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雅辰昔】第十回:光影流離煙花迎新 鼓角齊鳴頑童開訓

? ? ? ? 詞云:

? ? ? ? ? ?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 ? ? ? 且說文雅等三釵皆自取餐坐定,正待姝兒、辰昔一同回桌開席,卻遠遠瞧見顧、林二人曳步搖來,辰昔舉饌在前,姝兒執箸隨后,絕似青梅竹馬的小夫妻一般,遂皆顫笑起來。二人尚未落座,已聽玲玲謔道:“真是夫唱婦隨、男耕女織,羨煞旁人吶。”言畢又學著姝兒晌間曲腔唱了起來:“樹上的鳥兒成雙對?!乱痪涫裁磥淼??”小靜遂接唱道:“綠水青山綻笑顏。”兩句和罷,三釵悉已捧腹。玲玲猶向姝兒戲道:“專家,我們唱的可還行?”不待姝兒作答,文雅已笑插道:“你兩個唱的再好也少了一分情,雖說無情也動人,卻終是少了一味,怎比得他兩個來唱?”姝兒情知是拿自己打趣,便挨向玲玲坐下,媚聲嬌嗔道:“唱的好著呢,就仿佛春天又來了。哪里會是無情吶,分明聽得人情深深、雨濛濛、心恍恍、意綿綿,柳枝楚楚綻,桃花朵朵開,真真是黃鸝、云雀都比不上的好聲音呢。”玲玲聆畢疑道:“真的假的?”小靜忙拉玲玲至身側,暗笑道:“她諷刺咱倆叫春呢,你還問真的假的?!绷崃崴旌薜溃骸翱次宜籂€她的嘴?!闭f畢便舉手去捏,慌得姝兒閃躲求饒不迭。


? ? ? ? 辰昔一面笑著,一面挨著文雅坐了,繼又置下托盤,意欲分面。時姝兒執有兩匙四箸,遂抽手取了一對,飛箸搶下玲玲盤中一塊雞肉,嚷道:“叫你笑話我,搶你肉吃?!鼻〕轿粢嗯趿四峭臌u肉面送至姝兒面前。未及放穩,玲玲亦起筷夾了一箸,道:“我也搶你的?!焙笥謱Τ轿舻溃骸拔?,你舉得不夠高啊,舉案齊眉懂不懂?要到眉毛才行?!蔽难判Σ宓溃骸澳鞘且驗闆]有跪下,跪了就到眉毛了,人家可是跪地獻肴的。”小靜遂戲道:“這下可真是孟光要接梁鴻案了?!背轿袈勓悦Σ淼溃骸罢靡黄瘘c的罷了。剛要是你們也在身邊,我肯定也幫你們端過來,這點紳士風度總是有的。——你們也嘗嘗這個,咱們有福同享?!闭f罷便自姝兒手中接過筷子,分別給四釵夾送那盤炒面,以堵悠悠玉口。四釵瞧見連連搖手、推說不用,奈何辰昔不由分說,徑直送入了各人盤中。文雅只得笑道:“也算是壽星的面,咱們都沾沾福氣?!皇悄阕约憾既チ艘话耄O碌谋任覀兣⒆佣忌?,這可怎么行?”說罷便取勺自己的荷葉蒸飯送予辰昔,姝兒因第一個領了那壽面,便也夾了些自己的鹵肉面來,口中只說是“吃不下那么多”。玲玲見狀嘆道:“既然這樣,咱就干脆共產主義、按需分配了吧,誰要我這個?”眾人知她喜鬧不喜生,便皆說“我要”,繼而伸箸來奪。玲玲笑道:“嘿,還真不客氣,那我也要你們的。”一時眾人分餐,惟見桌上推匙迎箸,謙言婉語,往來不絕。少頃,只聽文雅笑截道:“可以啦,可以啦。我們這幾個傻子,一筷子沒吃,先每人做了個什錦拼盤?!北娙诵停炱痼缍?,亦不免稱贊彼此菜肴。正是:

? ? ? ? ? ? ?舉箸互贈竹馬肉,推匙分嘗金蘭肴。


? ? ? ? 閑語間,眾人不免談及次日軍訓,倏然都有些惆悵。依校令,今夜乃動員會,翌晨即時開訓。四釵忖及即將日曬雨淋、晝夜無休,不覺眉黛微蹙,暗生憂愁??嗬鄣乖谄浯危皇钱斀褚园诪槊溃荡朔凳钊眨瑦勖乐踊蜷]門不出,或涂油撐傘,哪有特去日頭下曬的?心擾意亂間,只聽玲玲猶自笑道:“我倒是無所謂,反正已經這樣的年輕態健康色了。倒是可惜了你們,細皮嫩肉的,權當是陪我一起曬出健康曬出鮮吧?!蔽难怕勓钥嘈Φ溃骸奥犝f每年軍訓完,人人都會附贈一只求是鷹。——就是領口那里,大家都會被曬出一個V字型,看上去就好似求是鷹的圖案。”諸釵聆畢愈加愁郁,皆只默不作聲。姝兒意欲和緩氣氛,便沖辰昔謔道:“這樣你那鳥兒就不孤單了,就是不知咱們求是鷹愛不愛吃小鳥,說不定一口就把你給吞了,就你那一小只也真不夠多少鷹來分的?!北娾O聞言一怔,驚疑不解。辰昔便自衫內取下那枚如鵲似雞的鐵銅吊墜,托于眾人相看,又把這墜的來歷如此這般說了。四釵傳遞著端詳一陣,卻也實在看不出任何稀罕好處,悉以為是辰昔奶奶迷信蒙蔽所獲,遂只隨意稱頌幾句,就讓辰昔好生戴上了。


? ? ? ? 文雅猶謔道:“用心呵護著吧,可以當傳家之寶呢?!绷崃嵝φf:“這個倒是比那破書更像定情信物些,而且是個好東西,竟能入那種會寫詩、會嚼舌,會唱黃梅戲的女人的法眼,誘得人家念念不忘,要不現在就給人家算啦?!辨瓋耗睦锞涂戏洠嘈Φ溃骸昂眠^有的人將自己曬了渾身的求是鷹,就望眼欲穿地要找小鳥兒呢,當真是未雨綢繆、思慮長遠?!背轿粢姞蠲︶尩溃骸安贿^當個護身符戴著罷了,你們誰喜歡我都給?!币蛩技斑@些個花兒般的人,竟真要活活在領口曬出一只只鷹來,忽的驟然心疼起來,忙岔問:“你們可有防曬的法子?都備了防曬霜沒有?我見旁邊超市里有賣,要不我去取些來。”四釵笑道:“早買了,哪里還等現在呢?!闭f畢便又鉆研起防曬霜的好歹來,什么指數系數的,辰昔在旁不明所以,只得默默聽著,不免亦偷學了幾個無用的防曬招式。倏然,手機震響,起身接聽,原是午間店家欲赴宿舍裝空調,辰昔遂告辭回去。


? ? ? ? 及至宿舍,只見趙、陳皆在悠憩,陽臺上兩位師傅已然破土動工。辰昔四處無覓紙杯,不得倒水招待,只好上前言詞相謝。因宿舍預留了管洞、機位與插座,故不多時便就順利裝畢。點按遙控試機,只見兩橫風頁緩緩舒展,頃刻間便有涼絲陣陣、寒煙習習,簌簌地撲面沁膚而來,直引得合舍三人欣喜不禁,皆自振臂捕風、迎面堵涼,玩得不亦樂乎。水昆亦忙忙地從鄰舍趕了回來,不愿錯過這屋里的第一絲涼爽。那廂兩位師傅交割畢資料,便又聯系下家,辰昔豎耳探聽得果是二舍,料想許是姝兒處,遂忙短信以告。


? ? ? ? 送卻師傅回屋,閉了房門,付陽因今晨初攝班長大任,自忖根基未穩,尚須以愛民如子換得子民愛戴,故自去取了箕帚清掃那鉆孔余灰。合室舒暢喜悅,便相說笑起來,水昆急道:“辰昔,馬上在緣分天空發帖,歡迎廣大女生前來避暑,床任挑?!睂毚T聽畢笑道:“我可不給任挑,得漂亮的才行,我可不像你饑不擇食、來者不拒。”水昆遂謔道:“喲,就你這樣的還敢挑三揀四,不怕遭雷劈么?”付陽一面打掃,一面戲道:“看他模樣,說不定已經劈過一次,所以也不怕再劈一次了?!背轿翩业溃骸皼]聽校歌么,‘大不自多,海納江河’,就是告誡我們不要挑剔,要海納百川、有容乃大。”水昆諢道:“對,關鍵就是這‘有容’之后二字。”寶碩猶向辰昔笑道:“那也就你納得多,第一天就納了兩個,羨慕、嫉妒、膜拜、跪服?!彼筒宓溃骸安粚?,加上那個張玲玲,應該是三個。——哎,小伙子要注意身體啊,別沒開始軍訓,身子就已然虛了?!睂毚T亦笑嚷道:“就是,要那么多干嘛,分我一個。”辰昔聞言嗔斥道:“別瞎說瞎傳的,人家大才女還看不上我呢。你們再這么亂傳,就更不待見我了?!币徽Z未了,便有友鄰來訪,無非是問問空調、談談玩笑,不覺便至集合時分了。


? ? ? ? 一眾尋至教室,卻未見在雪等輔導員,只一名學長并兩位學姐,忙著前招后攬、奔走呼告,指揮眾學生依班坐定。原來軍訓事茲體大、晝夜操勞,學校體愛各輔導員事務繁冗、學業勞心,更兼年增慧長,已然知法明世,自是不好強令其延班加點的,遂改由自發自愿的學長組帶隊,既可不增資費、平添人手,又能深入學生、打成一片,豈非一舉兩得之妙耶?而那入學前便聯系眾新生答疑的,正此學長組也,亦可見其頗得新生之雅望。目下藍田學園新生悉編作一團,團分六連,辰、姝等所在的,正是一連,連下設有兩女排、一男排。那學長姓郝,斯文白嫩,一襲軍服,因軍訓官拜副連,學生皆戲稱他“婦聯”,輔帶男生排。而那兩位學姐,一個姓汪,短發犀利、內柔外剛,一個姓陸,長發溫婉、纖柔可親,分輔兩女排。眾生沓至,皆由這郝、汪、陸三人指引入坐。一時群賢畢至、男女咸集,辰昔舉目環顧,終難覓姝兒身影,倒是遙見第一排坐有三名官兵,皆自正襟危坐、紋絲不動。是時,郝、汪、陸三人不住地來回巡查、左右訓斥,以圖維持紀律。好在畢竟開學首日,眾生尚服管教,不久便也肅靜下來,只不過坐姿大多歪斜,全然不似軍伍,難遂學長學姐之心愿。


? ? ? ? 待聽畢動員令,識過師部長官,郝學長便升了屏幕,又邀那三位帶訓官兵上臺自介,原來連長姓武,高瘦挺拔,獨將男軍;排長一人姓安,面容英俊,一人姓國,相較黑矮,二人分率兩女排。一時語畢,三人齊敬軍禮,果然英姿颯爽、肅穆端莊,引得臺下掌聲不絕。隨后郝學長便三宣軍令、五申紀律,直說得聲色俱厲、辭嚴義正,眾人聽罷不覺惶恐,皆只得唯唯應承。而后三位教官便細心授以疊被、坐姿、敬禮、報告等行伍規矩,此皆軍訓慣常,不消繁記。只說一眾小將總算坐姿稍整、略有軍容。不覺夜色柔媚,便至會闌時分,武連與郝學長分發畢軍服,便放眾生去看那迎新煙火了。而這軍服僅分男女、大小無差,倒是分得極容易。于是人各四散,多奔那燈瑩熾耀的操場而去。


? ? ? ? 辰昔疾步取車騎行,一路穿花度柳、追風尋涼,但見盞盞街燈向晚,恰與點點繁星輝映。那燈乃是圓柱形狀,通體墨綠,其上半部嵌套著潔白如玉的燈罩,平日夜里總泛著昏黃幽謐的暖光,今晚卻被調得光明璀璨、炫耀奪目。那燈的下半部是喇叭,為校園廣播之用,此刻亦飄揚著輕音樂,明快活潑,歡欣鼓舞。辰昔一騎輕裝,匆匆穿過圖書館、月牙樓、紫金劇場等處,沿途盡是彩旗招展、橫幅爭目,亦連運動區圍網上、樹干間都系著各式橫幅。有正經官方的,譬如“十年寒窗,今朝起航”之類;亦有取巧戲謔的,什么“天行健,學長帥過五月天;地勢坤,學姐貌比陳喬恩”之流;亦有不少逗趣剖白的,什么“明天你是他的女人,今天你是我的女神”。如此笑覽一路,倒亦不覺路遠,只是單車浩蕩、行人接踵,兼因辰昔尋人心切,熙攘紛擾間,一行同伴漸皆失散,惟余自己獨行于汪洋人潮之中了。


? ? ? ? 驅至操場,但見單車密疊,蜿蜒如龍,竟已綿延至籃球場區外的水泥路上,辰昔亦只好遠遠地鎖車步行。此路位于籃球區南側,只一車略寬,悉由灰白水泥簡約鋪就,徑直向西延伸,約有百余米,便向南岔出另一條水泥道去。那道幽森狹長,其東西兩側各有一座操場,均是塑膠跑道內嵌足球草坪的標準場地,只不過東側操場乃用真草坪,細密如織、柔軟親切;西側操場則是人造草毯,色新絨翠、堅韌耐磨。兩操場皆設有巍峨觀禮臺,只是背向而建,直將那水泥道夾迫中間,兩相威逼下便更顯矮小幽促。今夜煙花便是在兩操場的觀禮臺上燃放,因此二處為兩操場正央,四下空曠無物,絕無燃火之險。


? ? ? ? 眼見涌入東操場的多,辰昔便亦隨人潮東入。穿過門洞,入內一瞧,只見操場上盡是熙熙攘攘、沸沸揚揚的,直令人耳鳴眼花、目不及遠。那觀禮臺側階下,身著制服的保安威赫佇立、整裝嚴守,禁避一切閑人上臺。大抵亦知曉了今夜軍中教官悉至,是故格外挺拔英武,似要與軍人一較高下。辰昔跨過跑道,踱步入場,滿耳聞得四面喇叭聲高傳遠,循環播報著注意事項,指示著人群安全。四角場燈聚光投射,直照得整個操場流光溢彩、燈火輝煌。氤氳間,只覺每人的輪廓皆泛出一圈光暈,恍如開光佛照一般。而那滿目裙衫袖擺,亦在斑斕光影中婆娑似舞,這廂舉步翩若驚鴻,那里回身婉若游龍,真個似即若離、隱隱現現、如癡如夢。更有滿場歡言笑語,在那高音廣播的映襯下,似遠又近、朦朦朧朧、如醉如幻。辰昔迷離流蕩于人海中,忽的瞧見一抹美麗身影,待追前細看時,卻偏消失不見了;倏又聽聞一語酥軟綿音,待旋身尋去時,似又無影無蹤了。如此幾番求而不得,不免悵然若失,暗自悲怨傷婉起來,遂孤寂落寞地在這片歡樂海洋里穿行,眉間隱約泛起一詩:“我希望逢著,一個丁香一樣的,結著愁怨的姑娘?!?/p>


? ? ? ? 光、人、影恣意流淌,辰昔雖是徜徉著,卻亦心中明白,誰是他希冀逢著的那個姑娘,那個滿占心懷、不留余縫的姑娘。然而,只這一方操場,一屆新生,便足以將一場姻緣完全隔擋。辰昔只好半含期待半含神傷地四處彷徨。夜幕中繁星點點、月色嬋娟,辰昔多希望“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然而幾經轉身、數度回眸,卻只見著極陌生的歡容笑顏。寥落間,黯然心生一曲云:

? ? ? ? ? ? 別離易,相見難。何處覓姝顏?

? ? ? ? ? ? 春將去,人未現。這一夜,愁煞我情眉盼眼。

思忖間,忽聽廣播率眾倒數:“五四三二一。”話音剛落,忽的“砰”然一聲,一點星火躥天而上,又“啪”地在空中散若凌花,星隕而下。一束未完,又起一束,一時空中瓊枝玉葉、火樹銀花,臺下歡呼雀躍、欣喜若狂,但見是:

? ? ? ? ? ? 東風吹落,繁星雨下,百樹千花。

? ? ? ? ? ? 抬頭處,柳絮飛殘漫天白,桃花飄散滿園葩。

? ? ? ? ? ? 更有似,珍珠瑪瑙云中碎,翡翠琉璃對空撒。

? ? ? ? ? ? 人間正韶華,好一曲妙舞清歌、春宵無價。

辰昔瞥瞧眾人,只見在場學生皆是皓眸望月、桃面若花,手摘星辰、身轉流光。辰昔私忖:今日既是大學伊始,亦是自己生辰,這煙花似錦、滿園春色的,亦算得普天同慶了。如此想來,漸感心慰,遂亦融身入景,竭力銘記下這燦爛時刻。


? ? ? ? 及待煙花燃盡,人潮散去。煙火的余味尚彌漫氤氳,歡悅的余音猶四處棲息,盈天的喧囂已漸行漸遠,夜空的星月便愈加燦明。辰昔流連繾綣,心中似有纏綿之意,便自尋出了MP3,充上耳塞,沉浸于輕曼音樂之中,亦徑自在操場上盤環起來。一時頓感身在桃源、與世隔絕,便孤自凝望漫天星辰,豈知忽然思緒迸發不住,遂急忙奔回宿舍,淘出昨日那筆記本,寫道:

某年月日 夜辰浩瀚

? ? ? ? 宇宙廣袤地沒有邊際,

? ? ? ? 我撐一只竹筏,

? ? ? ? 徜徉在銀河的清波里,

? ? ? ? 劃過星云、泛起漣漪。

? ? ? ? 繁星匆匆而過,

? ? ? ? 從一個亮斑開始,

? ? ? ? 姍姍而來、漸漸長大、慢慢炫麗,

? ? ? ? 繼又擦身而逝,狠心遠去。

? ? ? ? 我癡迷般地望著,

? ? ? ? 每一顆稍縱即逝的恒星。

? ? ? ? 光與閃爍的魔力,

? ? ? ? 將我深深吸引。

? ? ? ? 我,目不轉睛。

? ? ? ? 我不會畫畫,

? ? ? ? 否則我將繪下這份美麗,

? ? ? ? 然后遠遠地,悄悄投遞給你。

? ? ? ? 盼著你拆開那封簡信,

? ? ? ? 收下我的心,

? ? ? ? 再命我去打撈,

? ? ? ? 你想要的那顆啟明。

擱筆回神,只見臺燈璀耀、紙墨華張。環顧室內,趙、陳、楊三人正悠然自得、各有消遣。一時幾條短信飛至,辰昔翻閱,原是眾人收悉通訊錄,有那好結交者正群發示好。辰昔連忙禮回,不覺自己亦群發了一圈,自有那回復的,便順著客套幾句;亦有那未回的,心下也不在意。思慮一陣,又向姝兒問安,兩人遂聊了起來。原來姝兒等人亦才觀畢煙花回寢,滿心歡喜卻也意猶未盡。辰昔便趣說方才那一束粉中透嫩、燦若云霞的煙花,就仿佛她今日的晨妝;姝兒便嗔他胡說,她分明天生麗質、素顏無妝,何來煙熏火燎的紅粉妝束。兩人玩笑幾句,便亦各告洗漱安歇了。皆因翌日凌晨就要開訓,辰昔等人亦早早上了床,熄燈而臥。


? ? ? ? 夜話時分,只聽水昆幽幽問道:“怎么樣,觀察了一天,有沒有發現好目標?”眾人知他在說女生,遂皆空笑幾聲。付陽便道:“我看辰昔最有發言權。”辰昔笑說:“怎么我就有發言權了?——不過咱連里確實有挺多又漂亮又有才的女生。”水昆謔道:“聽著就博愛呀,可以學一學閻錫山,在家里掛個‘博愛’的匾,然后娶他三妻四妾?!备蛾栆鄻返溃骸斑@倒適合,你不是要盡天下之美而妻之么,還真是敢說呀。”寶碩不忿道:“關鍵他這樣無恥,那些女孩還照樣跟他卿卿我我的?,F在女孩怎么想的,難道真是男人不壞,女人不愛?”辰昔忙釋道:“我哪里壞了?不過說出了男人的共同心聲,你們都少裝純?!僬f閻錫山也沒啥不好,教出的女兒也算忠勇?!彼ゲ宓溃骸吧俪堕_話題,你就說哪個好,具體點。”寶碩接道:“我個人覺得今天唱黃梅戲那個不錯,改天定要找機會認識認識?!背轿袈勓院龅男念^一驚,脫口道:“那個林姝兒你可別招惹?!备蛾栃Φ溃骸皢?,怎么說,你已經下定啦?想獨吞?還不許人認識認識?”水昆猶戲道:“寶碩我支持你,勇敢上,虎口拔牙、橫刀奪愛。——你倆現在就可以決斗一場,誰贏歸誰,我們作證?!备蛾杽t笑道:“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怎能為了衣服而手足相殘呢,還是石頭剪刀布吧,公平些?!睂毚T嬉道:“就是,石頭剪刀布好,公平競爭嘛,你怎么知道那林姝兒就不喜歡我這型的?!备蛾枠返溃骸熬褪?,我們寶碩也是很可愛的,特別招人喜歡?!彼虻溃骸澳膩淼淖孕?,你以為是個靈長類,人家就喜歡?”辰昔急道:“什么爭不爭的,她喜歡誰又關我什么事,我只是好意提醒你們,她可厲害著呢,小心你們招惹之后自陷深淵,不可自拔?!备蛾栱樋诮拥溃骸熬拖衲阋粯??”一語未了,趙、陳、楊三人登時狂笑不止。辰昔忙道:“哎,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早點睡吧,明天一早就得起呢。”三人猶自說笑,辰昔卻是鐵了心地不答不語,于是臥聊漸息。兼因昨夜四人悶熱失眠,而今空調送爽,渾身舒暢,故不久便皆呼呼睡去。


? ? ? ? 翌晨,天方破曉、星月未消,便聽得一聲集合哨響撕夜而起、慟徹云霓。眾人睡眼惺忪,亦只得蹣跚而起,搖晃著去套軍衣。豈料這軍服不僅肥大無狀,觸膚更覺異癢。無奈樓下教官再三逼喊,于是草草穿戴、匆匆收拾,猶不及洗漱整理,便皆蕩下樓去。三軍悉在藍田中庭集合,一方小小花庭竟能塞入六個連,可見眾教官見縫插針之本事。一時高矮排定,欲行軍姿,眾將士雖耳聽面命,卻是閉目而立,恨得教官連叫好幾聲“不要站著睡覺”,又令連喊口號:“三團一連,奮勇爭先。文武兼備,紫金之巔?!比楹斑^,聲勢漸起,眾將終于露出一分夢醒之色,徐徐睜眼環顧,卻是忍俊不住。原來這女生們纖細嬌小,平日間又注重身姿儀態,故著此寬大軍服,雖不及平日里那般玲瓏婀娜,然楚腰一束、馬尾一扎、軍帽一戴,倒還算清秀文質、正氣浩然。而那男生們本就胖瘦不一,平時又多坐立不正,現穿大軍服,戴小軍帽,歪歪斜斜的,或似肥頭大耳的特務漢奸,或如尖嘴猴腮的叛徒走狗,盡是一片烏合之貌。唯有那碩果僅存的幾個,尚且濃眉大眼、身型勻稱,瞧著還似正人君子。武連看罷眾男賣相,直笑嘆說:“看看你們樣子,真都該去當當兵,不出一年,儀態、面貌就都好了。”


? ? ? ? 晨操完畢,眾將回舍盥漱,因三教官不便親蒞女舍,故皆赴男宿巡檢,無非察那被褥、桌面等處,亦是鮮有合格的,不免又是一番受訓挨斥。倏然又有集合哨響,眾將士舍前集合,整裝開赴食堂。須臾食罷早餐,又列隊軍行東教。一路行走,雖有口令相佐,卻猶難齊整,少不得武、安、國三教官一路連哄帶騙,說道:“好好走,旅長站在前面垃圾桶旁看著呢?!币槐婎B童遂傳言道:“快看,快看,旅長變成垃圾桶了。”又傳道:“快看,快看,旅長吃垃圾呢?!北M惹得隊伍前后哄笑,三位教官亦是哭笑不得。


? ? ? ? 因學校體愛學生,兼教區足夠寬敞,軍訓便安排在東教廊下進行。如此不必曝曬,眾人自是歡喜,惟有教官嘆說可惜。畢竟教官眼中,軍營可謂再生,而這幫學生顯然尚在前世、不知再生之妙。再生二字,顧名思義,自然一言一行、坐立蹲臥、行走跑跳、言語歌唱,皆要浴火涅槃、重頭學起的,方能脫胎換骨、再世為人。而能將畢生軍旅所學,多少傳授予這群明日之子,亦不失為腰帶內側銘刻的那“精忠報國”四字的題中之意。只可惜這幫少年頑劣異常,又不能真如軍中那般厲行懲戒,只得恩威并濟、軟硬兼施。好在眾小將雖是胡吹海鬧、插科打諢,亦不過是無謂地炫耀些幽默與機智,如此而已。倒是將榮譽感看得極重,骨子里尚裝著不服輸的勁兒,尤其是說他們大不如女生時,個個嘴上不屑,倒亦肯裝模作樣地操練起來。


? ? ? ? 處不多時,武連便已相熟,因虛長幾歲,又在求大學子面前執訓,一時不免得意,竟自沉迷說教。此時一眾小兵正站軍姿,武連又在天南海北地滔滔教誨。正巧一個穿黑色蕾絲連衣裙、妖嬈曲線畢露的女生踩著細高跟打眼前飄過,亦不知是誰,竟狠狠吞了一口津唾,猶砸了咂嘴,其聲猥瑣,頓時引得眾人哄笑不絕,武連亦是搖頭苦嘆。如此軍中氣泄,只得傳令休憩。一眾小將遂紛紛圍了武連席地而坐,又唯恐天下不亂地挑唆起來,這個問:“連長,你有沒有上過戰場,殺沒殺過人?”如今國安民富、九州太平、風景獨好,自然是無仗可打。那個又問“你會不會開坦克”,連長笑說他是修坦克的,正意欲大講軍備,不料又有人探出頭問:“連長,打仗時候營長死了,你是不是就能當營長了?”連長道:“如果真在戰場上,營長死了,副營長自然就要頂上來。”眾小將遂起了勁,紛紛出主意道:“那你打仗時候可要偷偷瞄準副營長,冷不丁打死他,這樣你就升官了?!獛讏稣滔聛砜刹痪褪撬玖盍寺?。”連長笑道:“那還不給軍事法庭槍斃了?!痹瓉砦溥B實際只是列兵,連長在軍中已算得上官達人了。而眾小將這番稚氣未脫的玩笑,自是受了影視作品的熏染。殊不知戰時總是平民征來的底層士兵最苦,槍林彈雨、茹毛飲血、沖鋒陷陣,而出身皇親貴胄的長官卻總能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以最舒服的姿勢捧起軍功章,是故戰場上若無敵軍相助,哪里有偷偷瞄準長官的機會?正是:

? ? ? ? ? ? 養兒送軍一紙歸,蒼蒼白發對魂灰。

? ? ? ? ? ? 聽聞貴子已居夷,帷幄帳中又為誰?

——下回。嘆:

? ? ? ? ? ?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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