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提及唐代文學,李白自然是無法繞開的環節,正如只要提到道教,也無法不提及其對李白詩歌與人生歷程的影響。
李白之所以能夠成為世人眼中那個骨駿清新常帶有仙氣的詩人形象,與道教有莫大的關系。
作為產生于中國本土文化領域的宗教——道教,自其產生之日起便深刻影響著中國古代文人騷客的文學創作,是其文學創作內容與題材之所以豐富多彩的重要影響因素。
道教形成于東漢時期,經過幾百年的發展演變,到唐代達到極為盛大的境況。道教在發展演變過程中,一方面與本土的其他思想及外來的思想不斷斗爭、交流,自身得以發展、完善;另一方面它不斷向社會上層發展,逐漸取得統治階級的支持和信奉。
唐王朝之所以高度崇尚道教學說,正是道教自身發展與社會時代發展需要的一次不謀而合的協作。任何一個新興王朝的崛起,為謀求王朝發展初期極為需要的社會平和狀況,往往是離不開借用一定的思想學說控制整個社會思潮。
因此,為了謀求穩固以及進一步的發展需要,唐朝李姓統治階級便將老子李耳搬了出來,同時加大力度廣為宣揚道教學說,使得初盛唐朝野上下普遍熱衷于道教信仰。
并且唐玄宗天寶元年立崇玄學,還專開“四子科”以取士,以《老子》、《莊子》、《文子》、《列子》為考試內容。
道教由此在唐朝政治和經濟上都得到了大力支持,便自然而然在唐代發展到了頂峰時期,尤其是在詩歌方面,對社會以及文人創作產生了廣泛而深遠的影響。
作為唐文化精髓脊柱的唐詩,理當是唐文化的典型代表象征。
李白是唐朝尤為杰出的浪漫主義詩人,道士司馬禎曾稱贊李白言其“有仙風道骨,可與神游八極之表”。
李白十五歲便開始羨慕道教,直至晚年也一直虔誠奉行道教修行之事,他一生可謂與道緊緊膠著為一體。縱觀李白這一生與道教的關系,可以斷言:在唐代的重要詩人中,沒有一位像李白那樣受道家道教思想影響之深刻。
道教賜予李白仙氣
李白曾在《感興八首》一詩中坦言道:“十五歲游神仙,仙游未曾歇。”
由此我們可以得知,李白在很早的時候就有接觸道教,并一直傾心于游仙的道教思想中。
李白此番早早就接觸道教與其出生環境有莫大的關系,李白自幼生活在道教的發源地———巴蜀,而巴蜀之地又是道教創始人張道陵在此創立了五斗米教并30余年傳道于此的地方。
四川作為道教的發源地,道教宮觀、圣地、場所以及教民更多,呈現出“五里一宮,十里一觀”的壯觀景象,在當地人民群眾和政治生活中占有不可替代的地位。
無一例外,這些都是幼年時期李白之所以對道教產生濃厚興趣是具有潛移默化的影響,李白就在這樣的大環境影響下漸漸學會將自己放逐于無窮無盡道的世界中,并窮盡一生不斷地探索仙的境界與尋找長生不老的藥方。
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李白對他人給予自己“謫仙”、“酒仙”、“謫仙人”等“仙”的美譽常是深以為然,其《留別西河劉少府》詩中云:“謂我是方朔,人間落歲星。”其《對酒憶賀監二首》也談到:“長安一相見,呼我謫仙人”。
不僅如此,李白還直接以“謫仙人”自居,其《答湖州迦葉司馬問白是何人》詩即自詡為“青蓮居士謫仙人”。李白把修煉道術作為完善自身人格的一種方式。
道家主張清靜無為,人應順應自然,和自然融為一體,在山川中靜養修行,拋開凡塵雜念以達到與神仙會合。這也就是名山大川中多道觀的原因。
山水的秀美往往可以陶冶人的性情,從而忘掉人世間的煩惱。
所以,盡管無論是煉丹服藥或是尋訪仙人都沒能讓李白飄飄乎幻化為遺世獨立的風清骨峻的仙人,但是長期對道家思想虔誠的奉行賦予他一抹獨特的氣韻與風度,這是一種超乎凡間世人的魅力。
在大量創作的游仙詩歌作品中,他不僅尋覓到一處妙不可言的仙境,也使得自己出色地成功處理好總是郁郁不得志的抱負與社會之間存在的種種矛盾。
道教催發了李白豪放飄逸的山水詩創作
李白山水詩是唐朝詩歌的一座高峰,道教對他詩歌風格的形成起了決定作用。要想探究道教與李白詩歌創作之間的關系,這不得不緊緊聯系于李白的生活歷程。
道教是一種珍視個體生命并渴望現世快樂的宗教,它蘊含著對生存的欲望和享樂的欲望,也是觸發李白一生始終不斷追求建造一番豐功偉業、大展宏圖的理想根源。
這種過分自由的生活態度或許并不值得效法,但它卻大大地破除了藝術的禁忌,充分地拓展了審美的空間。而所有這一切,在李白的生活和創作中都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對李白的文學創作影響產生了重要作用。
從道教與道家的淵源關系可以知道,道教奉莊子為南華真人,奉其《莊子》一書為《南華真經》。
李白的人格理想主要體現在對自由的熱愛和追求,他追求自由的自然審美觀源于莊子。
《莊子·知北游》:“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達萬物之理。”李白的《贈僧崖公》說:“虛舟不系物,觀化游江憤。江憤遇同聲,道崖乃僧英。”《尋陽紫極宮感秋作》說:“靜生觀眾妙,浩然媚幽獨。”都表明他“循莊子之路,以理悟為審美指向,以原美為理悟途徑”。
在遍訪山水名勝中,大自然以其神奇壯觀開拓了李白的視野、開闊了李白的心胸,形成了他獨有的山水情懷。李白的山水詩歌正是以這樣無比親和的山水情懷為依據。
所以我們可以說:如果李白只是熱愛山水,沒有道教對他潛移默化的影響的話,中國歷史上不過多了個徐霞客而已。
而正是道家思想的“清靜無為”、“返樸歸真”、“順應自然”的思想使李白的詩歌意境得到了升華。李白不愧為詩仙,詩人那種自由翱翔,奔馳于山水間,萬物無所滯的灑脫和豪邁正是在道家思想影響下形成的。
二十五歲出蜀以后,李白就在安陸生活了將近十年。
在此期間,他曾寫《安陸白兆山桃花巖寄劉侍御綰》,向劉侍御述說他想在桃花巖隱居的出世情懷。詩中所描寫的山中生活,一派恬靜而不乏生機勃勃,表達了李白對神仙世界的向往。
這種向往在他和很多道士均交往密切可以體現:如《訪戴天山道士不遇中》,《尋雍尊師隱居》,《元丹丘歌》,《題元丹丘穎陽山居》、《尋高鳳石門山中元丹丘》、《聞丹丘子于城北營石門幽居因敘舊以寄之》、《題嵩山逸人元丹丘居》,《玉真仙人詞》等等。
李麗榮在《道教文化對李白人生道路及其詩風的影響》一文中認為“道教追求自由的精神,與李白悟道的靈性完美結合,促使其山水詩具有人格化、神靈化特點,形成獨特的仙靈化風格”。作者著重從道教文化對李白山水詩風的影響著手,探索其山水詩歌仙靈化風格的原因。
羅崇宏在《道教對李白詩歌創作的影響》一文中認為“道教文化為詩人的詩歌創作提供了豐富龐雜具有道教色彩的意象群,并催生出其詩作中濃厚的主觀色彩和磅礴壯闊的詩境詩風”。
楊曉靄在《道教清凈與李白飄逸詩風》一文中探討了李白的道教信仰與其詩歌創作以及詩歌風格形成的聯系,并指出李白飄逸詩風是其體悟道境的產物。
綜述這些研究理論結果,我們可以得知,道教是影響李白山水詩創作的關鍵要素,其詩歌飄逸風格的形成與對道教世界深深的探索有密切關聯。
道教影響李白游仙詩歌創作
游仙詩是在道教文化最直接的影響下成熟起來的,在內容上,它常常通過描寫道教所追求的神仙境界,抒發對現實世界的不滿,對人生短暫的感慨,以寄托超脫塵世的高蹈情懷,表達對自由永恒生命的追求。
而這種神仙追求與對生命永恒的執著正是道教思想的核心。在形式上,選用大量的仙山神物、神話傳說為意象,構筑神奇瑰麗或清虛神秘的仙道境界,曲折地反映現實,表現詩人的思想情感,這些都是游仙詩的共同特征。
李白游仙詩在其整個詩歌創作中占了不小的比例,并且最能體現李白“詩仙”風格。李白在詩歌中描繪高蹈超越、奇麗不凡的神仙世界,不管在他的意識中這個世界是不是真實的存在,但他總是努力通過詩歌創造的境界表現自己極力超脫現實束縛、實現個人抱負的高遠理想和強烈愿望。
神仙幻想中體現的那種超越的、自由的精神在鼓舞著他,成了他生命和創作的動力,直接影響了其詩歌創作的構思、聯想,使之具有鮮明的獨特的個性特征。
文伯倫在其《試論李白的游仙詩》一文中這樣評價“不研究游仙詩,不足以研究李白,不正確評價游仙詩也不能正確評價李白”。
毋庸置疑,李白的游仙詩和其道教信仰有著密切的聯系。
在經歷了與天子王公的親自打交道失敗后,李白的道心彌堅,他從高天師受符正式成為道士就在這個時期。
李白是想建立功業,但他高潔的操行和傲岸的性格不容許自己向權貴折腰,因之不能容于世,只能在寄情山水和尋仙訪道的道教理想中尋求精神寄托和精神支持。李白的游仙詩中,寫的做多的還是對神仙無拘無束生活的向往。通過仙境和神仙生活的描繪和想象,來表達他對自由理想境界的追求。
這一點在李白著名的游仙詩《夢游天姥吟留別》中表達得最為明確:“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這里的神仙境界不只是李白個性化的神奇想象,個體人生經歷的折射,也是李白仙道信仰在文學中的形象展現,體現出道教文化對李白的影響。
道教把現實人生看做受各種欲望、外物所控制的痛苦人生,始終把擺脫外在的束縛與依賴,擺脫內心欲望的控制,通過性命雙修,返歸自然,得道成仙,獲得永恒自在、無拘無束的自由生命作為自己的理想人生追求,這種生命追求化之于文學,化之于形象,便形成了美麗神奇,逍遙自在的神仙境界。
因此,這里的神仙境界折射出的是整個道教文化對生命的思考,對個體生命的超越,對生命自由、快樂、永恒的追求。
如 游仙詩《古風》(十九),前半段寫升入仙境、不糾纏世事的超脫:“西上蓮花山,迢迢見明星。素手把芙蓉,虛步躡太清。”后半段寫地上的生靈涂炭:“俯視洛陽川,茫茫走胡兵。流血涂野草,豺狼盡貫纓。”仙界與人間的強烈對比,批判現實的精神溢于言外。
又如《古風》(三)前半段寫秦始皇何等威風,后半段突然話鋒一轉,與蓬萊仙山的神仙相比,“但見三泉下,金棺葬寒灰”,人間的富貴功業也不過如此。“詩圣”杜甫也曾經以“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刻畫了李白以“仙”抗“帝”的傲岸風骨(杜甫《酒中八仙歌》)。
李白主要在神仙幻想里寄托了解脫現實羈絆、實現意志自由以及憤世嫉俗的道教理想,這一隱藏在他內心的巨大情感就會凝結為一種力量,共同發酵而成為一種創作的激情與靈感,所以他的詩歌創作中存在大量的游仙詩。
道教萬物一體、與自然為伍的價值去向,獨立超邁的人格追求,超凡脫俗、逍遙自在的人生理想,美好的神仙信仰成就了“詩仙”李白,也成就了飄逸灑脫的李白詩歌。
結語
??? ?總之,道家思想在李白詩歌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在老莊精神和道教文化的影響下,李白在他色彩斑斕的藝術世界里開墾出精神自由漫游的領地,將想像與夸張植入詩篇,最大程度地實現著心靈解放,營構出一個撲朔迷離,虛實交錯,絢彩奇異,氣勢磅礴的藝術版圖。
縱橫李白這一生,雖滿懷豪情壯志,迫切想要建功立業,卻總是郁郁不得志。
即使曾經有機會如此近距離接觸最高統治階級,也未能使得他成功實現自我理想抱負。
孤獨中的李白只能把這種矛盾與困惑以積極的浪漫主義詩歌曲折地反映出來,并間接折射出了盛唐時代的精神面貌和矛盾。
從道教影響的角度說,李白是以自己的出色才情發揮了神仙道教信仰的審美因素,從而使他的作品成為一代神仙美學的獨特表現。
在不斷歸隱與出仕的人生曲折的旅途中,他似乎只能借早年就傾心的道教思想解救凡世間的痛苦,可以說是他選擇了道教,也是道教選擇了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