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低潮
安然被警察從現場帶走配合調查，事發的咖啡店也被黃色警戒線封鎖。
警方調出咖啡店內的監控，事發過程清晰明了，加上店內服務生的目擊證詞，基本可以判定周熠熠的死亡系自殺。
安然機械地還原了他們當時的對話，周熠熠之前跟蹤他的生活，花錢買下他的行程，還有傷人的事情，也都相繼浮出水面。警察又找來周熠熠的家屬，周福祿對女兒癡迷追星的事早就知情，如今做出如此極端的事，他雖然心痛至極，卻也有些心理準備。
周熠熠的母親說她從小因為嬌生慣養，性格偏執，她本想等公司穩定抽出時間專門陪伴她，誰知道再也沒有機會了。
周家人對安然雖有怨恨，但深知此事與他無關，并沒有人對他惡語相加。
媒體記者在警方公布案情之后都第一時間進行了報道，大眾在唏噓感嘆的同時，都呼吁理性追星。
吳悔坐在出租車上不斷刷新著網上的新聞，事情看似告于段落，可是她知道，安然需要面對的一切，才剛剛開始。
微博上已經有資深評論人指責安然在整個事件中的不作為，他明知道周熠熠對他有著巨大的執念，還約她見面，這分明推動了她做出極端的選擇。
他的言論一出現，立刻受到很多男性網友的追捧。安然過于俊美的形象，一直被大部分男網友詬病。
他們喜歡意淫男明星和女粉絲的關系，現在周熠熠自殺的新聞一出，他們又紛紛暗指真相另有其他，有人直接指出是安然玩弄女粉絲感情在先，女方一時想不開才做了傻事。
《星天地》也推出了瘋狂追星特輯，里面列舉了各路粉絲的瘋狂行徑，周熠熠的事件因為過于慘烈，跟那些逃學翹課的相比，顯得沉重異常。
“安心”們大都站在安然一邊，對于噴子的回復，也都很理性。安然也是這整個事件中無辜的受害者，他被私生飯騷擾已久，她的追蹤妨礙到他的正常生活，她最后甚至死在了他面前，而這所有的一切別人還要他來負責。
吳悔不由自主地想到了Leo，那個不堪流言自殺的韓國男生組合成員。那時候真相藏在最后，大眾被滿天的謊言蒙蔽，不辨真偽。
可是如今警方已經對外通報了事情的全部細節，真相就擺在眼前，卻沒人相信。大家都愿意站在人性陰暗的角落，不愿意相信眼睛看到的。
吳悔原本以為，再也不會有那樣荒謬的事情發生了。誰知道，安然最后還是變成了第二個Le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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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查結束后，安然坐著公司的保姆車回了家。
他沖進家門之后直奔衛生間，跪在馬桶前吐得昏天暗地。他染血的衣服早就換掉，可是他還能聞見濃重的血腥味道，是那種新鮮的，溫熱的，不斷涌出的。
吐到最后只能嘔出水樣的物質，他扶著衛生間的墻壁站起身，擰開頭頂的花灑。冰冷的水流從他的頭頂蔓延至全身，他用力地一遍又一遍地搓洗，用光了一整瓶花香氣息的沐浴露。身上的皮膚已經泛紅，浴室里都被花香填充，可是他還是覺得身上有沒洗掉的血跡。
那一塊塊暗紅色的、干涸的印記，像一只只探入他體內的手，抓心撓肝，攪動他腹腔里的所有器官。
他用沾著水的手把鏡子上的霧氣抹去，里面的男人憔悴、無神，面目越來越模糊，忽而變成她倒在血泊里的臉。
“安然，我們終于在一起了。”她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脖子處斷開的血管不斷涌出紅色液體，血肉向外翻著。
“啊！”安然一聲尖叫，砸碎了面前的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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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悔趕到的時候，正聽見屋子里傳來安然的尖叫。小胖被他關在門外正用力地敲門。
吳悔從包里翻出安然家的鑰匙，慌亂地開了門，她和小胖滿屋子找，最后在浴室找到縮在角落里的安然。
他手里握著鏡子的碎片，指著前方發瘋一般地咆哮：“滾！我不想見到你！趕緊滾！”
而他的面前，除了一面破碎的鏡子，什么都沒有。
走投無路之際，她只好打電話給林禹，林禹什么也沒問，放下電話之后直接趕過來。
他給安然注射了鎮定劑，小胖按住了安然掙扎的身體，針扎了幾次才對準血管。在藥物的作用下，安然一點點睡著。林禹又幫他包扎好受傷的手掌，跟小胖合力將他移到臥室。
吳悔帶著膠皮手套打掃浴室，玻璃碎片被她仔細地撿起。
“他現在的癥狀，有點像PTSD，就是創傷后應激障礙。目前最有效的治療方法就是心理治療，不過需要時間。”林禹坐在客廳的沙發里，小胖和吳悔坐在他的對面。
“那他還能正常工作嗎？”小胖滿臉擔憂，安然的工作行程已經排到明年，如果他不能出席，他們公司將面臨巨額違約金。
“這個我沒法回答你，有人很快走出來，有人一輩子都活在陰影里。”圈子里因為失戀或親人去世而患上這類病癥的人他見過不少，安然的情況算是嚴重的。
小胖聽完果然愁容滿面。
“你們也別擔心，我們先觀察一下，如果幾天之后他的狀況還是這樣，我們再考慮治療，畢竟從出事到現在，也不過才一晚上的時間。”林禹安慰小胖，他話鋒一轉：“今晚必須有人陪著他，他現在身邊不能離開人。”
“好，我留下。”小胖一口答應。
吳悔和林禹從安然家出來，沿著小區并肩而行，晚風驟起，吹得樹葉沙沙作響。吳悔轉過身對林禹說：“謝謝，所有一切都謝謝。”
林禹擺手：“舉手之勞，何足掛齒。”他想起了什么，問她：“你跟安然認識很久了？”
吳悔聽完之后點頭：“嗯，五年了，他一出道我們就認識了。”
五年，林禹在心里盤算，足夠一場莫逆之交，也足夠一場日久生情。
白洛凡的晚宴還沒有結束，林禹看吳悔心情不佳又不急著回去，便邀她去他家小酌。
吳悔心里正有揮之不去的情緒，需要酒精驅散。
林禹家在市中心最繁華的地區，他住在28樓的大平層，從他家的陽臺看下去，正是這城市最美麗的夜景。
吳悔趴在陽臺邊上，夜風把她的頭發吹亂，她索性把頭發放下來，任風撥動。面前是閃著各色光亮的高樓大廈，車流小得像蟻群。
林禹從屋里端來高腳杯，又開啟了一瓶珍藏的紅酒，酒色晶瑩，他跟吳悔一人一杯，邊喝邊聊天。
他給吳悔講白洛凡小時候的糗事，吳悔認真地聽著，講到有意思的地方，他們兩個又放聲大笑。夜風漸涼，她揚起頭看著頭頂的星空，月亮又大又圓，仿佛伸手就能碰到。
一瓶很快喝完，吳悔剛好微醺，胸中纏繞的煩惱好像解開了一些。林禹面頰泛紅，整個人也徹底放松下來。
白洛凡晚宴一結束就趕過來，他到林禹家的時候，吳悔已經枕著手臂睡熟了，手邊的酒杯里還剩著沒喝完的紅酒。
她的長發垂在胸前，安靜，柔軟。
他走過去，彎下身，輕輕把她抱進懷里。她的臉沐浴在月光里，睫毛輕垂，呈現出一種少見的稚氣。
“她喝醉了之后特別可愛，沒完沒了地跟我說你。”林禹幫他打開門，“看得出，她很喜歡你。”
白洛凡低頭看了眼懷里的人，輕輕牽起嘴角：“我知道。”
這場景再次戳傷了單身狗，林禹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覺得自己真的需要談一場戀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