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兮木公子
木上有芙蓉,絕世而獨(dú)立。
我皺眉望著眼前這個女孩,她的樣子讓我反感和討厭,莫名的。而她純粹的眼睛卻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綻出一朵芙蓉花,竟也隨她笑了。
我看見車廂空隙的風(fēng),吹亂她的頭發(fā),不禁理了理自己的。抬頭再看,她的也整齊了。
一張站票、一個背包,我就這樣和她在火車車廂的洗手間外,共同分享了五個小時零三十分鐘的車程,奔向不知名的遠(yuǎn)方……
斜上方坐著一個中年婦女,寫滿一臉的疲憊,躺在座位上。乍一看,她手上長著一塊極度猙獰的疤,不敢再看。但是,一直聽著她打電話的聲音,她有著好聽的嗓音——
“你說,我能不寒心嗎?我在他生病時,雖然嘴上不會說什么,但私下都會很認(rèn)真的想著要拿錢給他治病。別人生病都有親人陪,而我爸呢?說什么‘這個病怕是要傳染哦,你就住醫(yī)院吧’。一個人呆在醫(yī)院,醫(yī)生叫我做好準(zhǔn)備,這個大概是醫(yī)不好了。朋友們說我心態(tài)好,我有什么辦法?我還有女兒,再怎樣也要堅持下去。”
她語氣稍稍顫抖,是極其無助的倔強(qiáng)。我側(cè)著頭,偷偷瞄著身旁的女孩,繼續(xù)聽她說——
“嗯,對,一開始只是過敏,腫了起來,沒有太在意。后來整只手臂都腫了,而且,一陣陣揪肉一般的疼痛,不得已才去醫(yī)院檢查。醫(yī)生說是什么瘤,在重慶呆了一個多星期了,現(xiàn)在不腫了。正在回家的路上,大概今晚九點(diǎn)多到家。”
“她和我一個地方嗎?”我抬頭看看對面的女孩,她恰用同樣的眼神看向我。我們同時側(cè)過頭,聽這婦女按下另一串號碼——
“今天九點(diǎn)多就可以到了。嗯,會把幺女的蛋糕準(zhǔn)時帶到的。呵呵,那你先忙,拜拜!”
我驚奇的看到了婦女如芙蓉花一般的笑容,在晚霞下燁燁生輝,鋪滿了每個細(xì)胞之間的間隙。
“寶貝,洗澡澡了嗎?記得叫爺爺把你的衣服裝好哦,九點(diǎn)多的時候媽媽來接你回家。我們回自己家,不去外婆家哦。你乖乖在爺爺家等媽媽吧,拜拜哦!”
木芙蓉(原變型)為落葉灌木或小喬木。清晨初開時為白色或粉紅色,后逐漸變?yōu)樯罴t,傍晚時變?yōu)樽霞t色,越開越艷,“曉妝如玉暮如霞”,“一日間凡三色”,故又名它“三醉芙蓉”,“添色拒霜花”。人亦如此。不同場合,扮演不同的角色。于是,大多數(shù)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人格分裂。我默默在心里這樣想著——
“你們總說我太過分,你看爸做的都是一些什么事!自己女兒病得只剩半條命了,沒有過問,相反,開口就是這個病要傳染。如果真要傳染我自己都會在外面住。但是,醫(yī)生都說了不會傳染,他還四處去說我的病要傳染,我以后怎么去見人?退一萬步說,就當(dāng)是我過分,那小孩子總不會撒謊吧!我女兒那么小,她自己說的,不去外公家,去外公家她就不走,呆在爺爺家。這可不是大人教的。我在想,我是不是他在外面撿的,不是親生的哦!哪有這樣對自己親生女兒的?”
……
婦女關(guān)掉電話,看了看手上的疤,微不可聞的深深呼出一口氣,側(cè)頭躺下了。
歲月縫花,穿過木棉、穿過紫槿,從全世界的木芙蓉中路過,卻還是沒有找到你說的那一棵。
我和那個始終只有半個身體的女孩朝相反的方向走開,又極度默契的同時回過頭來看對方。似乎越走越遠(yuǎn),又似乎越走越近。我已無聊至此——竟和鏡中的自己對話。
他說:“寧要天黑和鬼,不要你皺眉。”
他說:“早知如此絆人心,何莫當(dāng)初不相識。”
他說:“你真神奇,像個迷宮,像個寶藏!”
他說:“不,你還是原來的樣子!”
只是,你累了,不想再探險?
你的未完待續(xù),我來不來得及認(rèn)真聽?
白色純凈,紅色嬌艷,紫色優(yōu)雅——悲傷的樹開出歡樂的花,枯黃的葉子唱呀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