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已誤辰是枉生】
? ? ? ? 詩曰:
? ? ? ? ? ? 齊心同所愿,含意俱未伸。
? ? ? ? 且說辰昔行至紫金劇場,放眼人各忙碌,正環顧間,忽聽一聲喚道:“同學,幫把手。”辰昔尋聲瞧去,原是一個男生,懷里抱著許多銘牌,堆頂的數枚已然癲顫搖晃、肆意歪斜,大有欲墜之勢。辰昔聞聲快步上前,一連取下好幾個牌子,揣在懷里,繼又跟著那男生行至劇場東門。辰昔趁機窺探,只見掌中牌子分別寫著:辦公室、外聯部、人力資源部、業務部、家教部。而那男生懷中,亦是好些部室名字。兩人登上階磯,步入玻璃門,但見廊廳內窗明幾凈、光彩爍亮,卻是人嘈聲雜、沸反盈天,一眾白衫各自奔波忙碌:幾處孔武男生正調桌布凳、移位安椅,于一方空敞廳內,依形傍勢、鋪列成陣;兩名挺拔勇士更踩桌扶壁、舉指擎天,看似雄猛無雙地張掛橫幅,實則皆依從身后一短發女子的高低號令;數幾裙釵則四處布貼指示牌與溫馨提示,那指示多帶箭頭,提示亦區屬有別,故廳堂內遍起詢問確認之聲,錯疊盈耳;亦有好些勤默無聞者,自忙著抹桌蓋布、安紙陳筆,蓋其只圖茍全性命于亂世、不求聞達于諸侯,乃至無私奉獻及此,亦連日記都不曾留下。滿廳中惟聽得這個喊:“誰還有透明膠?”那處叫:“再往那挪一點。”忽又有人喚:“還差幾把椅子?”喧嚷之聲此起彼伏,繞梁不絕。
? ? ? ? 那短發女生方才喊定了橫幅高矮,轉又扯嗓囑咐起排桌貼紙,直吼得嗓力交瘁、咳嗽不絕。那抱銘牌的男生自入廊廳,便沖那短發女生嚷道:“芹姐,怎么放???”芹姐聞聲瞥來一眼,又環顧一周,便如此這般爽利地作下安排,二人遂自依令擺設,畢后又回芹姐處赴命。那男生便問:“還要搬什么?索性一次說完?!鼻劢闼紤]少刻,答道:“把昨晚分好的簡歷搬下來?!蹦悄猩牣呏苯械溃骸澳且幌浼埍饶愣贾?,我一人怎搬得了?”芹姐橫眉笑嗔道:“什么意思,是說我輕呢,還是說我重?——那些簡歷還不就是為了你們招學妹來的,你就當是抱學妹吧,咬咬牙,辛苦下?!蹦悄猩傩Φ溃骸爱斎皇钦f你身輕如紙。——不過抱學妹那是開掛加Buff的,有如神力上身,自然可以。可那箱子是真抱不動,你昨也看到了,那是多少簡歷、多大的箱。芹姐,裝你嫁妝的箱,怕都沒那么沉呢。”辰昔見狀在旁插道:“哥,要不我跟您去?!鼻劢懵牣呅枺骸巴瑢W是來面試的?”辰昔恭敬稱是。芹姐便道:“倒是來得早,我們勤創就是喜歡勤勞趕早的孩子。——那好,學弟,辛苦你幫忙了,一會保證你第一個面上。”辰昔含笑答應一聲,便隨了那男生自劇場北門踱出,穿檐下連廊至人行道,復西入那環繞劇場三面巧設、銜連臨湖餐廳之圓曲建筑的北側樓宇。
? ? ? ? 此北樓正與月牙樓隔路相對,底間駐有一家銀行、一方超市,那銀行與超市之間,恰有一座小小梯廳,內設一臺垂降電梯,旁筑有一彎繞梯而上的旋轉臺階,以供徒步攀登。兩人拾級二層,但見樓道中擺著許多沙發桌椅,巧妙地隔出了好些空間來。那男生相介,方知這北樓原是學生活動中心,此處為學生公用場地,這里間隔的長椅短凳、高桌矮幾悉憑學生調布,只為方便個中同學坐談商洽、共襄盛舉。辰昔望著那滿廊簡桌陋椅,遙忖那一眾熱血青年在此處慷概激昂、揮斥方遒,不覺亦徒生了幾分傾慕。蓋世間總于這芥豆之微、塵寰之處,方出得鴻篇巨制、燎原星火,此亦紫殿金鑾、錦衣玉食之輩不可羨者,正是:
? ? ? ? ? ? ?淡月疏星顯人光,茅屋草堂建真章。
? ? ? ? ? ? ?爐紗帳前聚螢火,一朝通明登玉皇。
枉生人復嘆云:
? ? ? ? ? ? 家徒四壁鳳求凰,囊螢映雪書聲朗。
? ? ? ? ? ? 遍嘗百草名傳世,坑盡群儒遺劉項。
卻說言語間,二人邁過樓道,內里正有數間房室,乃勤創辦公之所。那男生遂領辰昔自其中一門步入,入內一瞧,卻是一間寬敞大房。其北側,一張十數小桌拼湊而成的大會議臺臨墻而設,四周密密地圍了一圈折椅,直從前門綿延至后門。南面,半舊的棕褐色軟皮沙發倚窗而臥,左右兩邊亦各分置一座,同圍攏著正央一尊玻璃大茶幾,惟余兩翼各一櫥柜的空隙。那沙發與會桌之間,橫欄著一排辦公桌椅并齊腰長柜,直將這寬大廳房隔作前后兩端。室內其余空處,或是巧立書桌櫥柜,或為辦公器具占據,總無多少閑地,一屋子滿滿當當,卻也整潔有序、繁而不雜。
? ? ? ? 那男生引辰昔至沙發邊,地下正有一大紙箱,二尺見方、高略過膝,箱內經緯交錯地疊著好幾沓簡歷。男生指著便道:“都是你們這批來面試的,看看,都說命賤如紙,其實紙才重呢,你搬一下就知道了。”辰昔見狀嘆道:“這得多少人?”男生答道:“昨天分類統計了,一千來個吧。”辰昔驚道:“才一千就那么厚了?”那男生攤展雙手冷笑道:“問你們啊,就你們這些小屁孩,個個證書一大堆,獎狀一大坨,還有寫詩的、寫散文的、寫論文的,就差把高考作文貼上來了?!背轿粼尞惖溃骸巴瑢W自己附上的,你們也全打出來了?”那男生哼了一鼻子,冷笑道:“可不是么,上頭說全要打,我有什么辦法,只可憐了打印機和那些紙?!背轿粲謫柕溃骸皠e家都是讓面試者自己帶簡歷,你們打出來不說,還分類統計,我僅代表面試學生表示十分感動?!蹦悄猩Φ溃骸澳銊e想多了,只因我們是土豪社團,就這么有錢任性?!龝€不知怎么弄這堆簡歷呢?走,搬吧?!毖援叾烁┥硖?,雖是鉚足了勁,猶覺似磐石一般,兩人費盡氣力,亦只得凌空數寸,艱難地往前躥挪了幾步。
? ? ? ? 那男生遂嚷道:“我去,這么沉,別沒搬到地兒,底下就破了。”說畢即令辰昔一同放下,意棄此謀、另圖他策。辰昔趁機覷看那男生胸牌,方知他喚作胡金濟,遂道:“胡哥,這一箱全是簡歷,估摸著也就面試這會用,回來時各拿相中的,也再不用這箱子的,要不咱倆拖著過去就算了?”金濟一聽大合情理,便與辰昔一齊推拽起來,幸得樓內地順路滑,倒也不甚費力。展眼拖至電梯門口,恰遇兩名白衫合抬一桌,金濟靈機一閃,便向二人道:“這桌子好吶,我們的箱子架上來,四人一齊搬怎樣?”那兩白衫全未多疑,滿口答應,于是四人抬箱上桌,挪入電梯。金濟又插口問道:“哪搬的桌?”那一個斯文俊俏的白衫便道:“起先還是隔壁培訓室的,不夠。所以現在是樓道上看見就拿。”金濟聽罷直笑道:“對么,拿唄,這才是共產主義?!闭f得四人皆笑了起來。
? ? ? ? 一時梯停門開,四人便呼喝著將那桌與箱子緩緩扛回劇場廊廳。方入廳室,金濟便高聲喚道:“芹姐,簡歷擺哪?”芹姐聞聲回眸一瞧,思忖半刻,繼而指向玻璃門對的墻沿處,嚷道:“連桌子一齊放那。一會面試同學進來,都先到這桌拿了簡歷,再領去各部門面試?!彼娜她R聲答應,遂自去調桌布置了。未久,便有一對穿著簇新白衫的男女,款步踱入門來,只見那男學長是:
? ? ? ? ? ? 身修八尺長,頭蓋中分發,滿面春如花。
? ? ? ? ? ? 雙帶背包單肩挎,一手揮袖,一手握拿,風度氣軒昂。
? ? ? ? ? ?威赫赫神怡心曠,光燦燦豪情萬丈。從來好事由天降。
? ? ? ? ? ?誰曾想,斯文笑中脈微茫,光陰寸隙逝如觴。
功名自古夢一場。嘆,惆悵。
? ? ? ? ? 再瞧那女學姐,則是:
? ? ? ? ? 白衣襯彩霞,凝脂綻冰花,豐肌暗浮香。
? ? ? ? ? 精巧提包斜肩挎,兩靨桃紅,雙臂垂叉,風姿美如華。
? ? ? ? ? 嬌滴滴溫潤賢良,水靈靈柔中帶剛。古來裙釵可當家。
? ? ? ? ? 可嘆那,女兒心思較君長,巧盡算計空勞忙。
? ? ? ? ? 功業不待美人妝。嘆,憂傷。
芹姐遙見二人,連忙笑迎上去。一眾白衫亦停罷手中之事,合攏圍來。只見那學姐微啟朱唇,迎面笑道:“不錯呀,有模有樣的。這里選的也好,那么大一片玻璃,窗明幾凈、陽光燦爛,好兆頭呀,天公見了也定要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的。”一語說得眾人皆是喜笑洋洋,芹姐更是滿靨花顫,樂道:“梅學姐總是包容我們,多批評指導才好?!蹦菍W長聽畢便止住眾人,擺頭笑道:“噯,白部,現在該叫梅主任啦。”芹姐連忙笑道:“哎呦,馮主任說的是,都是我的錯,讓我們一起恭賀梅副主任,梅副主任您大人不記小人過?!蹦敲穼W姐聽罷羞澀地連連擺手,笑說無妨。馮主任環視一周,翹指贊道:“場地不錯,布置很好。趕緊弄完,別叫面試同學們白白等著。昨晚我跟老高匯報,說今年報名咱勤創的新娃有1024個,破了歷史記錄,老高聽了那高興啊,‘狠狠地’表揚了咱們,他也囑咐說今天務必要尊重同學、服務同學,要對每一位同學認真負責,就算不能加入勤創,也要宣講好咱們勤創的精神與文化。畢竟每個同學都有可能成為咱們的服務對象,未來也都有可能成為向咱們提供兼職崗位或創業項目的杰出校友?!北娙寺犃T,紛紛點頭呼應,身旁數名白衫陪笑道:“一直就是照著高老師和馮主任的這個思路辦的,一個中心,兩個基本點,一百年不動搖?!鼻劢悛q釋道:“今年,我們幫每個同學都打印出了簡歷,同學來了先在前臺領簡歷,然后就有小伙伴帶去各部門面試。還專門設了等候區,那里有小伙伴做專門的文化宣講?!瘪T主任聽了頻頻點頭,笑道:“還是咱們白部長想的周道。等你們這兩天選好了人,各部門的例會我都要來學習旁聽一次,認識一下新人,幫助部門團結融合。”話音未落,便有一人插口謔道:“是為了認識學妹吧?!币徽Z逗得眾人皆樂。馮主任聽畢隨口笑接道:“不要明說出來嘛?!斎?,也要認識男同學,我那是可攻可受、男女通吃的。”
? ? ? ?與眾笑侃一陣,馮主任復又巡視一周,回身爽利道:“有什么需要我和梅主任幫忙的沒有?我還算有些力氣,梅主任那可是賢惠得很。”芹姐忙道:“您倆看看還有什么指示?動手就不必了?!泵穼W姐舉目顧盼,柔聲道:“把咱們樓上搞活動的小音箱拿來接上,播點兒音樂,舒緩情緒,減輕疲勞,大家都更輕松些?!鼻劢懵勓赃B聲稱妙,遂挑眉示意身旁一名戴著黑框、瘦長俊朗的學姐,那學姐接令,便自后撤出人群,疾步出門而去。這廂馮主任又笑道:“咱們梅主任不僅人漂亮,而且骨子里還這么文藝、這么浪漫,懂得用音樂來裝點。就是不知道一會兒梅主任得不得空,不然找梅主任來伴個舞,敢說今天的學弟們肯定都酥倒在地,全都削尖了腦袋要進我們勤創了?!乙矝]啥其他意見,一會把這現場布置、面試照片發我一些,我也給老高看看這里的盛況。”眾人紛紛應承。馮主任又懇切道:“一會校電視臺有個今年社團納新的采訪,如果沒什么要幫忙的,我和梅主任就去樓上準備準備稿子,爭取不給咱們勤創丟臉。”眾人遂答曰:“真沒有,你倆好好準備,做好廣告要緊。”于是一眾簇擁著馮、梅二人出了玻璃門,二人連連擺手道:“留步、留步,有需要隨時電話?!彼觳蛔尡娙嗽偎?,自往那北樓尋去,不題。
? ? ? ? 且說劇場廊廳內,一時盡皆調配妥當、鋪陳完備,芹姐親攝了好些照片,精選數張,彩信發予馮主任。頃刻,面試同學紛至沓來,已有數人在那門口逡巡侍立。芹姐遂忙與幾名閑庭信步的白衫喚道:“咱們開始吧。”一眾答應著便各往擺著標牌的桌后坐了。芹姐趕忙分派任務,胡金濟領命赴剛搬來的那桌整理簡歷,數名白衫則將排候的同學領至金濟桌前,依著短信序號在那橫豎交疊的紙沓中尋出簡歷,之后引去意向部門面試。若遇有同學選面多部門的,則需見縫插針地替那同學安排好面試順序,每自面畢一個部門,均需回至金濟處登記填備,方得帶去下個部門,以保無有遺漏。
? ? ? ? 待一切安排妥當,芹姐便向辰昔笑道:“同學,去拿你的簡歷過來?!闭f罷自邁向門旁的一張蓋著紅布的長矩課桌后坐了,辰昔凝神望去,但見桌上銘牌里,赫然寫著“人力資源部”五個紅底黑字,遂應聲跑去金濟處尋出了簡歷,亦往芹姐桌前坐了。趁機窺覷一眼芹姐胸牌,方知那芹姐喚作白玉芹,乃人力資源部部長,于是蜜口甜舌地稱呼道:“玉芹姐姐好。”芹姐聞言瞥來一笑,復又檢視辰昔簡歷,少刻,朗聲笑道:“這叫的倒是口齒生香,敢情原來沒投我部門呢,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一廂情愿了,要不現在我就送你去外聯部面吧?”辰昔忙道:“我初來乍到的,其實對這些部兒室兒的,也統統不曉得,瞧過簡介也是一知半解。今兒跟玉芹姐姐最投緣,只想拜在芹姐麾下。”玉芹笑道:“倒會說話,只是不知真假。其實我們人資部是實行派駐制的,相當于每位部員都能兼職另一個部門,你若真想去外聯,在我們人資也可以申請派去外聯?!背轿魬械溃骸斑@制度也太人性了吧。那更要投您部下了,怎能錯過這買一贈一、加量不加價的好事?!庇袂勐牣呉恍?,即令辰昔自介,辰昔便又插諢逗趣地自吹一番。玉芹亦無打斷,只是一面聽著,一面遍覽辰昔簡歷,不覺翻至次頁,驚訝嘆道:“喲,原來還是個詩人?!毖援叡銓⒊轿舾皆诤啔v之后的那闕現代小詩,鏗鏘悠裊地誦念了出來,道是:
? ? ? ? ? ? “我是一個詩人,
? ? ? ? ? ? ?信不信由你,
? ? ? ? ? ? ?我愛海的氣息,
? ? ? ? ? ? ?和海藻芬芳的腥膩。
? ? ? ? ? ? ?我來自陸地,
? ? ? ? ? ? ?卻是陸地的叛軍,
? ? ? ? ? ? ?我喜歡海,
? ? ? ? ? ? ?它那樣自由,
? ? ? ? ? ? ?那樣沒有止境。
? ? ? ? ? ? ?我贊嘆海鷗御風的本領,
? ? ? ? ? ? ?傾羨海獅潛游的愜意。
? ? ? ? ? ? ?我想要找尋,
? ? ? ? ? ? ?那會游泳的鳥,
? ? ? ? ? ? ?會飛翔的魚,
? ? ? ? ? ? ?會歌唱的海星。
? ? ? ? ? ? ?我愿化作隨風而起的漣漪,
? ? ? ? ? ? ?消融在海的懷抱里,
? ? ? ? ? ? ?再不理,那塵封于陸地的事情,
? ? ? ? ? ? ?只聆聽,這海底最動人的曲音,
? ? ? ? ? ? ?那會是,宇宙永恒的共鳴。”
不想那玉芹鸞音念出一句,這辰昔面容便紅進一寸,好容易挨至玉芹誦畢,辰昔趕忙羞道:“除了讀書考試,也沒有其他經歷,只好附上這個湊數,不然特長、經歷那幾欄,就只能空著了?!庇袂蹌t笑道:“這詩聽著倒還好,不過我瞧你很不誠實。”辰昔聞言唬得一驚,忙道:“這可怎么說,我自小從不撒謊的?!庇袂郾愕溃骸澳慵热荒敲聪矚g海,干嘛要來杭城,為什么不去濱海城市?”辰昔聆得問此,卻是松了口氣,只苦笑道:“填志愿時思來想去的,最后還是依著大學排名填了。”玉芹遂冷笑道:“那看來也并不怎么堅持夢想嘛,又或許對海的向往也只是一時興起,終究沒有多么篤定?!憷霞液_叺模俊?辰昔答道:“稱不上海,只一灣沒有沙灘、沒有棕櫚樹,更下不得水,白蒼蒼、灰蒙蒙的咸水。人類嘛,總是缺什么愛什么,若從小陽光沙灘、碧海澄天的慣了,許就沒有這個向往了?!?玉芹又冷笑道:“看來也不怎么感恩念舊,對自己家鄉也無多少熱愛?!背轿袈勓砸魂囁涯c刮肚,意欲編纂辯釋,然因毫無準備,所答之言悉為臨場杜撰,故而言語含混、邏輯紊亂、詞不達意,直是疙疙瘩瘩的,亦將自己說得全無自信了。豈料玉芹聽罷卻是莞爾一笑,轉口道:“從結果看,倒也沒什么不好,此生無悔入求大,那些海邊的大學也不一定比得上這兒好。更何況你這年紀也不會真的知道什么是向往、什么是鄉愁。——好了,你就別浪費時間了,后面還有一堆人等著面試呢,我看金濟那忙不過來,你這就去幫忙吧。”
? ? ? ? 辰昔聞之不禁閃過一絲憂慮,不由地眉間一蹙,玉芹見狀容色一領,問道:“怎么,有事?”辰昔幽幽答道:“校學生會約了十點面試?!庇袂垴鲅员悴恍嫉溃骸靶W生會?我當什么好地方?還不如去院學生會,做點實事。不過你剛來,什么都不知道?!邪桑@兒不用你了,你去吧,回去等通知。”辰昔聞此,似覺話外有話,不免心中忐忑,忙道:“那我不去了,就聽芹姐安排?!庇袂蹟[手道:“別,這可不勉強你,想去就去吧?!背轿羲鞂㈩^搖得撥浪鼓一般,連聲道:“不勉強,心甘情愿?!庇袂坌Φ溃骸澳强墒悄阕栽傅?,以后也怨不得我?!贿^你也放心,不叫你吃虧。其余都不說,單只告訴你,那些什么校學生會,包括其他一切社團,都是學校團委下屬的,而我們是隸屬學校黨委的,懂嗎?”辰昔其實未明深意,然因玉芹語勢逼人,只得連連點頭答道:“懂、懂?!庇袂鬯煨γ轿舾敖饾幾衾韰f助。
? ? ? ? 辰昔得令,連忙曳步邁去,只見面試同學接踵而至,珠環翠繞地滿滿圍了一桌,真是里外三層、水泄不通,那金濟已在桌后忙得昏天黑地、不可開交,才顧抽揀簡歷,又忙填表登記,猶不時嘶喊著“同學,面試序號,短信里面有”、“同學稍等,馬上就好”、“某同學在嗎?——給,簡歷,找白衣服工作人員帶面試”。辰昔尋了一把空椅,又奮力撥開人群,終于擠至金濟身畔,挨著坐了。金濟狐疑地瞥來一眼,辰昔遂忙傾前耳語道:“玉芹姐叫我來幫忙,你看要我干些什么?”金濟聞之如蒙大赦,便令辰昔依號搜尋簡歷,自己則在一旁記錄安排、答疑反饋。辰昔細瞧了去,原來那縱橫交疊之簡歷乃是依學院分類的,扉頁處各貼有序號段,故辰昔只消問明短信序號及所在學院,便可對照快速檢索。至人多時,金濟與得空白衫,亦會相助詢查。如此忙碌半晌,不覺已至正午。那面試同學去的去、走的走,廊廳內亦漸稀寥,辰昔遂與金濟閑聊起來,亦不過說些社團八卦、校內趣聞。正說話間,忽聽一聲喚道:“開飯啦?!鳖D時一陣饌香撲鼻而來。辰昔尋聲辨味、抬眼瞧去,但見兩名身著白褂的青年男子,自門外三輪車內扛出兩大泡沫塑箱,徑直奪入門來。玉芹見狀忙指一偏僻角落處,那兩青年就往那地上卸箱,轉身嚷道:“一會還回來取箱子?!北阌殖鲩T駕車離去。
? ? ? ? ?這廂玉芹親去揀出兩盒,叫那瘦高學姐送出門去了,旋即招呼眾白衫用膳,一眾紛紛近前取餐而食,金濟亦替辰昔拿將一盒,于是二人倚桌飯談起來,辰昔隨口問道:“哪訂的盒飯?味道跟食堂似的。”金濟聆畢幾欲噴飯,樂道:“可不就是食堂的,食堂有專門部門負責訂送工作餐的,你不知道?”辰昔搖頭不知,須臾復笑道:“怪不得剛那兩人打扮的廚師模樣,我暗想怎么穿成那樣送餐,原是食堂師傅?!闭f笑間,玉芹展步過來,笑問:“是不是自己掙的飯菜,吃著特別香,以前吃過自己掙得飯沒?”辰昔笑回:“鮮魚大肉,綠蔬羹飯,都不比秀色可餐?!舨凰悛剬W金,還真是自己掙得第一餐?!苯饾嘣谂圆逭煹溃骸爸灰赓M的,吃著都算香?!庇袂蹞u頭冷笑,斥道:“就愛炫耀,能來這兒的,誰還沒拿過個獎學金?——你倆要是不夠就再去拿一盒,有多訂了幾份的。”不及二人答復,玉芹便踱往別桌說話了。一時餐畢,許因今晨早起,不覺倦意來襲,顧、胡二人皆覺眼重頭沉,相繼叩桌睡去。
? ? ? ? 伏憩有頃,辰昔倏然醒覺,雖依舊昏沉沉的,卻百般不得再眠了,于是定目醒神,展眼向身旁望去,但見金濟猶在酣睡,遠處數桌偶有人憩,正對的玻璃大門則虛掩著,想來不少白衫自去北樓辦公室里休息了。辰昔又移目環顧,卻見玉芹學姐獨在那門旁桌面枕臂而眠,只是那桌恰處空調風口,玉芹不由地蜷縮身子,似有寒侵之狀。辰昔心中不舍,便躡步挪將出來,輕輕掀起隔桌絳紅蓋布,抱至玉芹身畔,慢蓋下去,不料玉芹身削肌滑,那絨布直滾落下來,亦發將玉芹觸醒了。玉芹乍驚,回眸視人,心中一怔,低聲責道:“干什么呢,你。”辰昔忙執起蓋布,輕聲辯道:“我看你冷?!庇袂圻B忙起身拍撣后背,嗔道:“哎呀,這幾百年沒人洗的布也往我身上蓋?!背轿袈勓裕F起那簾蓋布,連聲歉道:“我瞧著挺新的,對不起。”玉芹此時已明晰原委,知辰昔心猶可鑒,便嘆道:“行了,領你的情了,回去把桌子蓋好。”辰昔遂擒了那布仍蓋回桌上,又將銘牌、紙筆等一應擺列回去,復回至芹姐身旁,玉芹便道:“別吵我做夢,你自己玩兒去?!闭f畢復扣桌睡去。辰昔一場空勞,只得失落回座。
? ? ? ?誰知那金濟趴睡著,竟忽的瞟出一眼,伏向辰昔耳語道:“別怪我沒告訴你,芹姐的男朋友既高又帥,你打不過的?!背轿袈勓赃B聲釋道:“哪有那意思,我沒這意思?!毙闹袇s是憂傷失落,私忖道:“方才一幕竟全被金濟偷瞧了去,實已羞愧難當。而芹姐這般瀟逸灑脫、精明強干,亦早早有了男友,雖非十分意外,卻也莫名失落。”思度間,金濟仍復睡去。辰昔則覷眼窺看那玉芹身影,惟見一葉嬌巧身軀,一簾遮面短發,一枚輕盈螓首,深嵌在一彎纖細臂膀中,辰昔不由一嘆,亦自閉目養神去了。未久,午盡日西,金濟復播音樂,玉芹拉開大門,眾白衫陸續歸來,各司其位、依職待客。不時,面試同學亦比肩而至,直較晨晌更為熱烈,廊廳內熙來攘往、人聲鼎沸,一派喧囂。辰昔與眾白衫又忙碌起來,再顧不得其他。正所謂忙不覺時、勞不知日,辰昔再度回神已是暮昏時分,雖猶有同學趕來,然桌面簡歷所剩無多。玉芹度時,傳令清場,于是眾人又搬又扛、又掃又刮,呼呼喝喝、往來奔走,總算令桌椅歸位、物件回巢,辰昔與金濟捧回數沓簡歷列于會桌上,便皆癱在椅中喘息而憩了。
? ? ? ?待收拾停當,眾人悉回部室,時已夜幕降籠、華燈初上。玉芹與各部長猶要商量納選之事,遂對余人道:“大家先回去吧,今天辛苦了。”眾遂離散。辰昔方欲舉步出門,卻見玉芹招手示意他過來。辰昔趨步進前,玉芹指著他笑道:“你,不錄取就通知你,沒通知就是錄取了,知道沒?回去吧。”辰昔遂憨笑道別,蹦跳著出門趕赴食堂去了。是時只有那風味餐廳尚且營業,辰昔點了一碗魚香肉絲炒面,又拍照發予姝兒賣了回慘,其實亦有炫耀之意,二人漫語閑談,方知姝兒今日宅舍閱書,好不愜意。辰昔匆忙食畢,奔回宿舍,入內一瞧,只見水昆已然回來,不禁樂道——下回。嘆:
? ? ? ? ? ? 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