們?nèi)ネ姘桑 ?/p>
這么一來,我倒看出來了,桃子就是個性情七十二變的小家伙。但它這么快就恢復(fù)了活力我自然也高興了,跟著應(yīng)和起來。“好啊,但是玩什么呢?”
“對呀,玩什么呢?金絲猴,金絲猴,你鬼點子多,快出個主意吧!”
“既然大家這么看中這次的比賽,一個個都強忍著不動,不如……我們?nèi)瞾韨€比賽?”
“比什么?”我和桃子異口同聲道。
金絲猴瞇了瞇眼,瞥向四周處于比賽狀態(tài)的靜止的植物們,嘴角笑出些許幅度:“看誰能把他們中的任意一員先逗動!”
“淘氣!不過,有意思!”我同意道。
桃子反正輸了比賽,聽到能讓其他競賽伙伴們感受和自己一樣的煎熬便兩眼放光,高興得不得了。
我,金絲猴,桃子的游戲就這樣開始。我們扮鬼臉、跳蹩腳的舞、說笑話、撓植物們的癢癢……看著被自己“摧殘”的植物們想笑卻忍著不笑,想動又堅持不動,拼盡全力硬撐的可憐模樣,我覺得既好笑又佩服,忍不住加大馬力,更想要把他們逗動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