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來自淘故事，經作者授權發布；作者：小妖靈靈
01 賣面疙瘩的奶奶
午飯時間，工地外的攤位傳來一聲：“面疙瘩好嘍！”
這一喊，讓原本圍坐在攤位附近的工人順從地散開，紛紛前來端面吃。一碗碗熱騰騰的面疙瘩填飽了他們的肚子，也溫撫著風雨里勞累奔波的心。
人群中有兩個年輕人特別炸眼，一個人在鏡頭后面，一個人在鏡頭前面。
鏡頭前的胡鵬像幾天沒吃飯一樣，不一會兒，一碗面疙瘩下肚：“這個面真是絕！Q彈爽口，喝上一口面湯，瞬間讓我想起奶奶的味道。”
視頻結束語剛錄完，胡鵬拉起茍游快速遠離人群，躲在角落里猛扣喉嚨深處。
接著，胃里的東西像是翻江倒海一樣被吐了出來。
一旁的茍游打趣道：“看你吃得那么香，我還以為你轉性了，這么臟的東西也敢往肚子里吞。”
胡鵬白了一眼茍游：“要不是為了視頻效果，鬼才吃！你最好現在快點把視頻給我剪出來，我也趁這段時間緩緩。”
茍游沒有怠慢，很快完成了短視頻的剪輯上傳——取名為《震驚！8旬老人擺攤賣面，月入萬元卻不賺錢！》
視頻里的老奶奶是剛才的攤主。她穿著圍裙，套著袖套，手上綴滿了老年斑，皮膚皺巴巴的。但手頭煮面的動作卻干凈利落。
胡鵬好奇地向老奶奶打探：“奶奶，你這里每天這么多工人吃面，能賺不少吧？”
老奶奶不懂套路，只是很誠懇地說：“3元一碗的面疙瘩，隨吃，管飽。賺不了多少錢。”
沒得到滿意回答，胡鵬繼續挖坑：“3元！怎么不漲價呢？這樣就能多賺點了。”
老奶奶嘿嘿一笑，臉上又粗又密的皺紋暴露無遺：“吃我面疙瘩的人，賺錢都不容易，我漲價，他們就該餓肚子了。”
短暫的交談時間，一碗熱騰騰的面疙瘩出鍋。老奶奶喊了一嗓：“面疙瘩好嘍！”
這是胡鵬和茍游共同創作的第100個短視頻。雖然賬號更新頻繁，可惜視頻全部石沉大海，毫無波瀾。粉絲數更是少得可憐，不足1萬。
看完視頻，胡鵬順勢做了個想吐的姿勢：“我到現在都覺得自己吃了一碗蒼蠅！惡心死了！這破東西也沒啥看點，我們還是趕緊找下一個視頻素材吧。”
出發之際，賬號瞬間炸開鍋，一條條評論、點贊、關注蜂擁而至。
“奶奶好善良，想哭！”
“3元錢隨吃，也太便宜了吧！我愿意花30元！”
“奶奶做的善事，豈止值30元，是無價的！”
“建議主播開直播，我們刷禮物給奶奶！”
"贊同樓主+1"
看到有利可圖，胡鵬茍游立即決定留在此地，深挖老奶奶身上的價值。
晚上，胡鵬踩著收攤時間出現在老奶奶攤位前，茍游拿著360°全景攝像機緊隨其后。
“奶奶，請問還有面疙瘩嗎？”胡鵬佯裝一臉期待地等老奶奶回應。
“沒有啦，今天的面粉全做完啦。”老奶奶指了指空蕩蕩的小攤車。
胡鵬兩眉蹙著，雙眼透著失望：“哎，奶奶的面疙瘩是我長這么大以來吃得最暖心的一頓飯，每咽一口，心里都是暖暖的。我急匆匆地趕來，本想再吃一碗，還是來晚了。”
老奶奶先是驚愕，又于心不忍看著胡鵬希望破滅的樣子：“我還以為像你這樣的孩子是瞧不上這個面的，你既然喜歡，奶奶當然要煮給你吃。你們要是不嫌棄，我帶你們去家里吃。”
怕二人拒絕，老奶奶又連忙解釋：“我家不遠，就在這后面的寨子里。”
老奶奶的顧慮明顯多余，對于這樣引狼入室的提議，胡鵬茍游求之不得：“謝謝奶奶！奶奶真好！”
剛進屋，老奶奶一刻未歇地做了兩碗豪華版面疙瘩給胡鵬茍游，配上煎雞蛋、幾片青菜葉，加上陳醋和豬油。自己卻只盛了大半碗白面湯，也不上桌，躲在廚房喝了兩口，就把面端了出去。
這一幕全被胡鵬茍游看在眼里，錄在攝像機里。
吃著吃著，胡鵬眼淚啪啪地往碗里掉，一副對老奶奶感激涕零的樣子。鏡頭后的茍游猛翻白眼，就差要給他搬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獎了。
不明真相的老奶奶連聲安慰：“孩子別哭，你還年輕，多吃點。奶奶老了，吃不了多少東西。看你吃得開心，我也開心。”
胡鵬聽話地止住流淚，用湯勺大口大口地把食物往喉嚨里灌。老奶奶樂得笑開了花兒，又將茍游不吃的那碗，推給胡鵬。
吃飽喝足一頓寒暄，胡鵬茍游離開了老奶奶家。沒走多遠，又重復著摳喉催吐、剪輯上傳的瞎操作。
這次，他們的短視頻取名為《8旬孤寡老人彰顯中華待客美德：寧肯自己挨餓，也要讓客人吃飽》。
“叮——系統溫馨提示，恭喜你的短視頻已經被官方推薦到熱門頻道，推薦時長為24小時。”
“叮——恭喜你粉絲突破1w，獲得原創權限。”
“叮——恭喜你粉絲突破10w，獲得+V標識。”
“叮——恭喜你粉絲突破50w，獲得開店帶貨權限。”
短短1天時間，賬號就創造了兩個爆火短視頻，完成了從小白到大V的轉變。
關于老奶奶的話題也持續登榜。“3元能干什么？奶奶讓你吃到飽”、“8旬奶奶忍嘴待客，誰能做到？”、“想集體去奶奶家約面疙瘩”……熱搜冷卻一個，涌起一批。
“叮——恭喜你粉絲突破100w，獲得官方簽約主播標準，如有意向，請點擊下方鏈接填寫相關資料，等待工作人員聯系，期待與您合作！”
成為簽約主播好處分紅拿不完，茍游想都沒想就填完資料，等著官方聯系。
胡鵬則修改了賬號信息，內容是“商務合作+V******”，還順帶把微信添加好友的方式修改成“無需驗證”。
一下子，胡鵬的微信就爆崩了。
消息多是詢問老奶奶的擺攤地址和家庭地址的，甚至有人愿意為此出10萬元的天價購買！
對有錢拿的買賣，胡鵬向來是來者不拒的，他直接將信息抖落出去。
茍游沒看明白，問這是什么操作：“我們好不容易才找到搖錢樹，你這么輕易把位置暴露，現在全國主播都知道了……”
“這是好事。”
一個人模狗樣的大計劃在胡鵬心中盤算起來，只等老奶奶上鉤。
02 吸血的網紅主播
老奶奶的話題掛在熱搜整整三天，已經有一億多播放量。
這三天，胡鵬茍游宅在家里，哪也沒去。靠著盜發各路網紅的老奶奶視頻，一邊坐收流量收益，一邊完成了新一輪造勢準備。
第四天清晨，茍游駕車載著睡眼惺忪的胡鵬，往老奶奶攤位趕。
沒開多久，胡鵬感覺車速明顯慢了許多。
“堵車了。”茍游指了指前方工地的分叉小路。
胡鵬伸長脖子瞧了一眼，好家伙，臨近攤位的小路上車滿為患，各地車牌都能看到。再想掉頭？門都沒有。一眨眼的功夫，后面就跟著停了四五輛車。
“車就停這兒吧。扛家伙，我們走！”
老奶奶攤位此時已經變成網紅打卡點，成百上千的網紅主播齊聚于此，儼然一場年度網紅盛會。
有唱歌的：“是誰在唱歌，溫暖了寂寞，白云悠悠、藍天依舊、淚水在漂泊……”
有喊麥的：“一人我飲酒醉，醉把佳人成雙對……”
有賣慘的：“人生在世，為什么老天爺對我家如此殘酷……”
有找對象的：“本人XXX，XX歲，身高XX，因為特殊原因失去了生育能力，現重金求子……”
各路主播使盡渾身解數，爭奪眼球和流量。
外地來的小商販也不甘落后，學起老奶奶的生意經——低價、隨吃、管飽。
網紅為了蹭流量，攤販為了蹭銷量，形式不同，目的都只為能享用這場食人宴。
“雕蟲小技。”胡鵬冷哼一聲，然后撥打了舉報電話：“您好，我舉報XX工地存在安全隱患……”
相關部門抵達后，以“施工重地人流量太大存在安全隱患”和“老奶奶無證經營存在衛生問題”為由，利索地把道路清空，禁止再在工地附近擺攤。
好好的生意做不成，老奶奶躲回家里閉門不出。
時機已到。胡鵬眼睛一亮，換上白色短袖，背著護背旗，胸前、旗上均寫著“奶奶，我錯了”，一場無底線的鬧劇拉開序幕。
從原攤點開始，他朝老奶奶家的方向，每次都先磕一個頭，再走一步。一路上賺足眼球。
一群烏合之眾開著直播緊隨其后。茍游也沒閑著，他用手機錄完了全程，迅速將錄好的視頻，整理，剪輯，上傳。取名為《本想傳播老人善舉，不料好心辦壞事，原創博主磕頭十里謝罪》。
加上其他各個大V主播都在直播轉發，短短三分鐘，一下子就擁有了50多w播放量和20多w評論。
“沒有主播的曝光，哪有人知道奶奶的善舉，錯不在主播。”
“主播好善良，因為覺得自己的行為打擾了奶奶生活，就用行動磕頭認錯，比那些嘴上道歉的人強太多。路轉粉！”
“好心疼主播，他還是個孩子。希望大家不要過多地責怪他，謝謝大家。”
“主播沒錯，不用自責，永遠支持你！”
當百萬主播沒幾天，賬號就有忠實鐵粉洗地了。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一陣電話聲打斷了茍游的思緒，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掐斷了。沒兩秒，同樣的號碼又打過來。
茍游不耐煩地接通電話：“有保險不買房不貸款。”
“請問是茍先生嗎？我們是短視頻科技有限公司的客服，現在我們想與您確認簽約事宜，請問您有空嗎？”
茍游恍然大悟，哦，是平臺簽約電話。之前填完資料，一周過去毫無動靜，他和胡鵬都以為這事兒黃了。
掛斷電話，一份電子合同發送到茍游郵箱。
簽約等級為獨家簽約，賬號可以與其他主播連線PK帶貨。觀眾刷禮物和下訂單的金額，可以直接享受分成提現。
茍游這頭忙著簽約，胡鵬那頭忙著造勢。
胡鵬帶著黑壓壓一片人來到老奶奶家門前，抄起喇叭朝屋里喊話：“奶奶，我來給您認錯了！是我不好，本想傳播您的好人好事，想不到卻給您造成這么大的生活困擾，害您做不成生意。這次，我特意帶著在場所有網紅主播向您道歉，懇請您接受。”
接著，胡鵬轉身面對所有網紅主播，示意他們拿起手里的喇叭和話筒：“各位同行，奶奶因為我們的打擾，丟掉了賴以生存的飯碗。我們大伙要向奶奶道歉！這樣，我喊一句‘奶奶’，你們接一句‘我錯了’！”
“奶奶！”
“我錯了！”
“奶奶！”
“我錯了！”
“奶奶！”
“我錯了！”
……
一番叫嚷，屋內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胡鵬又拿起喇叭喊話：“奶奶生氣，我們理解。這樣吧，我代表大伙向您磕頭，直到您肯原諒我們為止！”
說完，胡鵬在人群起哄聲中頻頻磕頭。每磕一次，嘴里說一次“求求奶奶原諒、謝謝奶奶原諒”。
狡猾的胡鵬當然不會讓自己吃虧，長褲里塞著跪不怕，夠軟和。
還沒磕幾下頭，就悄悄將手里的雞血包擠爆，趁大伙不注意，涂在額頭上。
雞血被地心引力吸引，滴落在地。
“啊呀，”茍游立即伸手抓住胡鵬的肩膀，用生怕大伙聽不見的音量，大聲說道：“血！血！血！你磕流血了！快別磕了！再磕下去就要死人啦！”
血讓周圍“吸血蟲”們興奮到極點，紛紛接話：
“你都已經道過歉了，她還想怎樣？”
“是啊，我們已經道過歉了，她怎么還不原諒。難道要我們大伙一起磕頭不成？”
“不原諒也沒關系，至少要出來露面，表個態吧。把我們至于門外，當猴耍呢！”
“咚！咚！咚......”網紅們個個情緒被點燃，雙手瘋狂地捶打本不結實的木門，聲音如同震天的戰鼓。
更有人拿來鋸子，不到幾分鐘，門栓硬生生被分成兩截。輕輕一推，木門應聲而開。
上百只“吸血蟲”嘬著嘴，爭先恐后地向屋內蜂擁而入。一個個大喊大叫，拼命向前擠，臉上不時露出幾近瘋狂的笑意。
讓人意外的是，屋內出現在他們眼前的人，不是老奶奶，而是一名中年男人。
03 嗜賭成性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臉紅紅的，一身酒氣，酒瞳迷醉，不過腦子還算清醒：“你們要干什么！個個來找我媽麻煩。我都說了，賭輸的錢，我會還！你們給我滾出去！滾出去！不然我就報警！”
聽到報警，倒真有幾分威懾力，人群頓時散開，屋內又恢復些許安靜。
胡鵬茍游像兩只訓練有素的獵犬，迅速花錢向周圍村民打聽老奶奶兒子的情況。
有錢能使鬼推磨，越來越多的村民主動前來提供信息：
村民A說：“你們口中的奶奶叫陳小花，她只有這一個兒子，叫王軍。陳小花嫁到這兒不久，丈夫就病逝。一個人辛苦把王軍拉扯大。”
村民B說：“王軍一點兒也不爭氣，成天嗜賭成性，就知道打麻將、玩紙牌。基本上村子附近的棋牌館，都能聽到他吆五喝六的聲音。”
村民C說：“王軍曾經因挪用公款賭博被關過，放出來后整天無所事事，就知道賭。賭贏了就講排場、比闊氣，賭輸了就喝酒打架、還找他媽要錢，是個不折不扣的啃老族。”
“那陳奶奶怎么不在家里呢？”胡鵬試探問道。
村民們七嘴八舌，大意就是——昨晚，輸個精光的王軍回家，想找陳奶奶要房產證翻本。奶奶怕兒子賭紅眼輸得傾家蕩產，拿著房產證躲親戚家了。
“二狗，快剪輯發布。”胡鵬朝茍游說道，他的潛意識告訴他，這個黑料，能火！
果然不出胡鵬所料，沒過2分鐘，最新短視頻《8旬老人賣面疙瘩替子還債，啃老兒子反逼母親離家出走》惹眾怒，評論區炸開了鍋。
“我擦！這種兒子就不應該生出來！”
“心疼老奶奶，那么善良，那么好，偏偏攤上這樣一個兒子。”
“主播快聯系井查，把棋牌室一鍋端了，瑪德！”
“賭博的人都不得好死！”
網友的情緒一下子被點燃，討伐聲一片。視頻輕松上榜，廣告商接踵而來。
看來，胡鵬已經摸清了網友的爽點，探到了熱搜的脈搏。
“聽說，你，你們四處花錢打探我的消息？”老奶奶的兒子王軍找上門來。
胡鵬茍游愣了一下。
“你們怎么不直接問我？我，我能給你們更，更多。只要，只要你們，給錢就行。”王軍嘴里噴著酒氣，泛著酒嗝兒。
得知王軍不是來找茬兒，是來找錢兒的。胡鵬不緊不慢地掏出手機，用不容拒絕的語氣命令：“把你媽位置告訴我，我立刻轉錢給你。”
“轉多少？”
“一萬元。”
“我媽，在姨媽家躲著。”聽見有錢拿，王軍酒醒了一大半。
胡鵬拿著手機在王軍的二維碼上掃了一下，10000元支付成功。
這一點兒錢，對王軍來說，兩把牌就打沒了。倒不如把老母親綁在身邊，最有把握，也最穩當：“你們，還想知道什么？”
“說服你媽和我們合作。”
“我能得多少錢？”
“每月給你轉一萬元，而你什么都不用做，躺賺。如何？”
“可，我媽沒文化，她只聽姨媽家的。”
“那就搞定你姨媽。”
“難。我姨父是村長，他見多識廣，不一定答應。”
“來，我教你……”
培訓用了一個通宵時間，王軍逐漸弄明白胡鵬的意思。他張開貪得無厭的大嘴，比了個“OK”的手勢，笑呵呵地朝姨媽家走去。
王軍走得很快，進門時大汗淋漓的。一家人都在，好像在商量著什么。見王軍不請自來，紛紛止住話頭。老奶奶瑟縮地躲在王軍姨媽身后，動也不敢動。
“臭小子！逼要你媽的房產證，逼到這兒來了？”姨父眼神里閃爍著炙紅如鐵的兩簇火焰。
王軍喘了幾口粗氣，朝躺椅上一癱：“媽，你別防著我，我不會要你房產證的。”然后故意岔開話題，“你們剛才，是在說什么啊？”
姨媽仍不客氣地說：“還不是你媽的事兒，她壓力太大了。”
王軍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我媽一個賣面疙瘩的，能有啥壓力，人來了就煮面疙瘩啊。”
老奶奶搖搖頭：“他們才不是來吃面疙瘩的，是來看人的。”
王軍裝模作樣地安慰道：“都說丑媳婦怕見公婆。媽，你又不丑，那些人也不是你的公婆，人家大老遠來都來了，你就大大方方讓他們看唄。又不會少一塊肉。更何況，這還是天大的好事哩！”
“好事？”三人齊刷刷地盯著王軍，想看看他怎么說。
王軍嘿嘿一笑：“所以說你們沒見識，一點兒格局也沒有。我媽現在是大紅人，這么多人沖她遠道而來，這些人在村里，一定要吃喝拉撒睡吧！這些可都是賺錢的地方啊。”
“錢錢錢，你只知道錢。”老奶奶沒好氣地說。
“媽，我是惦記著錢，但錢又不是只有我賺。昨天你不在家，一群人在門口守著，守久了要拉屎撒尿啊，對面李大爺把家里茅坑貢獻出來，一人一元，一天就賺了上千塊！還有王二媽，烤土豆賺了近萬元！媽，你一個人帶動一個村寨脫貧致富，難道不是大好事？”一口氣說完，王軍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姨父。
作為村長的姨父一聽，正中他意：“軍子說得對。各地網友能帶動村里經濟發展，如果還能讓軍子戒掉賭癮，踏實工作，的確是件大好事。”
沒想到胡鵬教的話術還真有效，王軍連聲附和：“對對對。如果我能沾點兒母親的光，正大光明地把錢賺了。我一定還清賭款。”
在王軍和姨父雙面夾擊、軟磨硬泡下，老奶奶內心有所動搖：“你們說得挺對，之前是我太小氣了。他們也不容易，特意跑來支持我，我不該躲著，應該好好招待他們。可我接下來該做些什么？”
“媽，您不用操心。你每天要做什么，都有專業團隊在背后負責處理的。”王軍邊說邊打開門，“看，我都替您安排好啦。”
胡鵬拿著準備好的合同，早已等在門口。只要老奶奶一答應，他就會立刻拉著她，討論關于簽約的事情。
04 貪圖政績的村長
“奶奶，我們非常希望能與您長期合作。這是我們這邊擬定的合同范本，您可以先看看。”
言語間，胡鵬將一份提前起草好的合同遞到了老奶奶面前。
老奶奶雖然原諒了胡鵬，覺得他們應該不至于會坑她，但小心駛得萬年船：“他姨父，您是村長，見識多，還請您幫我看看。”
村長點點頭：“你們先談談想怎么合作吧。”
“村長您好，我是胡鵬。是這樣的，現在國家政策不是在扶持新農村建設么，我們打算將奶奶打造成村寨的旅游大使，先用直播將奶奶的名氣打出去。這也是成本最低，見效最快的辦法。一旦有了名氣，就能帶動村寨的經濟發展，比如說蔬果代銷、農特產品代銷、農家樂、開心農場包年計劃、鄉村旅游等等。到時候村子里就更熱鬧咯。”
胡鵬說的話讓村長微微一愣，隨后又頓時想起來，僅僅一天就有村民憑收入廁費賺了上千元，照這速度下去，實現全村脫貧大有可能。
“嗯，你接著說。”
見村長沒有拒絕，胡鵬仿佛了然村長顧慮一般繼續開口：“雖然我們現在的賬號離千萬級粉絲賬號還有一段距離，但絕對是全網最用心對待奶奶的。”
胡鵬輕輕拿起手中的方案，遞到村長面前：“我們也愿意提供一些直播培訓和平臺渠道，幫助更多村民提供更多的收入和保證。最后希望能夠達到雙方共同發展和提升的目的。”
村長心思不由自主地微微浮動，接過方案，認真地看了起來。
方案提出要成立網紅經紀人公司，專門打造老奶奶的賬號品牌，將老奶奶塑造成一個熱心公益做善事的IP形象。不強求奶奶帶貨，不規定奶奶直播時間。甚至提出了“不盲目盈利，促進合作共贏”的發展宗旨。但唯一要求是——簽署獨家合作。
原來這才是胡鵬急于和老奶奶進行簽約的原因。一旦被其他網紅機構嗅出商機，老奶奶極易被其他人以更好的合同挖走。
片刻之后，村長指著方案文本上的一個地方說道：“小胡，其他的沒問題，就是賬號分成這一點，三七太少了。這樣吧，我也不獅子大開口，你們四，我們六。另外還有個附加條件——合同簽訂一周內必須要出一個千萬播放量的爆款，否則合同失效。要是你覺得可以的話，將這里修改了，我們可以簽署這份合作協議。”
“村長，這條件恐怕……”胡鵬滿臉為難，老奶奶的網絡效應很好，他舍不得放棄，但這條件，也太特么苛刻了吧。
“小胡總可要想好了，奶奶的賬號我們自己也能找人合作。到時候，你能不能得到收益，就尚未可知了。”
村長把話說得很明白，成功地營造了合作的危機感，占據了主動地位。
此時整個房間一片沉寂。顯然，胡鵬在權衡利弊。他總覺得自己虧大了，但眼下又只能和老奶奶合作，沒別的辦法。
直到半個小時后，胡鵬才松了口氣，說道：“好吧，合作愉快。”
村長打電話將事情交代一番，一個文員將合同修改好帶了過來。胡鵬看了眼，歪歪扭扭地簽上自己的名字。
“那我下周，就等小胡總千萬爆款的好消息了。”
“好。”胡鵬悶悶不樂地走出屋子。
“老大，你怎么不高興？”門外的茍游立刻迎上前來，他很少看見胡鵬這樣愁眉苦臉。
“這村長還真有兩下子，不僅分成談成四六，還要求我們一周內出一個千萬級爆款，否則合同作廢。”胡鵬緩緩解釋。
與村長談合作，他有一種被壓制的感覺，這種感覺很不舒服，要知道，他一直是夜市攤的壓價將軍。
旁觀者清，茍游打趣道：“你要是能斗得過村長，那你就成村長啦！你也別泄氣，總之簽了合同就好。我們抓緊時間想想千萬爆款的辦法。”
短視頻和直播領域都有個潛規則，會請群眾演員演劇本，一個劇本一波演員。而主播們都號稱是真人真事兒，甚至會仿造監控設備擺拍短視頻。就這樣，在利益和流量的驅使下，網絡上各種狗血離奇、駭人聽聞、挑逗人心的內容鋪天蓋地。
現在，胡鵬也很擅長做這件事，兩天時間就完成了一百多個小劇本撰寫。他憑第六感從中選了一個既能爆火，又符合老奶奶熱心公益做善事的人設劇本。
劇本講了個關于父愛的故事。隔壁村的王大爺結婚后，妻子生了個傻兒子，跑了。二十多年來王大爺又當爹又當媽地將這個傻兒子拉扯大，可兒子只有四歲孩子的智力。王大爺沒辦法只得把兒子帶在身邊，千小心萬小心，孩子還是出事了。
三年前，王大爺發現兒子的臉色蒼白，身上有許多皮下出血點。去醫院一檢查，是患上了“再生障礙性貧血”。身患這種疾病的孩子，如果不小心受傷就會一直血流不止，因此每月必須要輸入血液和血小板維持生命。
一個月輸三袋血，讓這個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可王大爺沒有放棄，他帶著兒子東奔西走四處求醫。這次找到名聲大噪的老奶奶，想請她幫忙尋找愛心人士為兒子做造血干細胞檢查和配型。
演員王大爺很是賣力，老奶奶信以為真，時不時淚灑幕前。
直播間的標語叫《爆火奶奶第一次直播，竟是為了他》。雖然標題名字平平無奇，但直播畢竟是網友們千呼萬喚始出來的。所以沒一會兒，直播間觀看量已經達到1000W人！
胡鵬茍游忍不住輕呼一聲：“YES！”
合同正式生效。
村長趁機連夜發動全村勞動力擴寬道路、修臨時停車場、畫老奶奶的鄉村壁畫，打著為接下來井噴式人流接待做準備的幌子，一口氣零成本干完了攻堅克難的鄉村基礎設施建設任務。
村民們也沒閑著，開客棧、搞農家樂、賣特產。就連老奶奶的兒子王軍，也憑著出租WIFI的生意，賺得盆滿缽滿。
這里面唯獨胡鵬茍游一分錢也沒撈著，還險些因為沒能按時履行與廣告商的約定，違約賠款。
一邊是廣告商要求的“必須由老奶奶帶貨”，一邊是與老奶奶合同約定的“不強求老奶奶帶貨”。胡鵬有一些頭疼，看來得實施下一步計劃了。
05 想出名的村民
胡鵬找到演員王大爺，說：“演得不錯，辛苦了！這次來，我們想和你談談接下來的合作。”
王大爺一臉不可置信：“你小兄弟茍游說，演劇本是一錘子買賣。我怎么還能有合作？”
“這不是因為你演得好，我老大專門為你寫了續集么。這次，你要出名啦！”茍游晃了晃手里的一摞劇本。
王大爺對出名一點都不排斥，甚至還很想出名。因為這代表萬人追捧的人氣，還有源源不斷的收入。
他連忙拉住胡鵬的雙手，一番感謝：“辛苦胡總，辛苦茍總，我都不知該如何感謝二位貴人了。那老太婆能出名，為什么我不行？我不比她弱，我一定會超過她的！”
“我之前說過，好好做事，我們不會虧待你的。這是你的劇本，以后出鏡，你就按照這個人設來演。”茍游將劇本遞給王大爺。
劇本里，王大爺的設定是老奶奶的競爭對手，主要負責在網上辱罵、挑釁老奶奶，以此激起網友們的口水戰和同情心。
別人出名靠才華、靠顏值，到了王大爺這里，他是靠罵名出名，還很有可能是個惡名。
雖然對這樣的出名方式他有些抗拒，但不管是好是壞，至少也能爆個光，說不定還能上個熱搜。
為了出名，他決心豁出去了。
王大爺的第一項任務是上山玩打獵直播。聽見這個安排，他忙擺手：“不行啊，打獵可是犯法的事兒啊！國家早就禁止了。做不得，做不得。”
茍游白了一眼王大爺：“你還想不想出名啦！我們只是用這個做噱頭炒作，增加直播間的人氣，又不是真打野生動物。”
想到出了名的收入，跟沒出名的收入，完全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王大爺一咬牙，一狠心，對茍游說：“走吧，去打獵。”
“主播赤手空拳去打獵？”
“吹牛吧！這主播還真以為自己有洪荒之力，能空手套白狼？”
“估計去送人頭的，這主播，坐等打臉。”
王大爺笑瞇瞇在直播間解釋：“打獵工具早被查收了，現在，我要去山林里尋找制作打獵裝備的材料。”
王大爺打算自制一把獵弓，老奶奶家林子里的一棵小樹苗正中他意。這棵小樹粗細適中，溫度適中，剛好可以做弓箭用。
他早年間是個出色的獵手，腦海里瞬間閃過了很多制作方法，不一會兒就完成了獵弓的制作。
只可惜毀了老奶奶家的一棵樹，也不知事后要賠多少錢。
王大爺沒多想這事兒，他只負責盡可能地打獵，善后工作還是交給胡鵬茍游處理比較好。
打獵開始，直播間的粉絲像潮水般猛漲，禮物刷個不停，茍游樂得一邊興奮地做直播講解，一邊隨著王大爺往深山跑去。
直播信號斷斷續續……
終于，茍游和王大爺在深山里失蹤了。
胡鵬焦急地找到老奶奶。
“什么情況？怎么回事？”老奶奶問道。
胡鵬整個人眼睛通紅，說：“今早我和茍游去給王大爺送慰問禮品，得知他要上山打獵，茍游好奇，一定要跟著去直播。但去了快整整一天時間，他們一直沒回來，剛才直播的信號也沒了，現在徹底失聯。”
老奶奶驚訝不已，她知道深山的危險，立即找村長幫忙。
村長因為提前完成政績，正處要升官的敏感時期。如果這時村子里發生命案，還是因為違法打獵而出現的意外死亡，他這個官，怕是升不成了。
想到這兒，村長立即召集村民上山搜救，在山腳的一個山洞中救出兩人。
“王大哥，你怎么這么糊涂？打獵可是違法的事兒啊。這次，你還差點把命丟了，要是你不在人世，你那兒子可怎么辦呀~”老奶奶略帶責備地對王大爺說。
“哎，我……要不是兒子生病花光了所有錢，我也不會做這般偷獵犯法的事。還毀了你家一棵小樹苗……對不起。”王大爺道歉道。
老奶奶坦然地接受了王大爺的道歉：“樹都是小事，人沒事就行。你也提醒我了，你沒一技之長活不下去，你要是不嫌棄，不怕辛苦，我教你煮面疙瘩。”
王大爺臉部抽了一下，向老奶奶拜師學藝，正是胡鵬安排給他的第二項任務。
“不嫌棄不嫌棄。大妹子，從今往后，您就是我面疙瘩師父，您的恩情，我永生不忘！”
說完這番臺詞，王大爺感覺到一陣羞愧。人家老奶奶，認認真真把他當成自己人，但是他卻只想蹭老奶奶的名氣。
哎，真是太羞愧了。
可羞愧又不能當飯吃，更不能出名。一不做二不休，事情既然已經開始，就索性做到底。
王大爺拜師學藝一個月后，發了一條驚爆全網的短視頻——《良心實在過不去了！我要揭露老奶奶的真實面目》。
視頻內容揭露了老奶奶的種種惡行：“三元錢面疙瘩用過期面粉”“老奶奶與村長是親戚，她的出名就是一場資本游戲”“老奶奶本性暴露，慘遭徒弟背叛”……
這些空穴來風、無中生有的東西，經老奶奶的徒弟“曝光”，足以讓大家迷失判斷，信以為真。
一時間，老奶奶從大家交口稱譽的人，變成了全網攻擊的目標。昔日與老奶奶相關的短視頻作品下，涌進了鋪天蓋地的謾罵與羞辱。
“真是壞人變老了！為老不尊！”
“老人有德，子孫興旺。老人無德，子孫遭殃！”
“怪不得她兒子是個賭徒。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活該！”
老奶奶看著這些字，為了自證清白，決定當著公證處的人做一次食品安全鑒定直播。
胡鵬意味深長地笑了。
王大爺成名，老奶奶上鉤，第三個任務完成。
06 貪婪的套路
胡鵬點了一支煙，對茍游吩咐道：“這幾天你教王大爺直播PK，主要為了直播當天激起老太婆應戰，這是他最后的任務。”
直播PK就是在規定的一段時間內，兩位應戰的主播互相比拼粉絲的實力，看誰的粉絲刷禮物更多。輸的一方按照事前約定，必須接受懲罰。
這次PK老奶奶必輸無疑，懲罰也簡單——在直播間給廣告商打廣告。
胡鵬拿著茍游整理的需要履約的廣告商清單，目光落在“三車”的廣告商名字上。這則廣告雖然廣告費不多，但操作簡單。十分適合不善言辭、第一次在直播間打廣告的老奶奶。
只要把金主爸爸給的二維碼放在直播間掛著，每一個粉絲掃碼關注，胡鵬茍游就會進賬50元。憑著老奶奶的百萬人氣，稍加引導，后續收入那是相當可觀。
胡鵬很滿意自己的安排。老奶奶無論是贏是輸，他都是贏的。如果老奶奶贏得打榜，他會有四成分成。如果老奶奶輸掉打榜，他會有更多隱藏收入。
這么算來，胡鵬還是希望老奶奶輸掉比賽。
到了老奶奶食品安全鑒定直播這天，鑒定員三下五除二地完成了食品安全鑒定，還順勢在直播間為老奶奶頒發了健康證。
王大爺按照胡鵬茍游的安排，進入老奶奶的直播間。依舊維持懟老奶奶的人設，在直播間言辭激烈，劍拔弩張：“作弊！有黑幕！找托兒！”
王大爺的“王家軍”粉絲團也蜂擁刷屏：“就算找托，麻煩也找一個演技好一點的來啊，就這樣的演技還想忽悠人，真把我們當傻子了嗎？”
鑒定員臉黑得不行，誣陷，百分百的是誣陷。他當了幾十年的鑒定員，當托兒這樣的謠言要是流傳出去，鐵定影響他后半生的職業生涯。
想到這兒，老奶奶第一次臉帶怒氣，對著手機鏡頭沉聲說道：“我老太婆活了大半輩子，要知識和學歷，我沒有。但我堅信一點——人在做，天在看！我從來不做坑蒙拐騙對不起自己良心的事情。我沒有用過期面粉做面疙瘩，也沒有借著村長是我親戚走后門，更沒有教王大爺做些偷雞摸狗的事兒！如果我老太婆說了半句假話，我就不配做人！我就天打五雷轟！我就讓閻羅王把我命拿走！”
直播間安靜了，老奶奶全程沒有說一句臟話，都是實實在在的做人道理，他們無力反駁。
王大爺卻不屑一顧，繼續挑釁：“我也可以發誓，我說的句句屬實！這樣子的誓言有用嗎？沒用！要是你真坦坦蕩蕩，你敢不敢接受我的直播挑戰？輸的人要做一件在直播間從未做過的事，這件事由贏的人安排。”
在王大爺的挑釁下，在直播間觀眾的起哄中，老奶奶選擇了應戰。
可老奶奶哪會直播PK，甚至連PK是什么意思都不懂，只是一聲不吭地露著臉。
相比王大爺就截然不同，畢竟是培訓過的人。王大爺在直播間神采奕奕地喊麥：“王家軍什么都能丟，唯獨面子不能丟！包里有票子的，全部給我上票！！！”
一時間，手機屏幕上一陣燦爛的煙花，久久沒有停息。
直播PK，王大爺大獲全勝。
看著無奈接受懲罰的老奶奶，胡鵬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拿起手機將“捧場費”轉給了幫王大爺打榜的小主播們。
“叮——微信到賬50元。”
“叮——微信到賬50元。”
“叮——微信到賬50元。”
……
聽見一連串手機到賬提醒，胡鵬茍游頓時眼睛都亮了。胡鵬迫不急待地打開微信余額，余額上一長串數字讓胡鵬茍游覺得自己得了老花眼。
個十百千萬……茍游震驚得倒吸一口氣。天吶，居然有50多萬收入！這二維碼關注后究竟是什么啊，大把大把的錢簡直堪比印鈔機！
胡鵬可不會錯過任何一個能暴富賺錢的機會，特意讓茍游注冊了個小號，悄悄潛入二維碼引導的圈子中。
這是個打著老奶奶粉絲旗號的詐騙群。100人的群組有百來個，每個群組都有固定的流程：建群，發紅包，找一些電商產品做適當的現金返利，一旦有粉絲真的下單付款，群主就會以系統出錯為由，拒絕返利。如果群里有粉絲鬧事，群主則會以違反群規為由，踢出群。
若不是胡鵬茍游借著小號進群臥底，還不知道有這么一個冒牌貨的假群存在。怪不得廣告商禁止相關工作人員入群。
“叮——系統提醒：賬號因被多人投訴存在誘導詐騙行為，現對您的賬號進行封號處理。請遵守法律法規及平臺規則，如需申訴，請致電XXXX。”
胡鵬感到自己的智商受到了極大的侮辱，這么多年只有自己騙別人的份兒，哪有被別人暗算陷害的！
他破口大罵道：“我日你大爺！居然騙到老子頭上！臥槽！老子還不相信警察叔叔不抓你這個天殺的！”
罵完之后，胡鵬把電話撥了出去。
接電話的人并非警察，而是胡鵬十分熟悉的聲音——王軍。
“按照刑法，詐騙三千元以上就可以量刑了。數額特別巨大的，會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并處罰金或者沒收財產。”
胡鵬沒頭沒尾地突然來這么一句，讓王軍很是驚訝：“你……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腦子這么不好使，怎么還去賭錢？想撇清關系，也請你換個身份證注冊手機號。我勸你趕緊把騙的錢全部吐出來，不然的話，我會讓你們全家蹲號子的。”
胡鵬氣急敗壞的聲音從聽筒中傳來，王軍沒法耍賴。
經過短暫沉默，他弱弱地說：“還不起了，全賭光了。”
聽到這話，胡鵬也急了。這賭徒咋就這么虎呢。
“看來我只有報警了。”
“別別別！你先別急著報警，我還有一個辦法。”
胡鵬沒掛電話，王軍接著說：“是這樣的，馬上就到一年一度小麥上市的日子。我媽本來就是靠做面疙瘩火的，我姨父也想做農村電商，我們可以借助我媽做一波全村的小麥預售，把錢先套回來還給群里被騙的粉絲。”
這么一說，胡鵬聽明白了，感情這王軍打的是拆東墻補西墻的主意。
“具體怎么做，我還沒想好，但有份資料我可以發給你參考參考。你看完我們再聊。”說完，王軍發了一條新聞鏈接給胡鵬。
胡鵬點開一看，標題是《電商商家詐騙吸金360億，2500萬人被騙，老板已跑路》。新聞詳細講述了犯罪團伙利用電商詐騙的經過，還有不少相關的配圖。
用被害人的角度看，這是一篇防騙指南。如果用騙子的角度看，簡直就堪稱手把手電商詐騙教學。
胡鵬眼睛一亮，細細思索，然后果斷發信息給王軍：“好主意！你去搞定村長，茍游去解決老奶奶封號問題，至于后續炒作我來安排。”
王軍很快回復了一個OK的表情。
07 貪婪的代價
家里，村長正被季度考核指標弄得焦頭爛額。
王軍抓住機會，脫口而出：“姨父，小麥馬上上市了，我打算開個網店，讓我媽賣小麥，你覺得怎么樣？”
“啊？你媽不是被封號了嗎？”在村長認知里，一封號，萬事皆休。
“也不知道哪個龜孫子亂舉報，害我媽被封號。不過我媽的網絡影響力還是在的，只要趁熱打鐵，帶貨應該沒問題。”
“那很好啊，可以試試。”村長沒想到這昔日嗜賭成性的甥兒居然轉了性，還有些倍感欣慰。
其實這話術是胡鵬和王軍私下商量好的，先在村長面前敲敲邊鼓，等網店炒作起來，再向村長提一提他們真正的目的。
茍游這邊解決老奶奶封號問題也很麻利。在金錢和名譽的誘惑下，王大爺成了舉報老奶奶賬號的替罪羊。
再看胡鵬，他聯系上了幾個有名的自媒體寫手團隊。
這些寫手團隊早已關注到這次老奶奶被封號的事情，出于職業敏感，他們以為這是同行在反向炒作，一心想跟在后面曝光黑料，提升知名度。胡鵬找他們放料，正合他們心意。
一篇《證據流出，實錘了！王大爺惡意誹謗舉報老奶奶》的爆文刷遍全網。文章里有大量關于王大爺造謠的文字、照片、視頻。當然，內容真假參半。反正網友只相信他們愿意相信的，從不深究真相。
胡鵬讓王軍把文章分享至詐騙群里，還附上一句：“就是這糟老頭子作惡，系統的返利才無法結算。之前付款的家人們不要擔心，我們正在與平臺積極協商，也在想辦法彌補家人們之前的損失。請大家給我們點兒時間。”
茍游則用小號在群里帶節奏：“這個王大爺從創建賬號開始就一直碰瓷老奶奶，現在還想拖老奶奶下水，簡直是惡心至極！我之前付的錢不多，你們慢慢處理。我相信你們，更相信奶奶！”
群里的那些粉絲，竟然有不少人還真被帶節奏，選擇了相信他們……
“嚇死了！一開始我真的感覺被騙了，現在真相大白，依舊相信你們！”
“我本來打算報警舉報的，但老子突然發現，我特么差點上那大爺的當！雖然官方解釋晚了些，但也算給了說法。期待后續處理方案。”
“老奶奶做善事那么久，就算真的騙我，我也不會追責的。全當是給奶奶打賞了一次。”
對于炒作來說，時間就是生命。老奶奶的風評好不容易開始扭轉，要是不趁熱打鐵的話，估計很快就會露出馬腳。
想到這兒，胡鵬又找到一位靠帶粉絲薅羊毛起家的網紅主播：“1小時后我們會上架一款小麥的預售商品，我們會故意設置錯商品信息，到時候你帶著你的粉絲們用最快速度下單，拿商鋪保證金。”
“你們準備了多少保證金？”
“十萬。”
“你們準備套死多少訂單？”
胡鵬這才開始仔細算賬。群里被騙人數有一萬多人，每人單價是388元，填補虧空差不多要近400萬元。小麥準備按40元10公斤的單價上架，400萬除以40元，那就是：“10萬單。”話剛脫口，胡鵬自己都被嚇一跳。
“操盤這么大的局可不容易，尤其后面有詐騙的嫌疑，要是玩脫了很容易出事。”
“不用那么多，100單就行，后面我自己想辦法。”
胡鵬見他有些意動，于是又加上籌碼。
“我不可能和你簽合同或者私下轉賬。萬一東窗事發，這些都是你我共謀的證據。這樣吧，我把店鋪保證金加到20萬，全部訂單違約金理賠，你的訂單優先。這相當于變相給你20萬好處費了。”
“行，我同意了。”薅羊毛主播笑著站起來，與胡鵬握了下手。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合同簽訂完畢，胡鵬又對茍游吩咐道：“二狗，立即開始準備。”
一旁的茍游雖然全程跟著胡鵬，但對剛才的合作還是一頭霧水。他實在看不透胡鵬罐子里賣的什么藥。
沒辦法，胡鵬只好自己上。
他先是在電商平臺交了20萬保證金，接著讓王軍拍了些老奶奶與小麥的合影作為商品詳情頁的配圖，又將40元10.00公斤的商品單價故意設置錯，設置成40元100.0公斤。最后聯系了薅羊毛主播，短短十分鐘，100單庫存全部清空。
做戲做全套。胡鵬讓王軍按照訂單電話逐一發信息：“由于失誤，錯把原本40元10.00公斤的小麥設置成40元100.0公斤。造成小店損失巨大，我八旬的媽媽現在根本無法承擔這么嚴重的后果。跪請下單的親高抬貴手，點一下退款，謝謝您了！”
用腳指頭都想得到，這群人當然不會退款。在薅羊毛主播的帶領下，紛紛抓住平臺規則漏洞，點了訂單理賠，20萬保證金全部賠光。
茍游緊接著將整件事做成公告圖，放在商鋪首頁的banner圖上。
胡鵬又聯系之前的寫手團隊，寫了一篇《八旬老人開網店被羊毛大軍薅倒閉！棺材本都賠光了！》的文章，引來全網對老奶奶的同情。
就連電商平臺官方都出面為老奶奶打抱不平，還將老奶奶的保證金賬戶保護起來。
時機成熟，胡鵬又以正常價40元10.00公斤上架小麥。在大眾的同情中，一夜之間，十萬庫存再次被清空。
400萬有了，可全部在支付系統里，必須發貨才能真正到賬。
第二天，王軍找到村長，這次他挑明了自己的目的：“姨父，好消息！一夜之間，小麥賣了100萬公斤！”
“100萬公斤！”村長聽后，驚訝了許久。
替王軍高興的同時，心中也是有著一絲絲的羨慕。
“甥兒，你家產量也沒那么多吧。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去發動全村村民，大家借你的光集中把麥子賣了！”
“不行，不行！明明是我家賣的訂單，卻要幫那些人掙錢，我不干！”王軍佯裝微怒，對村長說道。
“嘻嘻！別這么小氣嘛，我會按采購價幫你談，這樣你也有賺的，姨父我也完成考核了。”
他們兩個的談話聲音不小，不少過路的村民聽得真真切切，紛紛上來與王軍攀親戚，說好話。
王軍見好就收，答應下來。
陸續一段時間，全村為訂單忙活得熱火朝天。村民盼著錢到賬，村長盼著加官進爵。盼望著，盼望著，警察來了。
原來，400萬早已到賬，進了王軍的銀行卡，但他賭癮上頭，再次輸光。
前后兩次詐騙金額高達800萬，犯罪數額特別巨大，犯罪情節特別嚴重，社會影響特別惡劣，造成村民損失特別重大。王軍、胡鵬、茍游三人被判處死刑緩期二年執行，不得減刑、假釋。村長也因過失犯罪鋃鐺入獄。
執行死刑那天，老奶奶心中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人在做，天在看吶……”
而那位好名的王大爺，居然瘋了！
“屏幕暗，流量散。貪婪一場，無人，幸免于難……哈哈哈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