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愛未眠
文|葵七
民國三十四年,長江以北的商業街道,藤蔓植物爬滿了青灰色的建筑。河灘外,老樹折斷,一片破敗的殘景,連原本綠茵茵的草地,此刻也猶如被犁了無數遍似的,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坑洞。
日本投降的新聞已經傳遍了整片土地,這里留下來的是戰后的凄冷。
荒涼的一片讓這里顯得異常凄涼,一陣風吹過,沒有人煙的街道,讓這里陷入了莫名的陰森之中。
就在這時!
一道白色的身影從破舊的小屋里跑出來,白色的婚紗在空中飛揚,那是一名女子,她化著淡雅的妝容,柳葉眉,高挺的鼻梁,櫻桃小唇,精致的五官小臉帶著幸福的笑容。
笑容給這里的陰暗增添了一抹溫暖,女子小跑著跑過坑坑洼洼的爛路,朝著東邊的白色建筑而去。
“傻妞,你咋又穿著婚紗出來了?”在破舊房屋前坐著的老嫗瞇著眼睛看著熟悉的身影,叫住了她,看著女子沒有回應,老嫗站起來,朝著西邊的那棟舊房子吼:“繡娘,你那瘋丫頭又穿著婚紗去教堂啦,你還不快下來,把她弄回去?”
“這哈姑娘,愣是要氣死我邁!那些婚紗都是做給城頭的官家小姐們的……”繡娘一聽,從閣樓冒出個腦袋,沖著傻妞跑去的方向便是一頓臭罵:“阮恩靜,你個哈姑娘,不要去啦,他早就戰死了,不會回來了!你快給老娘回來,衣服還是嶄新的,我要交貨啊!”
“我不信,許海洋說過他會回來的!”說話的姑娘正是阮恩靜,老嫗口中的“瘋丫頭”,年紀已經二十八歲了,尚未出閣,一心等著出去打仗的情郎。
“阮恩靜,你是不是哈姑娘,他都出去十年了,現在仗都打完了,他還沒有一點消息,你說他是不是早就找了別的姑娘,不要你了!你給我回來!”繡娘小跑著就從閣樓跑出來,去追阮恩靜。
阮恩靜雙手提著婚紗的裙擺,激靈的躲到草叢里,果不其然一會兒就見著繡娘跟來了,繡娘見著人追沒了,在原地轉圈圈的吼:“阮恩靜,你快把衣服給我脫下來,那是給城頭的官家小姐做的婚紗,聽說她馬上就要嫁給軍長了!你個哈娃兒,快點把衣服脫了,弄臟了賠不起!”
“這死妹崽跑哪兒去了?”繡娘看了好幾眼也沒有見著那邊有人,也沒有再繼續等著,便跑去別的地方找了。
阮恩靜見著繡娘走了,這才滿意的從角落里走出來,輕手輕腳的朝著教堂走進去。
吱呀——
教堂因為常年沒人,門鎖早已生銹,每次只需要輕輕一推就能打開了。
阮恩靜提著婚紗的裙擺,還沒有把腳踏進去,里面就傳來了一陣“砰砰”的槍聲!
子彈穿過空氣,直直的朝著她射來……
阮恩靜“啊”了一聲,立刻撲倒在地上,子彈嗖嗖嗖的從耳邊穿過的聲音響起,緊接著不到半秒的時間,門上就傳來了“次次”的被刺穿的聲音。
“八嘎,什么人!”說話的人帶著半土不洋的生硬口音,阮恩靜見勢不妙,糟了,對方是個日本人。
阮恩靜從地上爬起來,臉色難看的盯著眼前的衣裳破爛,留著一撮胡茬的鬼子,語氣冷道:“日本都已經投降了,為什么你還留在這里?如果我現在走出去吼一聲,你鐵定被打死。”
“花姑娘……”鬼子邪氣的看她一眼,嘴角露出一抹猥瑣,“哼,不信你能把老子怎么樣,快帶我離開這里,有個八路一直在追殺我?!?/p>
阮恩靜不從,站在原地環顧四周。
教堂因為常有人打掃,所以在這條破落的商業街里是唯一干凈純潔的地方,許海洋十年前和阮恩靜承諾,等著戰爭勝利,他就在這里娶她。
二萬五千里長征走了兩年,抗戰經歷到現在,十年之久,可是許海洋還沒有回來。商業街早已破舊,她也成了老姑娘。
只有,這座常年被人精心照顧的教堂,散發著光芒。
阮恩靜看著鬼子,問道:“誰在追你?追你做什么,你躲在這里做什么!”
“一個八路,他說他回來這里和人結婚的,我在這里等他,和他決一死戰,不過,哈哈哈……他肯定回不來了?!惫碜酉氲侥莻€男人從槍林彈雨中穿過的狼狽模樣,心里就很爽。
他和八路在長江上游遇上,兩個人連夜戰斗了數天,就在昨日他終于把最后的彈藥用盡,擺脫了一直追捕他的八路。
“你……你說什么!”阮恩靜小臉蒼白,“你殺了他?”
“殺了他,花姑娘就是我的了,來,給你爺爺笑個,我們在這里結婚?!惫碜淤\嘻嘻的舉著槍對著阮恩靜,他知道那個八路的事情,他在那個小隊里是軍長,他們交手數次,自然了解得很。
他殺了他最重要的親信,日本投降之后,八路就一直在追殺他。
阮恩靜不信,徑直走過去,手顫抖的拿著藏在身后的小刀,她的聲音顫栗著:“你殺了我的未婚夫,你殺了他!”
“戰爭場上生死狀,誰又說誰殺了誰,不過是他命短?!惫碜雍呛浅樾Γe著槍撲向阮恩靜。
阮恩靜冷冽著眼,下一秒,鋒利的刀子從手中舉起,沒有片刻的猶豫,刺進鬼子的胸膛?!澳銡⒘宋业恼煞?,你竟然殺了他!”
愛讓人變得瘋狂,阮恩靜等了十年有余,沒有等到許海洋,等來的竟然是一個殺夫仇人。
鬼子沒想到她一個柔弱的女子竟然帶了一把這么鋒利的刀子,刀刃尖尖的,刺入他的胸膛,疼痛瞬間襲遍全身,鬼子暴怒,“娘的,該殺我?”說完,他按下槍門,子彈“砰”的飛出去……
“阮阮!”一道渾厚的男聲從后背傳來,阮恩靜搖搖欲墜的身體倒在溫暖的胸懷。
“砰砰砰——”
是三聲槍聲響起。
鬼子全身是槍眼,轟然倒地。
阮恩靜純白色的婚紗,被鮮血染紅。
她帶著笑容看著抱著自己的男子,“海洋……你回來了?他們都不信你還在,每年我都來這里等你,我知道你肯定回來的……”
阮恩靜站在原地,認真的打量許海洋。
他的個頭很高,頭發濃密,鼻梁高挺,雙眼帶著震驚,睫毛濃密而纖長,精致的五官因為常年在戰場上,皮膚顯得黝黑,但更有男子氣概,更顯剛毅。
那,是她的情郎,她的未婚夫許海洋。
他們曾經在樹下念書,在河邊嬉戲,在教堂做新娘新浪的游戲……可是,戰火紛飛,硝煙彌漫,許海洋去參軍,一走就是十年。
“阮阮,我回來了?!睖厝岬穆曇艉盟坪Q笠话?,將阮恩靜包裹。
阮恩靜含笑,靜靜的閉上了眼睛。
閉上眼,她的眼前好像是堆滿了鮮花的教堂,那身形高大的男人,手里捧著一束鮮花,站在教堂的中央。他傻乎乎的笑著,迎著盛裝的自己。
時間停在這一刻,永恒。
愛的真諦詮釋到極致,因為愛這里變得別樣的美麗,白色的教堂響起音樂,一對新人朝著眾人走來,身上有著別樣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