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每個人小時候,都有一大段沒心沒肺的模糊時光,但是,突然有一天,有一件事讓你面臨選擇,遭遇糾結,你的有記憶的人生自此開始。
? ? ? ?好像是三四歲,也許是四五歲,有一天晚上睡覺前,我突然發現,爸爸不在炕上睡了。他鋪了兩條毪褳(用來裝糧食的一種袋子)在地上,半跪在上面,對在炕上的我拍拍手說:今天晚上跟爸睡吧,好不好?這時,媽媽摟著我說:爸爸和媽媽不過了,你是跟媽媽,還是跟爸爸?平時,我總是跟媽媽一塊兒睡,這時候要我來選擇,從內心來講,我還是希望能跟媽媽睡的,可是,幼小的我,看著爸爸那鼓勵的眼神,突然一下子心就軟了。也許是覺得爸爸睡在地上,有些可憐吧,我選擇了跟他睡。那段時間我們家的房子拆了重蓋,我們借住在本家一個奶奶家。已經住了好多天了我都沒有覺得異常,可是那天晚上,我覺得這間老屋子特別黑:屋頂的椽黑糊糊,門窗黑糊糊,桌凳黑糊糊……在一團團的黑糊糊中,我總感覺哪里藏著什么鬼怪,只要我一睡著,它們就會出來抓走我。我心里極度恐懼,又不好意思抱緊爸爸——我的小心思突然就那么敏感——我選擇了爸爸,等于背叛了媽媽。如果我再抱緊爸爸,媽媽一定會更加難過。我清楚地記得,那個階段的我早已經好長時間不尿床了,可是,那個晚上,我似乎做了很怕人的夢,一直在跑,在逃,來不及找茅坑,也找不到茅坑。醒來,我難堪地發現,自己拉在了爸爸的鋪上。好奇怪,看到我的巴巴,爸爸和媽媽連一句責怪的話都沒有對我說。好多年以后我才明白,那個晚上,我承受了很大的精神壓力,拉在爸爸鋪上的巴巴,是我糟糕情緒的宣泄。
? ? ? ?還好,這樣的考驗于我來說,是唯一的一次。從那以后,爸媽沒有再問過我類似的問題。印象中,他們基本沒有再當著我們姊妹的面吵過架。
? ? ? ?我鄰居的叔叔嬸嬸,卻三天兩頭的,不是吵嘴就是打架。一打架,嬸嬸就跑回娘家去,好多天不回來。他們家的三個丫頭,像沒媽的孩子一樣,常蓬頭垢面地在我家玩。每當出現這樣的情況,我總是很大方地有求必應,把我的好吃的送給他們,還跟他們一起玩兒。
? ? ? ?我記得有一次,連陰雨下了好幾天,媽說:他嬸總不回來,怎么辦呢?總得有人去叫叫吧?不叫的話,她怎么能回來呢?叔叔堅持不叫。媽媽就讓我跟那三個丫頭去她們的姥姥家,請她們的媽媽回家。我跟老大各披著一條尿素袋子,拉著老二,輪流背著老三,一腳水一腳泥就去了。雖然淋得像落湯雞一樣,我心里還是樂呵呵的,像被委以重任一樣感覺很神圣,要去辦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似的。盡管心里這樣,我還是哭喪著一副苦瓜臉,以配合那三丫頭的心情。一進她們姥姥家的門,她們的媽媽就哭了,她們于是跟著大哭。娘兒幾個哭天抹地一番后,我們就又一腳水一腳泥地回村了。小時候,我總是以一副憐憫的眼光看她們,總覺得他們的家不正常,他們都是可憐的孩子。平時,伙伴們、同學們都盡量讓著這三個丫頭,可是,她們還是常常跟大家玩不到一塊兒。老大總是疑心大家對她不公,動不動就言語刻薄,時不時就“不理你們了”;老二不怎么說話,一言不合就以指甲和牙齒還擊;老三看起來乖巧伶俐,一哭起來就沒完沒了。她不吵不鬧,就那樣安靜地不住地流淚,安靜地以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盯著你,那種“我都知道我就不說”的樣子,讓所有的人都得小心翼翼地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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