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來百花齊放,遍地姹紫嫣紅。但在福州還有一景,這奇特的一景也不用出城,在市區隨處可見。我又特別幸運,每日上下班途經鼓屏路時便能欣賞到這一韻致。
鼓屏路和湖東路交叉后,路兩邊的行道樹都切換成香樟了。它們的樹干升至兩米多高后,就像花瓣那般散開來了,分成一條條枝干,這些枝干都已超過壯漢的腰圍了,爭先恐后地向四周伸展,然后又不斷的開出“枝子”“枝孫”,枝上又披散著無數的樹葉,密密匝匝,遮天蔽日,一棵棵樹恍若是一把把立在路旁的巨傘。寬闊樹間和道路已經不起枝葉的不斷四散,它們在空中便“肩并著肩”“手握著手”了,兩邊形成一堵嚴嚴實實的綠籬,路當然成為名副其實的“林蔭大道”了。每當途經這里,我的心情總特別舒暢。
幾場細蒙蒙的春雨過后,在春風輕拂下,路邊的風景便起了變幻,主角卻是這些默然肅立的樹。它們一改呆板的神態,如一個個魔術師般從懷中撒下萬千樹葉,像雨點,似雪片,如落花,一片片飄然向大地。這時我就會特別厭恨春雨春風,因為它們兩個此時就像索命的鬼,與萬物生長的季節背道而馳,不合時宜、冷酷無情地奪去一片片樹葉的生命。它們比去年秋的落葉多經了一個冬的洗禮,因此它們的生命無疑是更加厚重的,就像一個多經風霜歲月的老人,生命的長度之中當然地包含了厚度。因而這些落葉看上去成色特別足,特別是在明媚的春光下,金燦燦的,“含金量”顯得尤其高。對它們的飄逝,除了敬佩惋惜之外,又增添了無限感慨。感嘆生命再堅強,終也逃不過死亡的劫難。
最美在晨間。我一般于六點多路過這里。在晴朗的日子里,此時的天空純凈通透,晨光顯得特別和煦柔軟,橙黃的光彩如剛熬出的麥芽糖顏色,綿柔金黃中,似乎還有些許的甜美,內心不禁涌出迎上去咬一口的沖動。
一片片金黃的落葉鋪滿了漆黑的柏油路,從天而降的金色陽光與它們碰撞在一起,仿佛發生了化學反應般,滿地頓然金光閃耀。這種光彩,還見于銀杏。只是季節發生在秋天,只見那一樹金黃,像一件鑲金的藝術品,華麗高貴,引得許多人翻山越嶺睹一風采。幸運的葉兒會遇上愛美的朦朧少女,拾一片壓在粉紅色的日記本中,與那些羞澀的記憶同眠共枕。眼下的色彩,顯然淳樸卑微。
早起的環衛工人,手握著又長又大的竹掃帚,在“唰、唰、唰”地掃著這些黃燦燦的落葉。之前見媒體報道過,有市民向上反映,黃葉鋪地也是福州一美景,何不順其自然,既留得美景,又省去清掃之苦。估計這些落葉只失去生命,靈性未泯,隨風漂移,給規整的城市帶來了凌亂,難以容忍。此刻的環衛工人已成為它們的擺渡人,把它們一一收入桶內,然后送去焚化,讓它們隨一股青煙升天,圓滿完成這一場生命輪回。
抬頭望,無數葉落中,樹上卻依然蔥蘢青翠--新的樹葉已經在春風春雨中長出來了。一場綠色的生命交替就這么完成了。這些落葉熬過嚴酷的冬天,在溫暖明媚的春天里才交出接力棒。這一熬,不僅護住了四季綠,更是宣示著一種生命的頑強,讓我們在凄冷蕭瑟的冬天看到勃勃生機,滿懷信念地迎候春天到來。
春天來了,它們卻毅然決然地離開,這個謝幕時又決不肯狼狽不堪,將金色作為自己的妝容,愈發顯得優雅從容。但終歸沒有春日百花的驚艷奪目,引不了詩人騷客的贊美,而我卻要大聲贊美這片片落葉,它們不僅啟示了生命的真正意義,還造就了這別樣風情的金黃春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