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那個寫出《我與地壇》的輪椅巨人倒下了 ,他去向了天國。在屬于他的這一生的這出舞臺劇以精彩告終。而后才拉開了帷幕,得以露出了那個站在幕后,一直默默站在他身邊的,流淚也鼓掌的那個女人。
那年她是西北大學數學系的學生,卻好似身在水滸的世界卻生了一顆紅樓的心,修讀理科的她卻偏生喜歡文學。而且也有著出眾的文學才華,擔任著學校校報的編輯。不僅如此,外表也十分的清秀美麗。只是右腿稍帶殘疾。這樣的她也許就是那個紅潤飽滿的蘋果,于是被善妒的上帝咬了一口。
他們的媒人是一本小小的雜志,而他也那樣透過驚人的文學才華,就那樣透過文字,在春光里,虜獲了她的心。她的目光與他的文字初次相遇,她仿若就那樣去望見了另一個自己。
那時的她在陜西,而他在北京。那時的他們也只能通過書信來往。她以文字為階梯,攀爬到了他的身邊,那么遠卻也那么近的去觸碰著遠方那個男人的悲喜與世界,去聽聞著他的經歷與生活。
但那樣的彼此觸碰,是只能透過文字去滲透幾分情感的熱度的,那樣的想念,卻也是沒有聲音沒有擁抱沒有溫度的。于是她終于抵不過這樣的煎熬,千里迢迢跑到北京,去見了他。
初次見面,她以一襲紅裙就那樣以一團火的姿勢跳入了他的生命與生活,也好像就那樣燃燒起了他的心。他激動的對她說:"你正是我想象的樣子"而她則答:"你比我想象得樣子還要好!”而他虜獲她的也絕不是英俊的外表,平心而論,他的身材并不算高大,并且還雙腿殘疾。他吸引她的是那份內在的氣質與橫溢的才華。
這樣的兩個人像在時間的荒野上遇見,不早也不晚,只是憑靈魂認出了彼此,然后默契的打了一聲招呼。
但他們的結合并不順利,一個是西北大學生,一個只是街道小廠的工人,并且他還身帶殘疾。這樣的他站在她的身邊,飽受非議。他們像身在一處狹窄動蕩又嘈雜的車廂里,身邊還不時有迅疾的風雨刮過,而這樣的兩個人,卻選擇了在風雨之中抱緊彼此。
她經歷了一系列的思想斗爭,卻在最后,毅然決定與他走向婚姻的殿堂。那年他38歲,而她28歲,那個被他形容是氣質仿佛過濾過的水一般,年輕美麗,溫柔又明朗的她,成為了他的妻子。去成為了他的雙腿與眼睛。
婚后的他們像世俗小夫妻一樣,過起了柴米油鹽的瑣碎的日子,也在這份瑣碎與平淡之中,還去增添了幾分細碎與無奈。他的雙腿殘疾,需要成天坐在輪椅上,對常人來說最簡單的吃喝拉撒洗,對他來說卻成為了十分艱難的挑戰,也自然離不開她的協助。
那時,家庭的經濟來源便全依靠她在出版社做編輯來維系。除此,便是他靠寫作來得到一些稿費來輔助。那時候,他笑稱自己的專業是寫作,而副業是生病,而她又何嘗不如此,她的專業是編輯,副業卻是照顧他。那顆本是高貴的立在文學世界的那顆心,卻為他變得低調素樸,低眉于塵世,為他洗手作羹湯。也用那雙溫柔的手,去為他擦身翻洗按摩,服侍他,端茶遞水吃藥。也陪他在醫院與家之間不斷奔波,也陪他去度過無數個生死的關卡。
一年有三百二十五天,他們在一起度過了二十一年的日日夜夜。在這二十一年間,她每天為他擦洗一次,共為他擦洗了7665次。每夜為他翻身三次,共為他翻身22995次。他每年需要去接受透析三次,12年間她便陪他去透析了1277次。這也意味著,每隔兩三天她就要陪他去一次醫院,看他靜靜躲在病床上睡五六個小時??此眢w的血液不斷被淘洗,而后換回心臟。他透析著去經歷著生命的絕唱,去經受著一次次短暫的黑暗,她便作那一束溫暖的光,陪在他身邊,為他去照亮所有黑暗的角落。
無法想象這一切是如何的艱難,即使透過這些驚人的數字,也不過才能感受一二。旁人卻并不能去想象與經歷他們那樣的苦難。只能說是愛去支撐起了一切,去支撐起了他坐在輪椅上搖搖欲墜的身體與他們這萬般艱難的生活。
而她的生命自從有了他,應該是變成了那樣吧,就像一杯中藥,帶著十分的疾苦灌入,卻也在愛的力量的支撐下去飲下,而后得到一顆蜜糖的獎賞。在他身體好的日子,她會為她閱讀書上自己喜歡的句子,推著輪椅,帶他出去散步與曬太陽。而她為他讀的書,也一定是她喜歡的,他們也會一起思考,討論與互相講述書中那些彼此感興趣的內容。他們不買股票不評職稱,不炒股票也不開汽車,如初見時一樣,彼此依然憑靈魂與心靈去緊緊擁抱,在精神的世界里,一起攀登著一座又一座高峰。他寫書出版,她便作他的第一讀者去閱讀 。他與她都是那樣的知足與幸福,仿若世界很小,而他們變成了只在彼此的江河里去遨游與交歡的兩條魚。
而這樣的幸福卻因命運的手掐住了他的喉嚨而終結,在他即將迎來六十歲生日的前四天,她買好了蛋糕打算與她一起慶祝。他卻就那樣被上帝帶走了,也就那樣留下她一個孤零零的在這人世間。
在她死后,她以一種失魂的狀態去舉辦了他的葬禮。她也一直沉浸在他沒有離開的幻覺里,做什么事的時候,她依然喜歡在心里去征詢他的建議。走在街上,依然覺得是她在推著輪椅,絮絮叨叨的與她講話。她獨自在房間里 ,坐他坐過的輪椅,看他喜歡的書,去觸摸著他生前喜歡的那件藍色風衣,仿佛再一次的再與他去觸碰與擁抱。
她抵觸參加任何去紀念他的活動,有人找她做雕像`舉辦朗誦會`開紀念會`出版紀念文集`紀念演出,她都一一客氣而又禮貌的去拒絕。
她好像自從他離開后,變成了風中飄蕩卻無處依傍的一剪蘆葦。她也只得把自己空虛的心靈與那一半因缺少了他而憂傷的靈魂,放入那個曾與他共在的文學世界里,才能得到些許的慰藉,也像另一種意義上的與他的繼續相依。
在那些沉默的日子里,她重讀了尼采,卡夫卡`羅蘭.巴特等西方先哲的著作。在書中繼續著與她的對話。她開始釋然學會去面對孤獨,盡量孤獨,也抓住意義,減少自憐,不輕易讓孤獨去俘獲.
這樣的日子重復了許久,直到二年之后,她重讀了生前他為她寫下的出版發表的情詩,觸摸著這份死前,他送給她的禮物。把所有的悲憤與憂傷都在文字里去吶喊振鼓。寫成了手里一本叫《讓死活下去》的文集,而她動筆的每一分,也一定都像摟抱著他,再次跨過生死的邊界,在回憶里與他去繼續相愛與團聚。
而她也只能靠這樣的方式。透過他冰冷的骨灰,燃燒下一些溫暖的回憶來取暖已日漸寒冷的靈魂與心,而她也知道,雖然他已離開,她依然得在這人間繼續閃耀著自己的光彩,寫沒有了他之后的自己的人生故事。
對于我來說,他們的愛情大概就是,都只用一雙腿卻攜著對方跳出了最美的愛情圓舞曲。是我做你的眼睛帶你去領略浩瀚的書海,追尋四季的美景!是我們相愛卻并不互相捆綁,是我陪你做你喜歡的事,是攙扶著彼此去走過那人生的冷暖春秋!
他們以靈魂相認,再以溫柔和耐心溫暖相依。也許對于他們來說,也只是換了一個地方去相愛!如果有所謂的來世,他們一定可以再憑靈魂與溫暖的心去感應對方,與認出彼此,再繼續這段未完成的旅程!他說過的,下輩子一定會娶她,而她一定也會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