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4.
老屋有兩間衛(wèi)生間,樓下的一間在樓梯下,里面只有蹲坑和洗手池,沒有淋浴蓬頭。出于禮貌,響河先帶兩個姑娘去二樓的衛(wèi)生間洗漱,自己則直接換了身衣服就下了樓。走到樓梯口看見兩個裸著上身的男人正旁若無人地在客廳間換衣服,響河懸空的腳不知該往哪放。
“怎么樣,有型吧?”顧銘握緊拳頭,向她展示他的肱二頭肌。
響河瞇著眼賊溜地看,豎起大拇指,“穿衣顯瘦,脫衣有肉!”
正當(dāng)他沾沾自喜時,響河搖頭咂嘴:“可惜了這身腱子肉了,一見到狗就抽搐。”
顧銘假裝慍怒,“對付狗不行,但……對付女人就管用。”
響河花了幾秒鐘才反應(yīng)過來,咽了咽口水,心想得趁他開黃段子前轉(zhuǎn)移話題。
“顧恒呢?”響河走到他倆中間,故意將視線放向別處。
“去買菜了。”何峪風(fēng)回答。
響河“哦”了一聲,見顧銘要坐下,連忙阻止,“誒你,濕噠噠的褲子別往沙發(fā)上坐啊。”
“那怎么辦,我就帶了一條褲子。”
“睡褲呢?”
“我裸睡。”
響河無語。
她走到哪兒,他們就跟到哪兒。響河一晃眼看到兩堵肉墻,只覺天旋地轉(zhuǎn),嘴里默念了幾遍“阿彌陀佛”,她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你們跟著我干嘛?”
“樓上不能去。”
“而且你不讓我們坐沙發(fā)。”
“濕著褲子去外面也不太好。”
“外面這么熱當(dāng)然出不去啦!”
兩個大男人居然唱起了雙簧,真把她給氣得哭笑不得,“我說什么了嗎?看把你們給委屈的。”
響河叫他們先在餐廳里坐著,她去問鄰居借兩條工裝褲。穿好褲子后兩人繼續(xù)被響河數(shù)落:“你們既然知道要待兩天,這么熱的天也不備一條褲子,這像話嗎?”
“我以為附近店里可以現(xiàn)買啊。”顧銘無辜地解釋。
響河揮揮手,懶得多費(fèi)口舌。
先下樓來的是謝宇婷。她走到餐廳門口,看到響河叉著腰教訓(xùn)兩個男人,越看越有味道。響河話說到一半,瞧見滿臉好奇的謝宇婷,趕緊招呼她進(jìn)來。
這里她最熟的就是顧銘,自然挨著他坐下。
“看看人家多淑女。”顧銘故意拿話嗆她。響河剛要還嘴,何峪風(fēng)給她使了個眼色,響河秒懂,“那你和淑女好好聊,我不打擾你們。”說著她向謝宇婷投去一個禮貌的微笑,走出了餐廳,何峪風(fēng)也跟了出來。
老屋有南北兩道門。從北門進(jìn),左側(cè)是餐廳,右側(cè)是廚房。廚房后面是通向二樓的樓梯,樓梯下本來是儲物間,前年改成了衛(wèi)生間。
餐廳前面是客廳,客廳一側(cè)是南門,南門外的長廊有兩米寬,正對著門有個老舊的石臺,自從接了自來水,平時刷牙洗臉,洗碗洗菜都在檐下。廊外是個小院子,院子中間那口井因?yàn)槎嗄晡从茫诘碾s草都快長到井口邊緣了。院子四周種著棗樹與桂樹,頗有“早生貴子”的寓意。
響河站在石臺前洗衣服,陽光照在廊檐高處雕刻精美的牛腿上,似要把牛腿上的合合二仙召回人間。
樹叢間有窸窸窣窣的響動,不知是哪家的阿貓阿狗躲在里面納涼。樹影斑駁處,蟬鳴不絕,偶爾有麻雀與燕子交相歡唱,金黃色的光芒孕育著暄騰的喜悅,夏日的黃昏在這個雜草叢生的院落里降臨了。
有什么東西蟄了一下響河的屁股,她整個人都彈了起來,這動靜把站在她身后的何峪風(fēng)嚇了一大跳。
她這一跳,濕漉漉的頭發(fā)都散開來,驚魂未定的模樣甚是搞笑。她窘迫地沖他吼道:“你在我后面干什么?”
何峪風(fēng)尷尬地站在那兒,手向前伸了伸,又縮回去,猶猶豫豫的形態(tài)不得不讓人懷疑。響河定睛一看,他手里正拿著她頭上的發(fā)圈。
“我的發(fā)圈怎么會……”響河用沾滿泡沫的手指指他又指指自己,總算明白了,“所以剛才是你——戳我屁股?”
“不是!”
何峪風(fēng)忙解釋說她的發(fā)圈松了,一直沿著頭發(fā)往下掉,他剛好看到就去接了接,沒想到手指碰到了她的屁股。
“鬼鬼祟祟的,你就不會直接跟我說啊?”響河取笑他,這會適應(yīng)了檐下的暗光,總算看清楚了他臉上的難為情。
“你不是在洗衣服嘛?我是看你不方便——”響河抿著嘴偷笑,有心發(fā)難,“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事實(shí)。”
“事實(shí)?什么事實(shí)?”這下輪到他反問她了。
本來就是鬧著玩的說辭,硬要尋個邏輯出來,豈不是緣木求魚?
可真要說事實(shí),難道他會不知道她所想的事實(shí)是什么?
兩人都悶在那一動不動,響河眼神迷離地望了一眼何峪風(fēng),扭身洗了手,水流嘩嘩嘩地沖走干結(jié)的泡沫,她哼著鄧紫棋的《泡沫》,不慌不忙地開口:“葉老要給他倆牽線,你覺得有戲嗎?”
她指的是顧銘和謝宇婷。
誰料他又把話還給了她,“你覺得呢?”
“俊男靚女,門當(dāng)戶對,男有情女有意,那還不是佳偶天成?”
“誰跟你說顧銘喜歡她了?”
“至少不討厭啊,況且他現(xiàn)在又沒有女朋友。”響河說起剛才一路游玩過來的種種細(xì)節(jié),顧銘看著油嘴滑舌,但待人接物還是很細(xì)心周到的。尤其是人狗大戰(zhàn)那會,雖說不上勇敢,但至少有擔(dān)當(dāng)。
何峪風(fēng)反駁道:“他把她當(dāng)妹妹才這么照顧的,沒別的意思。”
響河不服,“那怎么樣才能知道那個男人喜不喜歡自己?”
何峪風(fēng)想起以前胖子在寢室里說過的一句狂言——“試問我要是喜歡一個女人,你覺得那個女人還有單身的機(jī)會嗎?”,他回味了許久,苦澀地笑了笑,回答道:“一個男人如果真的喜歡你,根本不會讓你有‘他是不是喜歡我’這樣的錯覺和疑問。”
泡沫終于被冷水沖洗得干干凈凈。
“我明白了。” 響河輕聲呢喃著,眼里滿是自欺欺人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