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看到黃沙漫漫。疆土無垠。
你看到長河落日。
你看到千軍萬馬氣勢如虹的向你奔踏而來。
你看到壓倒河山的氣勢。
你感到嘴有點干。
你只有一個人。
太陽被遮蔽了。
你看不見那遮天蔽日的殺氣后的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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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很好。
你醒來。看到窗外的天空。很明亮。
你想起了剛剛的夢。
你想起了夢中的場景。
你想起了那漫天的殺氣。
那是個怎樣瘋狂的世界。
你捂著腦袋。
陣陣作痛。
媽的別疼了。
你嘟囔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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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出陽臺,見到了橘。
他起的很早。正在陽臺上做早操。
“嗨。”你跟他打招呼。
他看了你一眼。懶洋洋的拜拜手。算作回應。
“媽的又在做操啊。超娘的。”你笑。刺撓他。
“要你管。”他沒生氣。“你是不是又做噩夢了?”
臭小子。一眼就看穿了。你在心里暗罵。
見你沒答話,橘自知是說對了。沒繼續說什么,嘴角卻不動聲色的揚了起來。
“你媽啦。”你罵道。
橘不理你,扔過一瓶飲料,直直砸到你的臉前。
“媽的這是要謀殺啊。”你罵,輕松抓住。毫不客氣的打開喝起來。
真難喝。你憋著氣將手中的飲料一飲而盡。意識又有些渙散了。這種感覺真難受。你意識不清的想。
昏迷前,你聽到橘的聲音。“看樣子,還是不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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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奇怪的世界。
人們總是分不清什么現實什么是夢境。
恍惚中。你又回到了漫漫黃沙間。
你看著遠處沙丘上的血色殘陽。
笑。
風中彌漫著極其濃重的血腥味。
讓你有種莫名的興奮感。
手中的長戟微微顫動。
你似乎聽到它渴望一戰的呼聲。
可是啊。
你撫著它,溫柔的說。你瞧,我們已經無人可殺。
血已在漫漫黃沙上蜿蜒成了一條長河。
帶著遮天殺氣的大軍已然化作遍地的尸體。
生機終是映在了你的眸子里。
你笑。
這樣的夕陽。很是美麗啊。
血的味道。原來就是勝利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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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來的時候,橘正坐在你身邊。
剝橘子。
剝…剝橘子…?
你完全清醒了。
“大變態!誰讓你進來的!”你罵道。“我差點就掛在那里了。”
“可你還是活著回來了。”橘看著你笑著說,絲毫沒有愧疚感。
笑的真三八。你心里暗罵。然后搶過了橘手里的橘子。
“不過說真的。你真得好好休息。”橘正色說道。“整天當試驗品,也挺對不起你的。”
你不回話,在心里暗暗罵了他一百遍。把橘子嚼的滋滋響。
(二)
傍晚,你站在陽臺上,看著遠處的火燒一般的天空。
莫名的就想起了夢中的漫天黃沙和滴血殘陽。
橘站在你身邊不遠處,也看著遠方。難得的沒有說話。
你是在那年夏天的末尾遇到橘的。
那時的場景你已然記不分明了。腦中只依稀留著一些零散的畫面。
橘站在你家門口,一手拿著一只橘子一手拿著一瓶飲料。帶著一臉很吊的笑容。
他說,我終于找到你了。
橘跟你不一樣。他不屬于這個世界。早在你們第一次相見的時候,你就知道這一點。
橘說,他是來自夢境世界的人。
他說,我是你心中最深處的影子。
他說,我們曾經無數次相遇,又無數次分別。你其實早已見過我,但你從未記得。
你回頭看看站在你左側的人。
突然有點好奇他能不能稱作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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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沙依舊漫漫無垠,你牽著馬走在蒼茫天地中。
你知道你是安全的。除了一人一馬一戟,世間萬物似乎已經消失殆盡。
你感受不到危險。
也感受不到生機。
也許你將這么無休止的走下去。也許你會走到時間的盡頭。
漫漫長夜即將過去。你在第一束陽光照映在黃沙盡頭時,看到了橘。
他站在遠方。看著你。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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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從床上坐起來。天剛蒙蒙亮。
你長吁了一口氣。
終于。見到了么?
你穿好衣服,去砸橘家的門。
他開門,懷里抱著一只圓形靠墊,頭上歪歪扭扭的帶著睡帽。
“干嘛啦。”橘不滿的嘟囔著。眼睛無神又惺忪。
你笑著打他的頭。
“cao,精神點。”你說。我見到你了。
橘的眼睛突然亮了。
你坐在橘的沙發上。看著他在工作臺前興奮的調配飲料。
你笑自己,當初怎么就變成了共犯。
橘大概是后腦上有眼睛,頭也不回地說。
不用感到不安。那是你的世界。
難得的沒有嘴賤。
你突然感到有點不舍。
這次再睡過去,怕是不會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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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拉你回到你的公寓。
“不用擔心。這是最后一次了。”他這么說到。你第一次發現他的聲音居然那么有磁性。“這一次。我會陪你一起。”
你接過橘的飲料。與他碰了碰杯,一同喝下。這東西其實味道并沒有那么差。熟悉的疲憊感襲來。你眼前的人開始變得恍惚。
橘也開始搖晃。你看到他湊過來。從袖口翻出來一柄短小的三棱刺。
橘直直的看著你,眼中閃過了不曾出現過的愧疚。
他抱住你,嘴唇貼在你的額頭上。
你的瞳孔突然急劇放大。難以置信的掙脫開橘的懷抱。
這是你從未曾想象過得刺痛感,撕裂感。
冰冷的金屬與皮膚相觸,切開細小的毛細血管。
三棱刺的尖端固執而果決的深入你的身體。劃破器官外層柔弱的薄膜。繼續深入,直至貫穿。
你聽到了汩汩的,血的聲音,順著三棱刺的血槽流出。
然后灑在地上。
你聞到了濃重的腥氣。
你以為那是勝利的味道。
這種味道讓你感到莫名的安心。
于是你沒有掙扎。沒有喊叫。
你低頭,看到自己腹部刺穿的大洞。駭人的裂口。鮮血噴薄。
你好笑的抬頭。
橘已經不見了。
(三)
天很好。
你醒來。頭頂上艷陽正烈。
你的手里緊緊抱著戰戟,馬匹還在身邊。
回來了么?你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覺得不真實。
回來了呀。
你翻身上馬。向前疾駛而去。
腹部隱隱有些疼痛。你看到那里結了一層淡淡的痂,周圍粉嫩的新肉正在簇擁著生長。
你突然有些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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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終究還是到達了重點。
那里不是時間的盡頭。
是一座空城。
像是失落了千年。城中空無一人。
你牽著馬穿梭在城中的街道上。初秋的傍晚,無風。
城中敗而不破。沒有倉促出逃的痕跡,亦沒有血洗屠城的痕跡。你甚至沒有看到絲毫有人存在過的痕跡。
你驀地感到落寞。
恍惚的想起,自己好像是想尋覓些什么。
好像是種水果,又好像是件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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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站在城墻上,長戟立在你身旁。
你感到它在微微顫動。
“為什么不安?”你附上長戟。手指溫柔的劃過上面的紋路。“我們已經回家了。”
又值傍晚,你看著遠方的殘陽,掙扎的跳躍著,然后一點點被拖入黃沙之下。
你突然感覺到臉頰濕涼。
長戟停止了顫動。
你回過神。
發現自己竟不知何時。
淚流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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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夜漫漫,你靠在城墻邊,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中,你依稀年少。頭戴霞冠,身披華袍。是翩翩少女模樣。
然而你卻高坐大殿之上,受千人萬人敬仰。
你聽到自己背后有人在笑。那人說。裝模作樣。
你回頭,怒目而視。卻只看到了——
一身戎裝,一把長戟
國不國兮,家不家兮。
黃沙漫漫。疆土無垠。長河落日。
有千軍萬馬,氣勢如虹的向你奔踏而來。
那是壓倒河山的氣勢。
然而你只有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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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猛地醒過來。
突然想起來了你是誰。
腳下的土地,是你的國。
你是故國公主,十六歲登基稱帝。
十七歲起戰事。
十八歲親自帶兵出征。
同樣的十八歲。
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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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到有人在叫你,氣若游絲。
快醒來,求求你,快醒來吧。
等你回來,我定不會再放你離開。
(四)
你睜開眼,夜還很深。
頭疼的快要炸開。
你坐起來,大口呼吸。
床頭柜上有幾個橘子。看來橘曾經在這里呆過。
你顫抖著掀開自己的衣服。肚子上光滑極了。
你開始懷疑自己。
于是你起床,去隔壁公寓找橘。
敲了很久門才開。
卻并不是你想要見到的那張臉。
一個中年禿頂大叔穿著松垮白色的大背心,揉著眼睛看著你。一臉疑惑的表情。“大半夜的,這是怎么了?”
你呆呆的看著王教授,半天說不出話來。
這人是你研究室的長輩,人熱情又正直,平時給了你很多幫助。
學校分房子的時候,同研究室的分的都比較近,王教授已經住在你隔壁兩年了。
你突然感到害怕。
然后飛快的沖回自己家。
你是某知名大學的心理專業博士生。畢業以后留校任教,同時加入了導師開設的研究室。
你是一個普通的大齡女青年。
你從來都是不打架不罵人根正苗紅的好學生。
你已經29歲了,還從來沒交過男朋友。
你的家鄉在一個二三線的小城鎮,家里幾代人從沒出現過你這么高學歷的孩子。
你坐在桌前,把滿屋里的燈開的通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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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大亮的時候,你聽見門響了。
這才發現原來你竟坐在桌前睡著了。
你起身走到門口。看見橘手里拎著便利店的袋子,正開門進來。
“怎么了?”橘賤兮兮的問道。“怎么一臉要吃人的表情?”
你如鯁在喉,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你不是真的。”隔了半天你才說道。“你到底是誰?我到底是誰?”
橘笑著走到你身邊。伸手摸了摸你的額頭。
“腦子是不是燒傻了。我這給你出去買個藥回來就不認識了啊?”
你不語。冷眼看著他。
橘嘆了口氣。拉著你走到陽臺。
天氣很好,陽光放肆的映照在臉上,提升著眼瞼的溫度。
橘站在你身后,伸手擁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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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橘在你身后絮絮的說著。低啞的嗓音帶著磨砂質感,炸開在你的耳際,致命的誘惑。
我就是你,你亦是我。橘說。我來自你最深最沉的夢境。
你存在的每一個瞬間,我都在你左右。
你若上殿,我便是你的華服。
你若要戰,我便是你的長戟。
你若要走進那片空城,我便是層層疊疊的磚瓦。
你若沉醉于蒼茫天地,我便是天邊高懸的明日。
我是你心里最隱秘最深沉的幻想。
我是你幻境至深處最安全的堡壘。
橘松開手,按住你的肩,引你轉過來。
朝陽映照進他的眼眸。你看清了他眼中的花火。
你踮起腳,摟住了橘的脖子。聲音有些戚戚然。
“所以現在的你,并不存在。”
橘在你耳邊笑了起來。
“我本想將你困在上一個故事里。卻不想你居然想起了全部。”
你若是看清了一切,那個世界便不會再存在。
橘說著,伸手撫摸上了你的肚子。你順著他的動作看去。
肚子上一圈圈,厚重的,纏繞著繃帶。
你驀地感到有些涼颼颼的。
“相同的。”橘的聲音不帶一點溫度。“如果你看明白了這個世界的運作,你會醒過來。”
然后,我也就不存在了。
你看著橘的眼睛。平淡如水。于是你抬頭吻了吻他的嘴角。然后說。
再見了。
(五)
你是被鬧鐘吵醒的。早上六點半。
小區里買早點的大爺大媽已經出攤了。樓下嘈嘈嚷嚷的。
你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起來洗漱。枕邊放著昨晚入睡前讀到一半的小說《圣武將軍》。
梳洗打扮完畢,時鐘指向七點鐘。你拉開陽臺的推拉門,走出去伸了個懶腰。然后做了做伸展運動。又是新的一天。要精神充沛,好好加油!
你走回屋里,從冰箱里面拿了兩片面包和一個蘋果。你把面包放進吐司機,然后蘋果削皮切片,放進榨汁機。想了想又從床頭柜上拿過來了昨晚沒吃掉的兩個橘子,一并剝好放進榨汁機。
你吃著吐司,喝著不怎么好喝的鮮榨果汁,又想起了昨夜沒看完的小說。你已經29歲了,卻依會喜歡很蘇的東西。書里面的女主作為一國儲君,在登基前請命征戰,是個非常牛氣的女中豪杰。你喝了口果汁,意淫了一下如果自己也這么帥多好。
吃過了飯,剛好七點半。你帶好東西,出門去上班。在電梯門口,你遇到了住在隔壁的王哥。他正跟他的兒子在等電梯。小孩子看到你很乖巧的向你問好。你開心的笑著,蹲下來從包里掏出來一塊巧克力給他。
王哥很無奈的看著你。“哎呀你不用老是這么慣著他。”然后對兒子說。“還不快謝謝姐姐。”
把王哥的兒子送上校車,你跟王哥正好順路一起搭公交去學校上班。
在路上你們討論了一下昨天沒完成的幾個案例,聊了聊下一階段工作方向,然后順便一起吐槽了一下研究室的boss.
中午你上完課,被幾個好學的孩子攔住問問題,全講完就有點晚了。15分鐘之后大boss要開個會。你想了想,時間已經不夠去你去教工食堂喝碗米線了。你摸了摸肚子,這兩天偷懶沒怎么鍛煉,已經有點小肚腩了。
想著,你吞了吞口水,決定不吃了。
15分鐘后,你來到老板的會議室。跟著boss進來的,還有另外一個小伙子。
看樣子十分年輕,大概只有二十六七歲。身材高佻勻稱,一米八五以上的個子,雙腿筆直而修長。小麥色皮膚,一頭利索的黑發,嘴角帶著邪氣的笑容,一雙漆黑的眼睛透著一股伶俐勁。
你笑了,老板這是哪里找來的帥哥。
那帥哥站定在老板旁邊,掃視了一下在座的所有人。
然后他的目光停在你的身上。
笑了。
你一愣,好像記憶深處有什么東西出現的細小的裂痕。
老板在上面清了清嗓子,說道。“這位是我們新來的同事,XX大學的博士后,今天加入我們研究室。來,你自我介紹一下。”
帥哥沖老板笑了笑,陽光明媚的。然后他開口,眼睛依舊盯著你。
他說。
我叫橘。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