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2.13號《甜蜜蜜》在大陸首映。當天城南下雨了，很大雨。我站在陽臺上，電視機里傳來新聞不大不小的聲音，有人在電視里質疑說，“這部片子19年后重新上映是不是就是為了圈錢。”
還有人說“為什么不拍成3D的”
我在想，啊，雨下的真大啊。弓長窩在陽臺的小窩上打哈欠，又蜷在一起。我笑了一把抱住它。手機電話進來了，“今天晚上我過來嗎？”
“今天算了，我晚上去看電影。”
“嗯。好”
“張默，你記得小婷的故事嗎？”
“嗯？”
“沒事兒，我就想說，《甜蜜蜜》挺好看的。”
掛了電話，關了電視，我點了香薰，開了音響，摸了摸旁邊的弓長。等待時間從我手邊溜走。
<1>
我提前半個小時到了電影院，可能是周末，人流特別多。《甜蜜蜜》在情人節上映真是心機啊。我不停的插著手又松開，又叉著手，又松開。張默今天是不是也會來？
玻璃窗外，雨還是敲敲打打的落下。絲毫沒有減小的勢頭，整塊整塊的玻璃被潤濕。工作人員看到了，立馬把打開的小窗口又閉上了。整個窒息的空間。
“19：25分5號廳《甜蜜蜜》開始檢票”廣播里傳來聲音，人潮推著我往前走。
開播以后電影的情節像腦子里的齒輪一樣，播出上一個畫面，下一個畫面就自動先在腦子里浮現出來。我閉上眼睛聽李翹用憋足國語唱的甜蜜蜜。想起來陳可辛在電視上說，在東南亞花了六個月的時間找李翹的聲音。當人問起，為什么不用張曼玉的聲音時。他回答說，“因為李翹是李翹，張曼玉是張曼玉。”
我意識開始變得渙散，伴隨著電影里甜蜜蜜的音樂。好像很久沒有睡好過了一樣。
<2>
“林歡，林歡，醒醒”
我睜開眼睛，望著張默的臉。我，是做夢了嗎。
“每次看這個你都睡著，《甜蜜蜜》有這么難看嗎？”
“我們一起看了幾次？”
“幾次啊...不記得了，好多次了”
“隨便問一下，最近好累啊”很多次...應該還是21歲的張默。好久遠了。
“你就知道喊累，快繼續看啊”
“他們要相遇了嗎？”
“快了”
“相遇的情節還是讓人覺得特別沒勁，人生不是電影，電影高于人生”
“愛的人最終一定會再相遇”
“張默，你說我們分來以后會不會再遇見，你會不會還喜歡我?”
“我不喜歡你，你不愛看《甜蜜蜜》”
“我愛看”
“就騙人吧你”
21歲，大三的張默，明年就要出國了，還有半年吧。當時發生了什么來著， 怎么都記不清楚了。就記得要出國了，英國來著。
電影里，鄧麗君“月亮代表我的心”在黎小軍和李翹在紐約街頭走過時放起，一條又一條街。
他們同時站在櫥窗前看到了新聞里說，鄧麗君去世的消息。音樂響起來，“在哪里，在哪里見過你，好像花兒開在春風里...”轉身發現，等了很久的人，原來就在旁邊。人們把好的東西都用來形容這次相遇，比如張愛玲那句“于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要遇見的人，于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里，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惟有輕輕地問一聲：'噢，你也在這里嗎'”電影到了尾聲。
張默在看電影，我在看張默。那時想不通的事情，現在仍然想不通，張默一米八幾愛好野蠻運動的大男人，私下興趣愛好竟然是看《甜蜜蜜》。并且是忠實粉絲，就算是所有情節都背下來了還要看。
偶爾就喜歡問我，“是不是每個相愛的人走散了最后都會再相逢。”
一開始總是諷刺他。“假的。錯過的東西不要強求的道理小孩子都懂了。”
后來每看一次就要問一次，偶爾看著他的眼神就會抱住他，摸他的脖頸說，“會的，愛的人不會被時間和距離沖散。”
那會兒我全當他以前被人傷怕了。后來才知哪里是被人傷怕了，分明就是在暗示我，我們會分開，但我現在舍不得你。
<3>
在夢里，張默出國前做準備的時候仍然沒有對我坦誠。準備好一切，忙忙碌碌不理睬我。拿到offer跟我說，“林歡，我拿到倫敦大學offer了，明年夏天就走。”
“通知我嗎？”
“嗯”
“啊，還是這樣啊。為什么不嘗試準備的時候告訴我呢？”
“我不確定，我能不能...”
“我說你準備之前為什么不試著說說呢？”
“林歡，分來吧，我不要你等我。”
我站在原地沒有動。我依稀記得真實發生在我身上那時，我抱著他的腰跟他說，不，不可以。我愿意等。這一次我在自己的夢里，是不是可以變一變。可能就不會這么被張默束縛住了。
“好。”
我轉身走去，這天暗沉下來，是不是要下雨了。
腰上傳來一股子力量。他把頭埋在我的肩窩上，還是，還是沒有逃掉的讓這劇情走向走入了俗套。我掙扎著想從夢中醒過來。可是胸口悶悶的，怎么也逃脫不掉這夢境。
“你等等我，林歡，你等等我。”
良久，“好”
回憶和夢境好像交織在一起，我越發清晰地記起曾經的那段時間發生在我和他身上的事，那些微甜的過往，在送他去英國之前再次復制在我身上。時間轉換，我還是這么一如既往的喜歡他。
兩個小時的電影，我想，夢著就過去了。那我就不掙扎了吧。
<4>
夏天。
我在機場偷偷等他，他和他爸爸媽媽告別。在角落里我望向他，他也看向我。
不知道跟他爸媽說了什么，他向我走過來。夏天的氣息很重，機場空調也很重。
“等著我。”
在萬人注目下親吻可能是夢里才會出現的事，因為現實好像我們就抱著良久說了下話。該死的分不清。
那些俗歌在我腦子里想起“飛機飛過天空，天空之城。”
隔三岔五我們就會電話視頻，短信消息不斷。我們好的就像我們從來沒有離開過對方一樣。如果不是預知結局的走向，我一定會被這些溫情打動的。
偶爾也會翻出他喜歡的《甜蜜蜜》，我自己看的時候很認真，一次都沒有睡著。好久以后，我甚至看著前面的臺詞就記得后面的臺詞，隨便點開看一個片段就是巴拉巴拉的講完接下來好多片段。
他從英國第一次回來時，我們好的跟從來沒有分來過一樣。我們做那些情侶們都會做的俗事。
“明年我就畢業了”
“嗯，想干嘛？”
“沒想好。”
“沒想好也好”
“你成熟了，張默”
“嗯？看《甜蜜蜜》嗎？”
“看”
<5>
我們像大多數劇情走向的那樣，從開始的熱情到后來的平淡，這沒什么不好的，我知道。我平淡又平靜的接受事實真相向我涌來。但在接受命運以前，我決定，畢業以后去一段時間英國好了。
我開始著手辦手續，我想就一個月，一個月以后我就回來。因為沒有工作，很麻煩，我跟媽媽提及此事，排除萬難終于在畢業答辯前拿到了我的簽證。買到了我的機票。
這是上一次沒有做成的事，只存在在腦子里，這一次我在夢里變為了現實。我想我該自己去揭曉謎底，而不是等著他給我下決判書。
希思羅機場很大，我打電話作為一個驚喜，但愿不是驚嚇。
英國天氣真的很好，天空跟城南一點也不像。想想工業革命曾經讓倫敦也成為過霧都就覺得不可思議。現在空氣100分也覺得不可思議。
張默學習很累，把我偷偷藏在他和室友的房子里，我不愛穿內衣的壞毛病，讓他又愛又恨。他像以前一樣帶我去他在倫敦去過的還地方。很早叫我去晨練，他跑步我散步。可怎么也沒提過一件事。
“要不要看《甜蜜蜜》”
那是我第一次跟他提，他有些驚訝，“不愛看了”
“什么？”
“不愛看了”
“哦，那好”
我要走前的兩天，張默deadline要交論文，我一個人沿著倫敦大學走，路上好聞的氣息在空氣里彌散。
“中國人？”
“嗯？是”
“我看你長得很眼熟”
“男生才這樣搭訕把？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你在這里讀書嗎”
“對啊”
“你呢？”
“我...我男朋友在這里讀書。”
“啊...這樣”
“那我先走咯”
“好”
這張臉太熟悉了。就算是很就沒見到也依然記得。要是當年去了英國我們真的是這樣相遇的嗎？
回去以后，張默和他室友還有一個女生在家。張默說，我女朋友。
偶爾他們說話很快，聽也很難聽懂英語。好像說，有誰要來。
門鈴適宜的響起，我開門，果然我記性不錯。
“hello”
“你好。”
“啊，我就說你長的很眼熟，我在Jaffa的手機里看過的照片。本人更好看。”
“謝謝”從心里還是傳來的危機感，轉換為不久以前，這張臉還是清晰在腦子里。
時常也是插不進話的，她照顧我，偶爾與我交談，出于不知什么心思作祟，我下意識問她，“你，喜歡看《甜蜜蜜》嗎？”
“啊？”她抬頭看向張默。
“啊，不喜歡。”
“是嗎，我也是。”
結束后，張默說我不懂事，干嘛問別人那樣的問題，說，“我和她沒什么，我們只是社團朋友。”
<6>
回國那天，張默還有些生氣，我倒是無所謂他現在的怒意，快好了。
還是城南的污染空氣比較適合我吧。猛嗅了一口，又吐出來。
那幾天，我們很少聯系。突然，手機里傳來陌生的電話，我想這劇情走向可真差勁，在夢里怎么不能控制一下呢？可真煩啊。
電話里的聲音很熟悉，也很清晰，我了然那是誰，她說，“我是喜歡張默”
“我知道”
“可我不會拿走他”
“跟我說這些干嘛”
“我以前以為你很蠢，現在覺得你還行。”
“掛了。他是他，是他的選擇。”
“等下，沒掛。還是想問你，你喜歡看《甜蜜蜜》嗎？”
“上次沒騙你，真的不喜歡看。”
“啊。真的啊”
喜好這個東西真不靠譜。我重新又打開《甜蜜蜜》開始看。那些情節歷歷在目...
我想我應該...
<7>
我感覺東西推我，我好像脫離了張默幻境般的回憶。電影的大屏幕在我眼前鋪開，黎小軍要和小婷結婚了。
“要結婚了呢”
我望向旁邊聲音的來源，有些驚訝，又覺得難以擺脫。“怎么是你。”
“剛剛就看見你了，覺得很眼熟”
“你不是不愛看《甜蜜蜜》”
“不喜歡的東西難道不可以便喜歡嗎？我回來了。”
“林歡，可得讓張默小心。”
“現在已經沒什么所謂了”
“以前歇斯底里的是你，現在故作灑脫的還是你”
“于清。我沒有錯。”
“我知道”
“這電影說，相愛的人總會在人海相遇的，你知道吧。”
我穿過幾個座椅跑了出去。雨聲沒停。我大口喘著氣，仍然很難接受那樣的事實。
是的。是我，年輕是不顧一切又自私自利的強求張默在我身邊存在，不然畢業以后說什么他也一定不會回來的。我明白，于清之于我們的意義。那是破壞的號角又是毀滅的信號。可我年輕時不是什么冷靜自持的人，嫉妒和占有欲的強烈作祟。我...
我是不愿意回憶起那些我面目猙獰的回憶的。我不是那樣的...
小婷。我以為我就是小婷的，他們兩在一起明明就是對不起我的。可我根本就不如小婷，至少黎小軍最后抱著歉意跟小婷糾纏過的啊...
她也不是李翹。張默也不是黎小軍，我，也不是小婷。
我抹了抹臉，水卻越來越多，我仰頭，原來雨下的這么大...
<8>
我感覺到肚子被東西踩著。我驚醒過來。屋子里一片黑暗。雨聲持續不停。
弓長坐在我胸口上，我看了看時間，才6點。我坐起來拎住她，“你是不是又餓了”
還好只是夢啊。那樣狼狽又丟人的瞬間還好只是夢。
我去洗了把臉。把貓糧倒在碗里讓弓長去吃。弓長。
其實還有一只黑犬。
貓叫黑犬是不是顯的太怪了，所以把他給張默養了。
我把貓弄好，出了門。
<9>
我提前半個小時到了電影院，可能是周末，人流特別多。《甜蜜蜜》在情人節上映真是心機啊。我不停的插著手又松開，又叉著手，又松開。張默今天是不是也會來？
玻璃窗外，雨還是敲敲打打的落下。絲毫沒有減小的勢頭，整塊整塊的玻璃被潤濕。工作人員看到了，立馬把打開的小窗口又閉上了。整個窒息的空間。
“19：25分5號廳《甜蜜蜜》開始檢票”廣播里傳來聲音，人潮推著我往前走。
旁邊廳里甜蜜蜜剛剛放映完，情侶們一個擁著一個出來。
人潮涌動里，剛剛熟悉的兩張臉重合起來，靠在一起走。我不斷的回頭，又不斷地被推著前進。不斷地回頭，又不斷被迫著前進。
其實，是不是我還在做夢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