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詩成語87】李商隱之“巴山夜雨”:情場,官場和立場

【成語1】巴山夜雨
【釋義】客居異地又逢夜雨纏綿的孤寂情景。
【成語2】剪燭西窗
【釋義】原指思念遠方妻子,盼望相聚夜語;后泛指親友聚談。
【出處】唐·李商隱《夜雨寄北》:“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成語3】碧海青天
【釋義】原意是形容嫦娥在廣寒宮夜夜看著空闊的碧海青天,心情孤寂凄涼。后比喻女子對愛情的堅貞。
【出處】唐·李商隱《嫦娥》:“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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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如果問我,李商隱愛他的妻子嗎?

這個問題我當然回答不好,但李商隱對他妻子很有感情,這是沒什么問題的,不管這感情是親情的成份多,還是愛情的成份多。

李商隱是因為先受到涇原節度使王茂元的賞識,才有機會認識到王茂元的女兒——那個名叫王晏媄的女子的。

二十六歲那年,李商隱當了王茂元的幕僚,不久又成為王家的女婿,可謂一舉兩得。

此后,李商隱便與王晏媄彼此相安無事地過下去,夫妻之間也算得上互敬互愛。八年后,他們還有了一個聰明伶俐的兒子——袞師。

袞師四歲時,李商隱在《驕兒詩》中夸他:“袞師我驕兒,美秀乃無匹。”

能有這樣一個優秀的兒子,對孩子媽王晏媄,李商隱的心里應該是充滿感激的。

出門在外的日子,李商隱自然會想家,想妻兒。在《端居》一詩中,他這樣寫道:

遠書歸夢兩悠悠,只有空床敵素秋。

階下青苔與紅樹,雨中寥落月中愁。

——很久沒有收到愛妻的家書了,夢中常回故鄉;在這清涼的秋夜,一個人躺在床上,怎能不心生凄涼?住處臺階下的青苔與紅樹,迷蒙的冷雨以及夜晚朦朧的月色,處處都打上了濃重的鄉愁。

可是僅僅陪伴了十三年,王晏媄便被病魔奪去生命,永遠地離李商隱而去了。

李商隱自然是傷痛萬分。

王晏媄是在那年的春夏之交去世的。到了秋天的時候,李商隱的那個排行十二的小舅子和他的連襟韓瞻去看望他,之后邀他去王家喝酒,李商隱因妻子才亡不久,沒心情,所以就沒有赴約,后來還為此事專門寫了一首詩——《王十二兄與畏之員外相訪見招小飲時予以悼亡日近不去因寄》:

謝傅門庭舊末行,今朝歌管屬檀郎。

更無人處簾垂地,欲拂塵時簟竟床。

嵇氏幼男猶可憫,左家嬌女豈能忘?

愁霖腹疾俱難遣,萬里西風夜正長。

大意是:我雖是王家的親戚,可現在這處境怎有心情去享受歌吹宴飲呢?看到家里如今的狀況,物還在,人已走,孩子也年幼,我心里不好受啊,感覺自己正迎著萬里西風,走進了漫漫長夜中。

到了冬天,李商隱以節度判官的身份,跟著東川節度使柳仲郢到了四川梓州。

在梓州,柳仲郢對李商隱很是關照,除了給予優厚的工作待遇外,還十分關心他的個人生活。

有個歌女名叫張懿仙,柳仲郢認為她不錯,便欲將其介紹給李商隱當老婆。柳把想法說給李商隱聽后,李商隱搖了搖頭——他不想再娶了。

又是一個秋夜,李商隱又夢到妻子王晏媄了。在夢中,愛妻問他什么時候回家,他剛要回答,卻突然睡來了。

清醒后的李商隱回想著夢中妻子的音容笑貌,一時悵然若失。

外面下著冷冷的雨,雨點滴滴打在心頭。李商隱失眠了,他披衣下床,點亮燈盞,想像與愛妻一起剪燭西窗的情景,輕聲吟出了這首《夜雨寄北》: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

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從梓州回來后,李商隱開始在京城任鹽鐵推官。

大中十一年(857年),李商隱去洛陽,重訪王茂元舊居——崇讓宅,熟悉的故宅再次勾起對亡妻的回憶,回來后他便寫了《正月崇讓宅》一詩:

密鎖重關掩綠苔,廊深閣迥此徘徊。

先知風起月含暈,尚自露寒花未開。

蝙拂簾旌終展轉,鼠翻窗網小驚猜。

背燈獨共馀香語,不覺猶歌起夜來。

王茂元是個好岳丈,王晏媄也是好妻子,但令李商隱始料不及的是,他的這樁婚事會被涂上這么濃的政治色彩。

誰叫王茂元是李黨的人呢?誰又叫恩師令狐楚是牛黨的人呢?跟王家親近,就是對令狐家的背叛;跟令狐家親近,那就是對王家的背叛。

左右為難啊!

處在夾縫中的李商隱,從此身不由己了。

原以為靠上王家,從此可以順風順水,哪曾料會因此使自己的人品打了折扣,一口從天而降的黑鍋,不背也得背了。

他在《為有》一詩中,這樣寫道:

為有云屏無限嬌,鳳城寒盡怕春宵。

無端嫁得金龜婿,辜負香衾事早朝。

詩中說一個嬌美的富家女子,嫁給了一個當官的男子,丈夫因要趕著上早朝,每天早上都不能多陪她一會,白白浪費了一個香暖的被窩。

寫的是富家女的委屈,我們是否可以從中體會到,攀上高枝后又陷黨爭漩渦的李商隱的委屈呢?

除此之外,李商隱還有一首名為《嫦娥》的詩:

云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

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李商隱認為,嫦娥偷吃了飛天的靈藥,現在天天呆在廣寒宮里,那么孤獨寂寞;面對著碧海青天,她一定后悔了吧?

而成為李黨人王茂元的女婿,在遭遇一系列挫折后,李商隱是否也會偶爾有后悔之感呢?料想是應該有的吧。

盡管有過委屈,也曾后悔過,但李商隱卻從未對王家報怨過,對妻子王晏媄的好也是一如既往。

從這點來看,李商隱還是配得上“義山”這兩個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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