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天周末，黎哥要去公司加班，我閑極無聊，便陪他一起去。他在工位上忙活，我在鄰座工位看書。6點半，一起去他公司樓下的沙縣喝牛肉湯吃蒸餃。吃問他幾點能完事。他很歉意地說大概還要3個小時。我很是不爽，決定不再枯坐傻等，去附近新奧購物中心的CGV星星影城看個電影。
我隨便選了一部電影，《不可言說的秘密》。是個文藝愛情片，小清新那種。放映廳名字很個性，叫S&L。
我去屈臣氏買了瓶藍蓋小瓶的蒸餾水，又到旁邊的愛有梅有稱了1兩紫蘇梅片。一共花了11.72元。我把這個數字記到手機的備忘錄里。
心理學家說，人到30歲，90%的行為都是出于習慣。習慣讓我吃這兩樣東西，習慣讓我記賬。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是窮。我們工資都不高。買不起房，結不了婚。
二
這家影院旁邊的居民區較少，所以人不很多，我選到了最中間——7排7座。情節有點似曾相識，反正愛情電影不就是那幾個模式嘛。
看到女主回到家，要求男主給自己買一只水滴形海藍寶吊墜時，我驚訝得捂住嘴巴；再看到女主要求男主給自己買香奈兒的邂逅，我立刻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這明明就是我3年前寫的手稿！
名字叫《不可言說的秘密之愛別離》。講的是女主在一次車禍后肉體死亡，靈魂寄存在她的泰迪狗身上。泰迪狗被男主抱回家，一同幸福生活了兩年。后來為讓男主重新過上世俗意義上的幸福生活，女主選擇自殺。在簡書發布以后，也就352的閱讀量。我就把這事淡忘了。
為什么被拍成電影了！而且沒人通知我！
剽竊，赤裸裸的剽竊！
我要去告它！
狗娘養的！
不要臉的！
無恥！
賤貨！
我胸口拼命起伏，耳旁傳來嗡嗡聲，什么也聽不見了。手腳四肢冰冷，兩頰發燙，攥起拳頭。
我強忍著憤怒，煎熬地撐到劇終。字幕顯示，這是一個叫小蛇游移的影視公司拍攝的。該公司在北辰的匯欣大廈寫字樓B座811。
三
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我和領導請了假，殺了過去。
接待我的，是一個留著齊肩發的年輕女孩兒。穿銀灰色套裝，涂藕荷色指甲油，閃閃發光的橘色唇釉，應該是圣羅蘭的，右唇角往下有一顆黑痣。左胸別了一個蛇形的別針，上面寫著小蛇游移。
我要求見老板。問我名字，有無預約，我說沒有。她很淡定自若甚至真誠地說老板不在。
我早料定她會這么說。我強忍怒氣：“聽著姑娘，這件事不是你能處理的。你們公司盜用我文章，如果現在我見不到老板，我馬上找律師起訴！在媒體發文！”
畢竟我比她大幾歲，一絲猶疑在她眼中一閃而過，馬上被我捕捉到。我推波助瀾：“到那時候，這個結果你能承受嗎？”
我很想說誤了事，她鐵定被開除。想想算了，留個面子罷！
她沉默幾秒鐘，說：“跟我來”
從前臺往右走，穿過寬敞的開放區，幾十個年輕人在電腦前忙活。再往左走，是一條細細的走廊，鋪著猩紅厚地毯，估摸有1厘米厚。右轉。一扇大大的實木門，上面掛著牌子“總經理辦公室”。
她小心翼翼地敲兩下門，“進”
我們進去。
一個又高又胖的黑色背影站著，背對著我們，略彎著腰，腹部靠著辦公桌，在鼓搗什么東西。
“季總，這位沛女士有事找您”
“什么事？”他并未轉過臉來。
“呃……”
“我來說吧！”我大步走到他面前。那是一只40歲左右的油膩的中年人的頭。
“季總！你們公司拍的《不可言說的秘密》剽竊了我的作品！”他依然沒抬頭，他在往一個方形的玻璃缸里喂蛇！
我又驚又怕，那是兩條黑色帶花紋的蛇，約有我大拇指粗細。一條盤著，一條在一根竹子上纏著！我嚇得退后一步。
那個造型，讓我無緣由地想到S&L放映廳。
他手上停了一下，抬起頭，掃了我一眼，繼續喂蛇。平靜中略帶不滿：“你剛才說什么電影？”
可能是他氣場比較大，我有點膽怯，聲音小了些“《不可言說的秘密》！”
“我們沒拍過這個電影”
我震驚、羞憤，把電影票從兜里掏出來，遞給他。
他掃了一眼電影票，鼻子輕哼一聲“沒拍過，沒聽過”
一股血沖上腦門，我渾身發抖：“季總，我現在怎么不了你，咱們法庭見！今天我就要寫出來！”
我摔門而去。
四
一出來，我顫抖著撥通閨蜜李甜的電話，她是律師，在國貿一家律所工作。我要求她為我打官司。
信號不大好，滋拉滋拉的。“沛沛，你說什么電影？”
“不可言說的秘密！”我幾乎是吼。
“什么？”
“不可言說的秘密！”
“沒聽過啊”
“你查查！剛上映的，愛情片！”我有點惱了。
她在電話那邊查。
“我查了，沒有啊！”
“我查！”
我怒氣沖沖地掛掉電話，用SIRI查。沒有。換個瀏覽器，沒有。我給黎哥打電話，讓他在電腦查。
黎哥剛剛開完周一的例會，手頭一堆活，覺得我發神經，一邊嘟囔一邊查，告訴我，沒有。
我說：“我不信！”
“真沒有！”
我怔住。
他懶得理我，說了聲掛了啊媳婦兒，便傳來嘟嘟聲。
五
我坐到路邊的花壇上，掏出電影票。白紙黑字，清清楚楚。不可言說的秘密，當日票，7排7座，7點零7，PM，S&L放映廳。CGV星星影城新奧購物中心店。
我逐字讀了一遍。有個東西吸引我的注意。7排7座，7點零7。
難道因為這個？
我用顫抖的手，在百度搜索框中輸入“7 神秘”
神圣、神秘、幸運。數字7同時也代表著人與神之間的神秘聯系，全世界都將7看作幸運數字。
在西方文化中,人們對“七”這個數字情有獨鐘,并賦予它豐富的文化內涵,用它來表示“幸運”、“美滿”、“多數”等意義。
希臘人認為自然界是由水火風土四種元素組成的，而社會的基本組成是家庭，它是由父親、母親和孩子三個元素組成的，這樣由自然和社會組成的世界就有七種基本元素。
在西方，7被認為是一個很有魔力的數字。被神秘學視為意義上更復雜的芒星，力量也更強大的圖案。
漢語中也有熟語“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就把“七”這個數字和生與死聯系了起來。
六
我立刻坐地鐵去了CGV星星影城新奧購物中心店，買了下午場7點7分的電影，指定S&L放映廳的7排7座。
這次是一部口水電影。我呆坐著，昨天的事，真的是我的幻覺嗎？
突然有人拍我，我嚇得哆嗦一下，捂住胸口躥起來。“閨女別怕別怕”，“眼前是一個慈祥的保潔阿姨。“電影放完了，這么晚了不安全，快回家吧！
我點點頭，她走了。
驚魂未定，電話又響了，黎哥焦急的聲音傳來，問我在哪里，大晚上的不回家。
我嘴上說著加班，打算趕緊趕回去。
屏幕突然閃了幾下，出現一個人。和李詠特別像。穿著花里胡哨布滿花紋的西裝，梳著油頭，在背后扎個小辮。不管是西裝的花紋，還是油頭，都讓我有強烈的不適感。
他夸張地張開懷抱——“哈，沛沛，你終于來了“
我驚恐地瞪大眼睛，縮成一團。
“不要怕，我不會傷害你的。放松一點，哈~“
“你是誰？“
“我們是S&L公司。專門為人成就夢想的“
“什么意思？“
“我們公司專業研發一種產品，客戶購買以后，可以成就夢想。”
“有這種產品？我不信。夢想那么容易實現就不叫夢想了“
他沉默兩秒，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十年前，你能想到淘寶、微信、嘀嘀打車、外賣嗎？隨著科技的發展，沒有什么是實現不了的。包括夢想。”
我不愛和人辯論：“那跟我有什么關系？“
“我們的產品在面世前，需要一個試用者，確保安全可靠。”
“找我做試用者？為什么？”
“因為你的可行性比較大。你有寫作天分、勤奮、努力，能吃苦，唯獨缺一個機遇。有了這個機遇，你就紅了。“
“你認識我嗎？“我不信。逗小孩的吧！
“小學五年級，第一篇寫幫媽媽做飯的文章發表；2002年，高考語文135分，作文55分；大學是校報記者，選中率最高；在天涯有982個粉絲；上個月寫的一篇薛珍珠的評論被讀了5000多次。我們看好你“
“你們監視我？“
“不能說監視，但我們對選中的人，需要有詳盡的調查。我們也需要對新產品試用承擔責任“他理直氣壯，似乎不認為自己做了件不光彩的事。”補充一點，你是你們大學里，第一個網購的。我們認為你比一般人更有膽量，更能接受新鮮事物。“
“你們的產品多少錢？我沒有錢”
“我們的產品依照夢想大小和客戶本身情況確認價格。從一百萬到一億不等。你是試用者，不需要你花一分錢”
“我不想購買夢想”
他聳肩，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我的天吶，你不想自己寫的字被拍成電影？你不想像咪蒙那樣一年賺幾千萬？你不想紅？你不想成明星？你不想以一己之力，與不公平現象制度做斗爭？你不想時間自由財務自由？”
在他發表這一大串驚嘆時，我注意到他左胸別了只胸針，上面寫著S&L。
我覺得我遇到了一個神經病，我說我走了。
我頭也不回地走了。
七
回到家，我輾轉反側。
就算是一個荒謬的事，我也應該問清楚。最起碼，能為我寫小說積累點素材吧！反正就是一張電影票的價格。
下了班，我匆匆趕去電影院。還好，趕上了7點零7的電影。
熬到電影結束。“李詠”以一副“早知道你會回來”的表情迎接我。
“上次說選中我做夢想產品試用者，產品有什么副作用嗎？”
屏幕上出現12個大字。
相對公平
一元法則
尊重歷史。
“李詠”耐心和我解釋：
相對公平，就是自己夢想的實現，不能以全面侵害別人的夢想為代價，否則對別人不公平；錢財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不公平，但不能實現全部的不公平。
一元法則，就是尊重時間的一維性，已發生的事情不可逆；說直白點，他們的科技尚未到逆轉時間的程度。
尊重歷史和一元法則相輔相成。不能篡改已經發生的事情。
“那除了不需要我花錢以外，其他需要我付出什么？就是說，有什么副作用？”因為我沒錢，我得再強調一下，要不以后問我要錢，我可拿不出來。
還有，茨威格在斷頭皇后中寫道，那時的她太年輕，不知道命運贈送的禮物，暗中早已標好了價格。我30歲了，我可沒有那么幼稚。
“一點點不是很重要的東西，just a little“他說little的時候，會夸張地把舌頭卷起來，非常用力，順帶帶動細長的臉往寬的方向發展。硬生生把LI的音，變成了LEI的音。
“什么東西？”
“一點點的愛情“
不行！
我立刻拒絕。我不愿意和黎哥的情感受到任何損害。
“你們那么大年齡，都沒錢買房結婚，你以為感情可以永遠這樣嗎？“
“我可以租房結婚，租房生孩子。”
“你太天真了。貧賤夫妻百事哀。你確認你可以永遠愛情甜蜜？婚姻是很現實的。你們那么窮，婚后感情再好，也抵不過現實的侵蝕。就算你們大人能吃苦，孩子呢？你不為你孩子想想？你不想讓孩子上好的學校，出國留學。你就希望你的一腔才華就這樣埋沒？你本來可以閃閃發光的！”
在他演說般的慷慨激昂中，我背起包，快步走了。
八
夜晚的風涼又清新，風吹散了霧霾。夜空干凈得像水，推出一輪冰盤樣的大月亮。
我想啊。
我想趕緊攢齊首付，買個小房子，趕緊和黎哥結婚生子。
我們都30了。
我都想好了，我們的小家，必須是北歐極簡風格，全是白色系家具，一件雜物都沒有。擺一只大花瓶，插一束百合。黎哥很困惑：那都是白的，會不會冷啊？我說那就在客廳中間，擺一張暖色系帶花紋的大地毯。“哦，那行“
到家后，黎哥一臉焦急地等我。見我回來，趕緊給我捂手。
我的心又煩又亂，說去洗澡。他便去給我煮面。
剛想推開浴室門，發現門鎖了。合租的姑娘每次洗澡要洗一個小時。
我嘆口氣。躺到床上。窗子漏風，房東一直說來修，就是不來。門也壞了。關不嚴實。黎哥出差的時候，我每次都怕得要死，不敢睡踏實，怕有壞人進來。
等那磨嘰姑娘終于出來，熱水器顯示只有20度。地漏里全是頭發。紙簍滿得已經溢出來，最上面是一只鮮紅的衛生巾，我郁悶得想發狂。
半夜起來上廁所，發現黎哥不見了。我悄悄走到陽臺，發現他落寞的背影。他竟然在抽煙。
黎哥沒有抽煙的習慣，除非是遇到難關。
我一陣心疼，輕輕從他身后抱住他。
好言好語說了半天，他才告訴我，姥爺做手術，差1萬五。可我們這個月的工資還沒發下來。
他低垂著頭，隱約在發抖“我真沒用”
我心疼得快哭出來。
我第一次見黎哥時，他是一個多么桀驁不馴又驕傲的男生啊！為什么當初“指點江山激昂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的他，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我故作輕松地說：“哈，我還以為啥事呢！我們剛好要發獎金，明天應該差不多了”
他將信將疑，被我哄回去睡覺了。
九
我問程度借了5千塊。再多就不合適了。雖然我知道他經濟狀況還不錯。
程度是我的粉絲。從我剛開始寫文時，他讀了我的文章，死活要來我的微信。我告訴他我有男朋友。他說我是他的女神，只要我不結婚，他就有機會。哪天我一領證，他轉身就走。
如果是做朋友，完全沒問題。
他讀過很多書，文筆很好，人很幽默。我們能在讀書和寫作上產生很多共鳴。有次我們甚至說以后要合寫一本書。曾經有家文化公司要和他簽約，如果簽了他肯定能紅。不知為什么最后沒簽。
有段時間他天天晚上練毛筆字，用毛筆字寫我的名字。說要把我最喜歡的長恨歌用毛筆字寫出來送給我。
他知道我喜歡王小波。有次，他給我寫了一封信，只有一段話。
“我真不知怎么才能和你親近起來，你好像是一個可望而不可及的目標，我琢磨不透，追也追不上，就坐下哭了起來。“
可是我無法對他產生和愛情相關的東西。
一點都沒有。
他的外形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是的，我就是如此膚淺。
我無法想象和他發生關系的情景，這是想象這一幕，就讓我覺得惡心。我只愿意和黎哥這樣美好的肉體發生關系。
他給我轉來一萬。
我把手上的鉆戒摘了下來，趁中午午休，去寶瑞通典當行當了1萬塊錢。
這枚鉆戒是黎哥給我買的，留著結婚用的。然后用網銀把錢轉給了黎媽媽。剩下五千給姥爺買點補品。
晚上到家，黎哥把我緊緊抱在懷里，說這兩個月，咱們攢一攢，盡早把戒指贖回來。
我點點頭。
夜深人靜，黎哥睡著了。聽著他的鼾聲，我抬起手，月光下給手指鍍上一層銀色。等我有了錢，戒指就能贖回來。我可不可以把愛情看作戒指，暫時典當出去，等有錢了，再把它贖回來呢？
十
第二天的晚上7點7分，我又坐在S&L放映廳。我說我想好了。
“李詠“雙膝一彎，兩只手張開，夸張地拍在一起，然后做出一個大大的擁抱的姿勢，露出向日葵樣的笑容，”好的寶貝兒，我們開始吧！”
我的生活自此發生劇烈的變化。
《不能言說的秘密之愛別離》被陳可辛以1000萬買去。其他稿子在和馮小剛、張藝謀談著。我被譽為“繼咪蒙后最有實力的青年創作者“、”國民女作家“。我的稿約簽了五年。每天的工作量必須達到5000-6000字。
我接了無數的產品代言，從護膚品到辦公文具，綜藝節目，還有房地產項目。現在的房地產項目一平米動輒6萬+。在這種量級下，再找花瓶代言人，無疑是侮辱高層級消費者的審美與品味。因此，開發商便盯上了文化素養高的人。
綜藝節目我也去了2次，新鮮勁兒過去，就不再去了。我討厭特別咋呼、特別做作的那幫主持人。不知上過幾年學，老是讀錯字。也不喜歡那些膚淺的喧鬧，還有好多肉麻的諂媚。
魯迅最討厭肉麻。我喜歡魯迅，我也討厭肉麻。
我紅了。紅得發紫。
我以最快的速度把戒指贖回來了。我和黎哥在海淀買了套兩居的學區房，把我的集體戶口遷出來，變成獨立的戶口。以后我們的孩子就能上中關村二小了。給黎媽媽打去20萬，給姥爺治病+療養。給4位老人買了商業保險。
還剩下點錢，我們買了輛帕薩特；找朋友從國外帶了只五菱格黑色戴妃包。我喜歡很久了。在銀泰中心試背過三次，可以搭配我所有的連衣裙。配小西裝、哪怕是最簡單的小T恤芭蕾鞋都好看。
我們歡天喜地領了證。
我買了最好的巧克力和糖盒。糖盒是紅色+金色的荷包。吃完巧克力后，可以留作零錢包，或者放鑰匙。
黎哥很困惑地問為什么買這個？
我說：“我希望好幾年以后，同事朋友還在用它，一看就知道是咱們結婚送的“
我是想和他天長地久。
十一
蜜月過去，我開始投入繁忙的創作。程度在見到我PO在朋友圈的結婚證起，就銷聲匿跡了。他真的做到了。
我突然發現我的靈感枯竭了。
我寫不下去了。
不管我做什么——睡覺、跑步、游泳、健身、看電影，我都寫不出來了。眼看交稿時間迫近，恨不得拿頭撞墻。
我賠不上那么高額的違約金。我在朋友圈發了一個絕望的圖，配字：姐要瘋了。
很快出現小紅點“怎么了你“是程度。
“寫不下去了“
“別慌。我幫你縷縷“
程度在電話里給我縷了一遍。
我得到點思路，終于艱難交稿。不算出彩，總算是完成任務。
下一本書，依然如故。我對程度已經形成路徑依賴。
這一次，我們找了個咖啡廳，面對面，當天晚上我就文思如泉涌。
我深覺有問題。
十二
我買了7點7分的票，坐到7排7座。
電影落幕，人都走了。“李詠“夸張地迎接我。我沒心情和他寒暄。
他說：“我們的原則是相對公平。這個機遇本來是程度的，我們給了你，你火了。現在需要你還。
“怎么還?“
“他的愿望是你，你的愿望是火。你用他的機遇滿足了你的愿望，現在該你了”
“你憑什么要求我和他在一起！我不！“我大吼。
“那你的寫作之路就走不下去了“
“走不下去就走不下去！“
他無奈地聳聳肩。
我強迫自己寫。
可我怎么也寫不出來。
我開始失眠，大量脫發，面如死尸。我應付不了剩下的稿約。我知道，只要我離開黎哥，和程度在一起，我就馬上能擁有源源不絕的靈感。可是我不能！
我只能不時約程度見面，商量怎么寫。關于我的緋聞開始滿天飛。有狗仔把之前的事情全部挖出來，說我在婚前便和程度不清不楚。各種不堪。
甚至影響到了黎哥。雖然他信任我，但是同事意味深長的目光依然讓他感到如芒在背。
我不能和程度見面了。
我開始拖稿，我甚至想到洗稿。
外界謠言瘋傳。說我是抄襲，是找的槍手……
我想到一段話，人都以為做明星好。實際上，普通人摔下來，不過是從一級臺階摔倒地上；明星摔下來，是從天上摔到地上，動輒粉身碎骨。
我現在，便從天下到地下。
我面臨著3000萬違約金，即便把房子賣了都賠不起。
我和黎哥有一番長談。我說：“我天分不足，需要程度幫我理清思路。我不愛他，一點也不。我不會和他發生任何事情，你一定要相信我。“
黎哥身上有東北爺們兒桀驁不馴的血性：“我相信你，但我受不了。你要是找他，我就走“
我賠不起。我偷偷摸摸約程度見面，見面的地方也從咖啡廳換到私人會所。
可我終究躲不過神通廣大飛天入地的狗仔。
十三
黎哥申請外調。他是石油行業的，要去現場，領導求之不得。
他去了伊拉克南部的哈法亞油田。自此音訊全無。
半年以后，我接到孫哥電話。孫哥是黎哥的領導。
“沛沛，有件事和你說，請你做好心理準備“
我的心一沉。
前幾個字剛說出來，我腦子嗡的一聲，再也聽不到了。
電話摔在地上，我頹然坐下。
黎哥在現場工作時，被基地組織綁架，很快被殺害。我方盡一切方案營救，未成功。
他的遺物里，有一張工資卡。背面白色條上，用油性筆寫著：沛沛賠違約金。
現場危險的地方，一年能拿20萬美金。再加上公司給黎哥的賠償金，一共給了我350萬人民幣。
我生無可戀。
連續數日，我水米不進。
奄奄一息之際，我再次來到S&L放映廳。
枯坐到劇終。我木著一張臉，要求“李詠”把整件事實抹去。我不要做試用者。我什么都不要。我可以把所有的財產，包括350萬都給他，我只要黎哥活著。
他沉默，然后消失。
屏幕上出現幾個字：
相對公平
一元法則
尊重歷史
意識迷茫之際，想到S&L放映廳、“李詠“的花西裝、長臉、長身子……
原來，S&L是steal的縮寫；
原來，蛇在圣經中，是蠱惑人心的；
原來，那花西裝是蛇皮；
原來，那長而細的身子，是蛇；
他們所說的產品，無非是把一個好東西，從一個人那里搬到另一個人付了錢的人那里。利用的，無非是人性本身的貪婪與懶惰。
我睜開眼睛，還是上次那個慈祥的保潔阿姨：“閨女，你那么年輕，找個疼你的男孩子，兩個人好好的，一輩子有啥過不去的！”
我心如刀絞。
十四
踉蹌回到家，洗澡，吹頭發，化妝，換上黎哥最喜歡的白裙子。
把鉆戒擦干凈，仔細戴上。
我吞了很多安眠藥，躺到床上，枕上黎哥的枕頭。頭開始眩暈。
彌留之際，想起黎哥叮囑過我的：“如果我不在你身邊，你遇到了壞人，一定要拼勁全力，捅他一刀，不能兩刀。一刀是自衛，兩刀是謀殺。“
我用力在左手腕上割了一刀，攥緊我們的結婚證，微笑著閉上眼睛。
黎哥，我來了。
END
作者：黎沛沛。居北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