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件小事
我小時候,我家就在我爸單位的大院里。院子里有很多孩子,我們每天廝混在一起,朝夕相伴,探險搗蛋,是最親近的好朋友。大院兒里有一對親姐妹,我們姑且叫她們花花和果果吧!花花是姐姐,和我同齡,果果是妹妹,比我小三歲還是四歲,我們住得最近,在一起玩耍的時間最長,我和花花年紀又相仿,那時候還不流行“閨蜜”這個詞,不過我心里一直覺得我和花花是好朋友里的好朋友了。
上小學的時候,有一天,我和花花、果果一起去湖邊玩兒,回來路過好像是一個單位的門口,門口的地上有一些小石頭,果果就停下來去撿。這時,從這個單位的大門里面突然沖出來一個男孩子,看個頭跟我當時的年紀差不多,他嘴里大喊大叫,手里舉著一個掃院子用的大掃把直接就朝果果拍過來。我當時連想都沒想,立刻沖過去抓住那個男孩的掃把頭和他理論,但那男孩像個瘋子,他什么都不說,抽出掃把就開始打我。我氣瘋了,撲上去和他拼命。這時候果果也從地上撿了一根小樹枝跑來幫我,但是花花在旁邊大聲的叫住她,說:“果果你別去!他們打架別打著你了!”我這才注意到,花花從頭到尾就事不關己的站在旁邊吃冰棍還是什么,一邊吃一邊觀戰。我打不過那個男生,想著果果年紀小我們都要保護她,所以大喊花花過來幫忙。結果花花直接說了句:“你倆打架,我不想摻和。”
我真是氣得眼睛都要黑了,連架也不打了,白白挨了那個男孩兒幾掃把,憤怒的質問花花:“要不是為了果果我會打架?我為了果果挨打你都不幫我?”沒想到花花怔了一下,立馬像個潑婦一樣指著我鼻子破口大罵:“她挨打關你屁事?誰他媽讓你充英雄好漢了!哪怕她挨打把她打死那都是她活該,誰他媽讓你多管閑事了?”
我氣得說不出話,扭頭就跑,邊跑邊哭,一路嚎啕著跑回了家。花花就拉著果果,跟在我身后,邊走邊罵,罵了一路跟著回了家。到家我氣得說不出話也吃不下飯,那種氣,跟莫名其妙被男孩兒打一頓的氣是不一樣的,是比那更氣更痛的。那個男孩兒可能是個惡霸、是個流氓、是個土匪,但是花花是我的朋友,我是為了保護他們才沖出去的,但是她卻用最難聽的話來罵我!即便回到了大院兒里,花花依然不依不饒的站在院子里叫罵,花花媽氣焰盛大的跑出來,帶著花花和果果追到我家來“問問原因”。我氣得只剩下嚎啕大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仿佛只有歇斯底里的大哭才能表達我心里的無限憤怒和委屈。還是果果當著我爸媽的面把實情描述了一遍,花花媽才不吭氣兒領著花花離開了,從頭到尾沒有數落花花一句,更沒有替她向我道歉。只有果果不肯離開,坐在我身邊一個勁兒的給我擦眼淚……
事情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但是直到現在我還清楚的記得當年的情景和難以言表的心情——不解、憤怒、委屈、失望、甚至悲憤。在此刻我敲下上面那些文字的時候,我還依然能感受到年幼時的我那滿腔的憋屈和壓抑隔著時空遙遠的傳過來,讓我的心都跟著哆嗦了。
那也許是一件小事,但是當時沒有人為我鐵板釘釘的說過公道話,所以我才會每每回想,總覺意難平。
那么江歌,那個為了朋友而付出生命的江歌,那個被朋友急于撇清的江歌,那個被朋友恩將仇報的江歌,該怎樣安息?
(二)江歌劉鑫
劉鑫和江歌都在日本留學,是老鄉,是情同姐妹的閨蜜。
劉鑫說,江歌是她在日本唯一的親人。
劉鑫和男友分手,無處可去,江歌好心收留了她。
劉鑫的分手男友來找劉鑫,言行變態,劉鑫害怕,江歌讓報警,劉鑫考慮到自己居住不合法的問題,拒絕了。
劉鑫下班晚,讓江歌在車站接她。江歌買了劉鑫最愛吃的餛飩,在車站等了劉鑫兩個多小時,和劉鑫一起回家。
劉鑫的分手男友陳世鋒等在江歌家,劉鑫進了江歌的家門,劉鑫“沒有關門”,但是江歌進不去家門,被陳世鋒刺了十刀身亡。江歌大聲呼救,連住在旁邊的日本鄰居都聽到了。
劉鑫沒有聽到。她又無辜又弱小,她根本不知道誰在門外,也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所以她沒有報警,也不知道誰殺了江歌。
劉鑫后來才知道是陳世鋒殺了江歌,但是不知道為什么。不知道陳世鋒是來找劉鑫的還是來找江歌的。哎呀我去,你到底是來找誰的?
劉鑫在江歌死后堅決不見江歌媽媽,劉鑫威脅江歌媽媽如果再“騷擾”自己就死也不為江歌作證,劉鑫拉黑了江歌媽媽,劉鑫在江歌死后兩個多月就po萌照曬新發型,劉鑫媽罵江歌命短,劉鑫在媒體直接出面的情況下穿著鮮艷的休閑褲首次接見了江歌媽媽,劉鑫演了一出哭戲,劉鑫給出了一套完美的解釋,劉鑫在哭戲之后沒幾天又貼微博聲明說江歌被害前打包回去的那碗餛飩不是買給自己吃的……
哦,劉鑫寶寶,全世界都錯怪了你,原來那碗餛飩真的不是買給你的啊!嗯嗯,人家一口都沒吃到,怎么還說是買給人家的!
……
我晚上睡覺前看了江歌媽媽和劉鑫見面的視頻,又氣又痛,輾轉難眠。我氣劉鑫的虛情假意,我氣劉鑫的冷酷無情,我氣劉鑫的恩將仇報,我氣劉鑫一家的兇狠惡毒;我痛江歌的單純仗義,我痛江歌的白白送命,我痛江歌媽媽的老來喪女,我痛江歌媽媽的悲痛欲絕。
在江歌被害294天之后,劉鑫首次迫于壓力和江歌媽媽見面。江歌媽媽說,我聯系你,想見你,不是想把你怎么樣,我只想知道當時的情況。劉鑫說,我給你解釋:我知道三叔(誰是你三叔?江歌也是個女孩子,憑什么要沖在前面保護你?)在車站就讓她等我,我當時來事兒了,三叔也讓我回去換褲子。走到家門口大鐵門的時候三叔突然說她回去要蹲廁所,我就說我先回去提前上廁所,然后我就先回去了,進到衛生間,就聽見江歌啊的一聲我就提著褲子往外跑去開門看情況,就開了這么一條縫的時候門從外面被推上了,然后我就怎么也打不開門了也沒聽到任何聲音,我膽小我懦弱我錯了我對不起,但是這一切就是這么順理成章的發生了……
江歌媽媽幾度仰天長嘆,幾度悲憤的說“我要問問老天爺爺”。
劉鑫到那個時候還能說出這些話,難道良心都不會痛嗎?
是啊你劉鑫命好,老天想方設法也要保護你;劉鑫媽說江歌命短,所以是老天爺不讓江歌活了么?
(三)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東晉晉元帝時,王導因為誤解周伯仁,在其兄王敦把持朝政大權時沒有替伯仁說話,王敦殺了伯仁。后來王導無意間看到周伯仁在他王導落難之時寫給晉元帝的替他王導求情的折子,不禁后悔萬分,直呼“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愧疚終身。
而劉鑫呢?就算江歌當時沒有為你出頭,可陳世鋒怎么說都是你劉鑫招來的,江歌掏心掏肺拿命待你,你只一句“我根本沒有想要害她”。你不該面對嗎?不該感恩嗎?不該后悔嗎?不該愧疚嗎?不該安撫江歌的單親媽媽和年邁姥姥,余生像女兒一樣去關心她們嗎?就你自己膽小懦弱,別人都不是血肉之軀嗎?
貨物有貴賤,人性有高下。你劉鑫一定會說這是道德綁架。你劉鑫一家人正是害怕江歌的媽媽和姥姥賴上你們家,加重你們的負擔,你們的日子就沒有那么好過了。
可是剛烈如江歌媽媽,早在江歌一歲多就離婚獨自帶孩子的江歌媽媽,她在余生里更想要的恐怕是一個女兒般噓寒問暖的人。
劉鑫但凡發自內心的感激過江歌的仗義,但凡在心里悔恨過自己為朋友遭來的禍患,她就一定能夠明白江歌媽媽的心情。那可是江歌媽媽含辛茹苦養大的女兒,是寄托著全家人驕傲和希望的女兒!就算慘劇不可避免,如果劉鑫能夠表現出一點值得江歌付出生命的品性,江歌媽媽的痛苦也不可能如此雪上加霜——
女兒如此可憐!
女兒如此不值!
(四)討還清白,天經地義
江歌媽媽在視頻里說,你劉鑫不是認識到自己錯了,你劉鑫是因為我堅持要判陳世鋒死刑又攪起了輿論壓力,你是覺得輿論壓力太大影響到自己的生活了,才會出來和我見面。
江歌媽媽想得很清楚,她什么都知道。
有人說,劉鑫和江歌媽媽一樣,也是受害者。有人說,劉鑫固然不對,但是江歌媽媽也不應該曝光人家信息。有人說,要學會寬容,學會原諒……
我支持江歌媽媽。
一個母親,在女兒遭受不幸的時候沒有辦法保護她,在女兒遭遇不幸之后還不能了解事情真相,在女兒蒙受不白之冤后還不能為她討還公道,在殺人兇手有可能不被判處死刑的情況下還要懂得寬容……
為什么還要逼一個天性善良的人無底線的善良下去?
為什么還要給一個本就毫無羞恥之心的人更多理直氣壯的理由?
所以我們要鼓勵“你善良你倒霉,我無恥我威武”嗎?
《山海經》里記載,炎帝神農氏的小女兒名喚女娃,一日女娃到東海游玩,溺于水中。死后其不平的精靈化作一種神鳥,悲鳴不止,每天從山上銜來石頭和草木,投入東海,誓要填平東海,為自己報仇。這便是精衛填海的故事。
精衛填海的故事,之所以流傳千年,生生不息,是因為精衛不是一個逆來順受的孬種,是因為精衛身上體現出的是一種頑強堅韌的復仇精神,就算自己力量微小,也要悲鳴不止訴說冤屈,哪怕只是啄木銜石,也想要填平浩瀚東海為自己報仇。
為女兒討還公道,還女兒清白說法,讓兇手殺人償命,這是一個母親愛護孩子的天性,也是一個母親義不容辭的責任。
若江歌在天有靈,也一定要還以清白,才能得以安息吧!
只是不知道該怎樣勸慰江歌媽媽,不知道她的余生究竟要怎樣度過。有人說,江歌媽媽現在是為女報仇的信念在支撐,沒有了信念的支撐,不知道該怎么樣。
你不能像勸普通老人那樣也勸江歌媽媽去“養養生,跳跳舞”。我想來想去,以后的以后,江歌媽媽或許可以把一種公益事業作為自己的支撐,去幫助像江歌一樣的女孩學會保護自己,去幫助像自己一樣的母親追求正義。
畢竟,兇手要受到法律的制裁,惡人要遭受良心的譴責,善良的人還要堅強的生活下去。
惡魔固然在,還是好人多。
世上還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