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學以后,故鄉便是只有冬夏,再無春秋。暑假回到家鄉,家鄉山上的老房子早已坍塌,就連自家院子里的灶臺也沒有了。我是一個有著很強戀舊情懷的人,不免又難過一番。
時代在變,社會在飛速的發展,隨之而來的是除舊換新,電器產品在農村的普遍早已不稀奇。獨自一人在山上的幾座老房子中漫游,恍然間看到一座老房子里居然還住著一位老人,腿腳還算利索著在院子里生火做飯。我走了進去,與老人寒暄,已近中午,她給我端了一碗煮好的小米粥,再三推辭還是拿上了,沒有筷子也沒有勺子,就那么端著碗喝著,只第一口,我的眼淚便潸潸而下,這是記憶中的味道啊,好多年沒有喝過這么好喝的小米粥了,粥中帶有木柴的清香,粥表面上的一層米皮更是我的最愛。可能很多人不知道,燒火做的飯熬的粥是最好吃的,至于原因還真說不上來。
記憶隨風飄到小時候,“老婆婆,我還要一碗。”“我也要”。我和表妹樂顛顛的跟在老婆婆身后,拿著小碗,等著盛粥。那時老婆婆已經耄耋之年,身子骨卻還很好,獨自一人在山上的窯洞里住著,我才剛剛上學,每逢周末便和表姐表妹到山上陪老婆婆,其實我們還是想吃老婆婆用灶臺做的飯。我們幾個小孩坐在灶臺邊,一人捧著一碗粥,就著幾根老婆婆做用曬干的蘿卜做的咸菜,飯菜雖簡單樸實,卻覺得是世間的美味。
灶臺就在炕的旁邊,一生火做飯炕也會發熱,寒冷的冬天睡著可暖和舒服了。灶臺上除了做飯,還安有一個小水缸,灶臺熱了,水缸里的水也會熱,用熱水很是方便。做飯用的木柴都是自家地里修剪下的樹枝,有果樹枝、楊樹枝,還有松樹枝,做出來的飯菜都帶有清香的樹枝味。
我喜歡幫老婆婆燒火,蹲在灶臺邊,把木柴塞進去,看著木柴一根根的燃燒著,果枝和松枝發出劈里啪啦的脆響,看著火苗越來越旺,心里異常寂靜,便覺得生活永遠都是光明的、美好的。
老婆婆雖年紀大,卻停不下腳步,邁著小碎步,不停忙碌著。屋子里除了電燈,唯一的電器就是那臺老舊的半導體收音機,這也是老婆婆認知外界的唯一工具,幾個小孩排著坐在炕沿,聽著老婆婆講她那時候的故事,她在被父母綁腳的時候如何反抗,在戰爭的時候又是如何挺過來,我們小孩子們聽得驚心動魄,覺得老婆婆好厲害。
窯洞里的炕角還放著一盞煤油燈,每次小孩子們來了,老婆婆總會提著煤油燈到窯洞里的另一個房間給我們拿零食,有她親手做的杏干、也有親戚送的八寶粥,她總是不舍得吃,留著給我們小孩吃,老婆婆的零食,是我吃過世界上最好吃的零食,那種味道,永生難忘。
院子里種著棗樹、杏樹、桃樹,還有花椒樹。春天,院里的杏樹桃樹開花,花瓣落一地,仿佛世外桃源。夏初,是杏子熟的季節,老婆婆會摘下來做杏干。秋天是棗樹和花椒成熟的季節,我們便會來幫忙采摘,當然,對于小孩子來說,最重要的還是吃和玩。喜歡在院子里跑來跑去,在樹上爬上爬下,捉迷藏玩游戲,好不快樂。說來也奇怪,自從老婆婆離開后,院子里的 樹也奇跡般的凋零枯黃死亡。
當時山上住的人家很多,有很多和老婆婆年紀相仿的老人,每天中午吃完飯,老人們便會聚在一塊來老婆婆家或者其他人家打麻將,幾個老人圍坐在炕上,嘩啦嘩啦的洗麻將聲和老人們的笑聲從窯洞里傳出,我們聽著看著,雖然看不懂麻將,卻也跟著樂呵半天。
走著走著,我來到了老婆婆住過的院子,窯洞早已坍塌,窯洞有個特點,一旦不住人,不出兩年就會坍塌,院子里如今已荒草叢生,從前的一幕幕在我腦海中一一飄過,止不住的淚水,嘴角依然洋溢著微笑。
安妮寶貝說:一個孩子擁有在鄉村度過的童年,是幸會的際遇。無拘無束生活在天地之中,如同蓬勃生長的野草,生命力格外旺盛。
我很慶幸,我的童年無憂無慮,童年里最最熟悉的人兒,童年里最最懷念的味道,那時的記憶深深的銘刻在了我的心里,永不會忘記,時常會想起。往事沒有塵封,都是打開著的,雖然再也回不去,卻成為了彩虹般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