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文章發(fā)展的總趨勢是由質趨文、全面駢化。除麗情密藻外,精巧華美,對仗日工,用典日繁,駢文如此,辭賦亦然。
01駢體的形成及其文體特點
駢文,也稱駢偶、儷文、四六等,就像兩匹馬,一起拉車。對偶,形式,聲韻。這是一種通篇對偶或以對偶句為主構成的文章。
這種文體與自由抒寫的散文相對立而存在,表現(xiàn)出形式、情調和風格上的明顯不同,具體來說,它在體裁上有幾個基本特征。
講究句子的對偶,讀起來很好聽。定型化的駢文,又以四字句和六字句為主,因此又稱作“四六文”。重視藻采和用典,形式華美。講究聲韻之美,特別注重平仄的合理搭配,以造成抑揚鏗鏘的節(jié)奏感。
駢文在魏晉時期已初具形式。宋代是文風轉變的重要時期,駢文之刻意追求詞采、對仗、用典即始于此時。顏延之之文即以用典繁密、詞采華艷著稱,如其《三月三日曲水詩序》就是一篇“句無虛語,語無虛字”,文辭富麗之作。鮑照是宋代的駢文高手。
齊梁時代是駢文的鼎盛時期,幾乎所有作家都寫駢文,同時駢四儷六、隔句作對,平仄相間也日漸定型,駢文更趨成熟。
這一時期的文人多為帝王及貴族,用精巧玲瓏的形式掩蓋其內容的貧乏成為駢文的基本傾向,然也不乏內容充實、形式完美的優(yōu)秀之作。如孔稚珪的《北山移文》、陶宏景的《答謝中書書》,吳均的《與宋元思書》、丘遲的《與陳伯之書》、徐陵的《玉臺新詠》等。
02其代表人物有如下幾位
孔稚珪(440——501),字德璋,會稽山陰(今浙江省紹興市)人。其《北山移文》是一篇極具諷刺意義的成功之作。
《北山移文》:
鐘山之英,草堂之靈,馳煙驛路,勒移山庭:
夫以耿介拔俗之標,蕭灑出塵之想,度白雪以方潔,干青云而直上,吾方知之矣。
若其亭亭物表,皎皎霞外,芥千金而不眄,屣萬乘其如脫,聞鳳吹于洛浦,值薪歌于延瀨,固亦有焉。
豈期終始參差,蒼黃翻覆,淚翟子之悲,慟朱公之哭。乍回跡以心染,或先貞而后黷,何其謬哉!嗚呼,尚生不存,仲氏既往,山阿寂寥,千載誰賞!
……
文章假借北山神靈之口吻,用移檄的形式,深刻揭露了周子隱居時的道貌岸然,應詔時的志變神功,當官后的趨名嗜利,辛辣的諷刺了那些“身在江湖,心在魏闕”的假隱士,具有強烈的現(xiàn)實意義。
文中擬人化手法和對比手法的運用,強烈的抒情色彩,以及四六句式的定型、大量用典、文詞華美,都證明這是一篇相當成熟的駢體文,是齊梁駢文中的佼佼者。
梁代陶宏景(452——536)《答謝中書書》:
山川之美,古來共談。高峰入云,清流見底。兩岸石壁,五色交輝。青林翠竹,四時俱備。曉霧將歇,猿鳥亂鳴;夕日欲頹,沉鱗競躍。
實是欲界之仙都。自康樂以來,未復有能與其奇者。
吳均《與宋元思書》:
風煙俱凈,天山共色;從流飄蕩,任意東西。
自富陽至桐廬,一百許里;奇山異水,天下獨絕。
水皆縹碧,千丈見底;游魚細石,直視無礙。
急湍甚箭,猛浪若奔;夾岸高山,皆生寒樹。
負勢競上,互相軒邈;爭高直指,千百成峰。
泉水激石,泠泠作響;好鳥相鳴,嚶嚶成韻。
蟬則千轉不窮,猿則百叫無絕。
鳶飛戾天者,望峰息心;經(jīng)綸世務者,窺谷忘反。
橫柯上蔽,在晝猶昏;疏條交映,有時見日。
丘遲(464—508)《與陳伯之書》:
遲頓首陳將軍足下:無恙,幸甚,幸甚!將軍勇冠三軍,才為世出,棄燕雀之小志,慕鴻鵠以高翔!昔因機變化,遭遇明主,立功立事,開國稱孤。朱輪華轂,擁旄萬里,何其壯也!如何一旦為奔亡之虜,聞鳴鏑而股戰(zhàn),對穹廬以屈膝,又何劣邪!
尋君去就之際,非有他故,直以不能內審諸己,外受流言,沈迷猖蹶,以至于此。圣朝赦罪責功,棄瑕錄用,推赤心于天下,安反側于萬物。將軍之所知,不假仆一二談也。朱鮪涉血于友于,張繡剚刃於愛子,漢主不以為疑,魏君待之若舊。況將軍無昔人之罪,而勛重於當世!夫迷途知返,往哲是與,不遠而復,先典攸高。主上屈法申恩,吞舟是漏;將軍松柏不剪,親戚安居,高臺未傾,愛妾尚在;悠悠爾心,亦何可言!今功臣名將,雁行有序,佩紫懷黃,贊帷幄之謀,乘軺建節(jié),奉疆埸之任,并刑馬作誓,傳之子孫。將軍獨靦顏借命,驅馳氈裘之長,寧不哀哉!
夫以慕容超之強,身送東市;姚泓之盛,面縛西都。故知霜露所均,不育異類;姬漢舊邦,無取雜種。北虜僭盜中原,多歷年所,惡積禍盈,理至燋爛。況偽孽昏狡,自相夷戮,部落攜離,酋豪猜貳。方當系頸蠻邸,懸首藁街,而將軍魚游於沸鼎之中,燕巢於飛幕之上,不亦惑乎?
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見故國之旗鼓,感平生于疇日,撫弦登陴,豈不愴悢!
所以廉公之思趙將,吳子之泣西河,人之情也,將軍獨無情哉?想早勵良規(guī),自求多福。
當今皇帝盛明,天下安樂。白環(huán)西獻,楛矢東來;夜郎滇池,解辮請職;朝鮮昌海,蹶角受化。唯北狄野心,掘強沙塞之間,欲延歲月之命耳!中軍臨川殿下,明德茂親,揔茲戎重,吊民洛汭,伐罪秦中,若遂不改,方思仆言。聊布往懷,君其詳之。丘遲頓首。
這也是一篇駢文佳作。這篇勸陳伯之歸降之作,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委婉盡情,極富感染力。其中“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數(shù)語,向為人們傳誦。
徐陵(507—583),字孝穆,東海郯(今山東郯城縣)人。他也是梁陳時期著名的駢文作家,《玉臺新詠》為其代表作。這其實是一部詩集,錄入了歷代女子的作品。
如其中的,古詩八首片斷:
上山采蘼蕪,下山逢故夫。長跪問故夫:“新人復何如?”
“新人雖言好,未若故人姝。顏色類相似,手爪不相如。
新人從門入,故人從閣去。新人工織縑,故人工織素。
織縑日一匹,織素五丈馀。將縑來比素,新人不如故”。
凜凜歲云暮,螻蛄多鳴悲。涼風率已厲,游子寒無衣。
錦衾遺洛浦,同袍與我違。獨宿累長夜,夢想見容輝。
良人惟古歡,枉駕惠前綏。愿得常巧笑,攜手同車歸。
......
全文幾乎全用典故,語言華美,駢四儷六,隔句作對,文風靡麗之至,可謂當日駢文之標本。在駢文大盛之世,辭賦亦日漸駢化。
03關于南朝辭賦
南朝辭賦是我國辭賦一個重要的發(fā)展和轉變時期。詠物抒情小賦是這一時期辭賦的主流。辭賦題材的擴展與豐富,詩賦合流趨勢的明顯和抒情化的加強,語言的駢偶化(語言,句子,都是兩兩對偶同出)和風格的日漸綺麗,標志著這一時期辭賦的特色和新變。
宋代的辭賦作家首推鮑照。他的賦今存十篇,多為抒情詠物之作,而以《蕪城賦》最負盛名,為南朝抒情小賦之代表作。
《蕪城賦》:
沵迆平原,南馳蒼梧漲海,北走紫塞雁門。柂以漕渠,軸以昆崗。重關復江之隩,四會五達之莊。當昔全盛之時,車掛轊,人駕肩。廛闬撲地,歌吹沸天。孳貨鹽田,鏟利銅山,才力雄富,士馬精妍。故能侈秦法,佚周令,劃崇墉,刳濬洫,圖修世以休命。
是以板筑雉堞之殷,井干烽櫓之勤,格高五岳,袤廣三墳,崪若斷岸,矗似長云。制磁石以御沖,糊赪壤以飛文。觀基扃之固護,將萬祀而一君。出入三代,五百余載,竟瓜剖而豆分。澤葵依井,荒葛罥涂。壇羅虺蜮,階斗麕鼯。木魅山鬼,野鼠城狐,風嗥雨嘯,昏見晨趨。饑鷹厲吻,寒鴟嚇雛。伏暴藏虎,乳血飡膚。崩榛塞路,崢嶸古馗。
白楊早落,寒草前衰。稜稜霜氣,蔌蔌風威。孤蓬自振,驚沙坐飛。灌莽杳而無際,叢薄紛其相依。通池既已夷,峻隅又以頹。直視千里外,唯見起黃埃。凝思寂聽,心傷已摧。若夫藻扃黼帳,歌堂舞閣之基;璇淵碧樹,弋林釣渚之館;吳蔡齊秦之聲,魚龍爵馬之玩;皆薰歇燼滅,光沉響絕。
東都妙姬,南國佳人,蕙心紈質,玉貌絳唇,莫不埋魂幽石,委骨窮塵。豈憶同輦之愉樂,離宮之苦辛哉?天道如何,吞恨者多。抽琴命操,為蕪城之歌。歌曰:“邊風急兮城上寒,井徑滅兮丘隴殘。千齡兮萬代,共盡兮何言。”
謝惠連(397—433)和謝莊(421—466)也是宋代知名的賦作家。謝惠連今存賦五篇,以《雪賦》最為著名。謝莊今存賦四篇,以《月賦》最著名。
《雪賦》:
歲將暮,時既昏。寒風積,愁云繁。梁王不悅,游于兔園。乃置旨酒,命賓友。召鄒生,延枚叟。相如未至,居客之右。俄而未霰零,密雪下。王乃歌北風于衛(wèi)詩,詠南山于周雅。授簡于司馬大夫,曰:“抽子秘思,騁子妍辭,俟色揣稱,為寡人賦之。”
相如于是避席而起,逡巡而揖。曰:臣聞雪宮建于東國,雪山峙于西城。岐昌發(fā)詠于來思,姬滿申歌于黃竹。曹風以麻衣比色,楚謠以幽蘭儷曲。盈尺則呈瑞于豐年,袤丈則表于陰德。雪之時義遠矣哉!請言其始。
若乃玄律窮,嚴氣升。焦溪涸,湯谷凝。火井滅,溫泉冰。沸潭無涌,炎風不興。北戶扉,裸壤垂。于是河海生云,朔漠飛沙。連氛累靄,日韜霞。霰淅瀝而先集,雪粉糅而遂多。
其為狀也,散漫交錯,氛氳蕭索。藹藹浮浮,弈弈。聯(lián)翩飛灑,徘徊委積。始緣甍而冒棟,終開簾而入隙。初便娟于廡,未縈盈于惟席。既因方而為圭,亦遇圓而成璧。隰則萬頃同縞,瞻山則千巖俱白。于是臺如重璧,逵似連璐。庭列瑤階,林挺瓊樹,皓鶴奪鮮,白失素,紈袖冶,玉顏掩。
若乃積素未方,白日朝鮮,爛兮若燭龍,銜耀照山。爾其流滴垂冰,緣承隅。粲兮若馮夷,剖蚌列明珠。至夫繽紛繁騖之貌,皓繳之儀。回散縈積之勢,飛聚凝曜之奇,固展轉而無窮,嗟難得而備知。
若乃申娛玩之無已,夜幽靜而多懷。風觸楹而轉響,月承幌而通暉。酌湘吳之醇酎,御狐貉之兼衣。對庭之雙舞,瞻云雁之孤飛。踐霜雪之交積,憐枝葉之相違。馳遙思于千里,愿接手而同歸。鄒陽聞之,懣然心服。有懷妍唱,敬接末曲。于是乃作而賦積雪之歌。
歌曰縮:攜佳人兮披重幄,援綺衾兮坐芳褥。燎熏兮炳明燭,酌桂酒兮揚清曲。又續(xù)寫而為白雪之歌。歌曰:曲既揚兮酒既陳,朱顏兮思自親。愿低帷以昵枕,念解而褫紳。怨年歲之易暮,傷后會之無因。君寧見階上之白雪,豈解耀于陽春。歌卒。王乃尋繹吟玩,撫覽扼腕。顧謂枚叔,起而為亂。
亂曰:白羽雖白,質以輕兮,白天雖白,空守貞兮。未若茲雪,因時興滅。玄陰凝不昧其潔,太陽耀不固其節(jié)。節(jié)豈我名,節(jié)豈我貞。憑云升降,從風飄零。值物賦象,任地班形。素因遇立,污隨染成。縱心皓然,何慮何營?
《月賦》:
陳王初喪應劉,端憂多暇。綠苔生閣,芳塵凝榭。悄焉疚懷,不怡中夜。乃清蘭路,肅桂苑;騰吹寒山,弭蓋秋阪。臨浚壑而怨遙,登崇岫而傷遠。于時斜漢左界,北陸南躔;白露曖空,素月流天,沉吟齊章,殷勤陳篇。抽豪進牘,以命仲宣。
仲宣跪而稱曰:臣東鄙幽介,長自丘樊,昧道懵學,孤奉明恩。
臣聞沉潛既義,高明既經(jīng),日以陽德,月以陰靈。擅扶光于東沼,嗣若英于西冥。引玄兔于帝臺,集素娥于后庭。朓警闕,魄示沖。順辰通燭,從星澤風。增華臺室,揚采軒宮。委照而吳業(yè)昌,淪精而漢道融。
若夫氣霽地表,云斂天末,洞庭始波,木葉微脫。菊散芳于山椒,雁流哀于江瀨;升清質之悠悠,降澄輝之藹藹。列宿掩縟,長河韜映;柔祗雪凝,圓靈水鏡;連觀霜縞,周除冰凈。君王乃厭晨歡,樂宵宴;收妙舞,馳清縣;去燭房,即月殿;芳酒登,鳴琴薦。
若乃涼夜自凄,風篁成韻,親懿莫從,羈孤遞進。聆皋禽之夕聞,聽朔管之秋引。于是弦桐練響,音容選和。徘徊房露,惆悵陽阿,聲林虛籟,淪池滅波。情紆軫其何托?訴皓月而長歌。歌曰:
美人邁兮音塵闕,隔千里兮共明月;臨風嘆兮將焉歇?川路長兮不可越。
歌響未終,余景就畢;滿堂變容,回徨如失。又稱歌曰:
月既沒兮露欲晞,歲方晏兮無與歸;佳期可以還,微霜沾人衣!
陳王曰:“善。”乃命執(zhí)事,獻壽羞璧。敬佩玉音,復之無。
江淹賦今存二十八篇,而最為世所傳誦者,是《別賦》和《恨賦》。以令人“黯然銷魂”的離別之情為描寫對象,概括了人世間七種不同境況的離別,以渲染“有別必怨,有怨必盈”的傷感之情,此賦不僅文詞富麗高華,音韻鏗鏘優(yōu)美,句法錯綜變化,而且描寫極為精彩。
如《別賦》寫情人之別:
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況秦吳兮絕國,復燕趙兮千里。或春苔兮始生,乍秋風兮暫起。是以行子腸斷,百感凄惻。風蕭蕭而異響,云漫漫而奇色。舟凝滯于水濱,車逶遲于山側。棹容與而詎前,馬寒鳴而不息。掩金觴而誰御,橫玉柱而沾軾。居人愁臥,怳若有亡。日下壁而沉彩,月上軒而飛光。見紅蘭之受露,望青楸之離霜。巡層楹而空掩,撫錦幕而虛涼。知離夢之躑躅,意別魂之飛揚。
故別雖一緒,事乃萬族。至若龍馬銀鞍,朱軒繡軸,帳飲東都,送客金谷。琴羽張兮簫鼓陳,燕、趙歌兮傷美人,珠與玉兮艷暮秋,羅與綺兮嬌上春。驚駟馬之仰秣,聳淵魚之赤鱗。造分手而銜涕,感寂寞而傷神。
乃有劍客慚恩,少年報士,韓國趙廁,吳宮燕市。割慈忍愛,離邦去里,瀝泣共訣,抆血相視。驅征馬而不顧,見行塵之時起。方銜感于一劍,非買價于泉里。金石震而色變,骨肉悲而心死。
或乃邊郡未和,負羽從軍。遼水無極,雁山參云。閨中風暖,陌上草薰。日出天而耀景,露下地而騰文。鏡朱塵之照爛,襲青氣之煙煴,攀桃李兮不忍別,送愛子兮沾羅裙。
至如一赴絕國,詎相見期?視喬木兮故里,決北梁兮永辭,左右兮魄動,親朋兮淚滋。可班荊兮憎恨,惟樽酒兮敘悲。值秋雁兮飛日,當白露兮下時,怨復怨兮遠山曲,去復去兮長河湄。
又若君居淄右,妾家河陽,同瓊珮之晨照,共金爐之夕香。君結綬兮千里,惜瑤草之徒芳。慚幽閨之琴瑟,晦高臺之流黃。春宮閟此青苔色,秋帳含此明月光,夏簟清兮晝不暮,冬凝兮夜何長!織錦曲兮泣已盡,回文詩兮影獨傷。
儻有華陰上士,服食還仙。術既妙而猶學,道已寂而未傳。守丹灶而不顧,煉金鼎而方堅。駕鶴上漢,驂鸞騰天。暫游萬里,少別千年。惟世間兮重別,謝主人兮依然。
下有芍藥之詩,佳人之歌,桑中衛(wèi)女,上宮陳娥。春草碧色,春水淥波,送君南浦,傷如之何!至乃秋露如珠,秋月如圭,明月白露,光陰往來,與子之別,思心徘徊。
是以別方不定,別理千名,有別必怨,有怨必盈。使人意奪神駭,心折骨驚,雖淵、云之墨妙,嚴、樂之筆精,金閨之諸彥,蘭臺之群英,賦有凌云之稱,辨有雕龍之聲,誰能摹暫離之狀,寫永訣之情著乎?
最感人的是戀人之別。這也是此類作品中,文學史上最著名的作品之一。
《恨賦》:
試望平原,蔓草縈骨,拱木斂魂。人生到此,天道寧論?于是仆本恨人,心驚不已。直念古者,伏恨而死。
至如秦帝按劍,諸侯西馳。削平天下,同文共規(guī),華山為城,紫淵為池。雄圖既溢,武力未畢。方架黿鼉以為梁,巡海右以送日。一旦魂斷,宮車晚出。
若乃趙王既虜,遷于房陵。薄暮心動,昧旦神興。別艷姬與美女,喪金輿及玉乘。置酒欲飲,悲來填膺。千秋萬歲,為怨難勝。
至如李君降北,名辱身冤。拔劍擊柱,吊影慚魂。情往上郡,心留雁門。裂帛系書,誓還漢恩。朝露溘至,握手何言?
若夫明妃去時,仰天太息。紫臺稍遠,關山無極。搖風忽起,白日西匿。隴雁少飛,代云寡色。望君王兮何期?終蕪絕兮異域。
至乃敬通見抵,罷歸田里。閉關卻掃,塞門不仕。左對孺人,顧弄稚子。脫略公卿,跌宕文史。赍志沒地,長懷無已。
及夫中散下獄,神氣激揚。濁醪⑺夕引,素琴晨張。秋日蕭索,浮云無光。郁青霞之奇意,入修夜之不旸。
或有孤臣危涕,孽子墜心。遷客海上,流戍隴陰,此人但聞悲風汩起,血下沾衿。亦復含酸茹嘆,銷落湮沉。
若乃騎疊跡,車屯軌,黃塵匝地,歌吹四起。無不煙斷火絕,閉骨泉里。
已矣哉!春草暮兮秋風驚,秋風罷兮春草生。綺羅畢兮池館盡,琴瑟滅兮丘壟平。自古皆有死,莫不飲恨而吞聲。
梁簡文帝蕭綱和梁元帝蕭繹,也以辭賦著稱。他們均以艷情、詠物寫景之作見長。如蕭綱的《晚春賦》、蕭繹的《采蓮賦》、《蕩婦秋思賦》等,雖涉艷情,但并不淫穢;工巧細膩,但清麗自然。
《晚春賦》:
待馀春於北閣,藉高宴於南陂。水篩空而照底,風入樹而香枝。
嗟時序之回斡,嘆物候之推移。望初篁之傍嶺,愛新荷之發(fā)池。
石憑波而倒植,林隱日而橫垂。見游魚之戲藻,聽驚鳥之鳴雌。
樹臨流而影動,巖薄暮而云披。既浪激而沙游,亦苔生而徑危。
《采蓮賦》:
望江南兮清且空,對荷花兮丹復紅。臥蓮葉而覆水,亂高房而出叢。
楚王暇日之歡,麗人妖艷之質。且棄垂釣之魚,未論芳萍之實。
唯欲回渡輕船,共采新蓮。傍斜山而屢轉,乘橫流而不前。
於是素腕舉,紅袖長。回巧笑,墮明珰。荷稠刺密,亟牽衣而綰裳。
人喧水濺,惜虧朱而壞妝。物色雖晚,徘徊未反。
畏風多而榜危,驚舟移而花遠。歌曰:常聞蕖可愛,采擷欲為裙。
葉滑不留綖,心忙無假薰。千春誰與樂,唯有妾隨君
《蕩婦秋思賦》:
蕩子之別十年,倡婦之居自憐。登樓一望,惟見遠樹含煙;平原如此,不知道路幾千?天與水兮相逼,山與云兮共色。山則蒼蒼入漢,水則涓涓不測。誰復堪見鳥飛,悲鳴只翼?秋何月而不清,月何秋而不明。況乃倡樓蕩婦,對此傷情。
于時露萎庭蕙,霜封階砌;坐視帶長,轉看腰細。重以秋水文波,秋云似羅。日黯黯而將暮,風騷騷而渡河。妾怨回文之錦,君悲出塞之歌。相思相望,路遠如何?
鬢飄蓬而漸亂,心懷愁而轉嘆。愁索翠眉斂,啼多紅粉漫。已矣哉!秋風起兮秋葉飛,春花落兮春日暉。春日遲遲猶可至,客子行行終不歸。
這些在抒情化、駢儷化方面都是非常出色的小賦,更能代表齊梁時期辭賦的風格特色和時代特征。
南朝駢文盛行,散文萎縮,但散文亦有可稱述者。宋代范曄《后漢書》中的《文苑傳》,不少人物都寫的真切動人,如《范滂傳》等。
再如齊梁當時盛行的范縝,其《神滅論》一文,不僅在內容上與當時盛行的佛學相左,而且在文風上也與當時的駢儷之文大異。
《神滅論》:
或問予云:“神滅,何以知其滅也?”答曰:“神即形也,形即神也。是以形存則神存,形謝則神滅也。”
問曰:“形者無知之稱,神者有知之名,知與無知,即事有異,神之與形,理不容一,形神相即,非所聞也。”答曰:“形者神之質,神者形之用,是則形稱其質,神言其用,形之與神,不得相異也。”
問曰:“神故非質,形故非用,不得為異,其義安在?”答曰:“名殊而體一也。”
......
此外,這一時期在敘事、議論和某些實用文體中,散文也有可讀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