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人能否向工程承包人主張實際施工人欠付的租賃款?

案情簡介:

甲是出租方,A公司作為案涉工程的承包人,將案涉工程項目違法分包給乙,乙就案涉工程項目向甲租賃建筑設備(如挖機、鋼板等)并簽訂相應租賃合同,承包人A公司是否需要就承租人乙欠付的租賃款對出租人甲承擔責任?承擔什么責任?

總結一點出來即:出租人能否向工程承包人主張實際施工人欠付的租賃款?

與上述問題最易聯想到的法條為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解釋》
第二十六條:實際施工人以轉包人、違法分包人為被告起訴的,人民法院應當依法受理。
實際施工人以發包人為被告主張權利的,人民法院可以追加轉包人或者違法分包人為本案當事人。發包人只在欠付工程價款范圍內對實際施工人承擔責任。

上述法條并不適用于本文討論的建筑設備租賃合同糾紛。

從案由規定來看,上述司法解釋的適用范圍限于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隸屬于建設工程合同糾紛。而建筑設備租賃合同糾紛,隸屬于租賃合同糾紛,故上述法條不能適用本案。

根據已有的裁判文書來看,主要分為兩個觀點:

一、如果租賃合同的雙方直接是承包人與出租人,或者實際施工人構成表見代理的情形,則應當有承包人承擔付款責任。

1、根據浙江恒宸建設集團有限公司與杭州廣興建筑設備租賃有限公司建筑設備租賃合同糾紛申訴、申請民事裁定書(2017)浙民申2096號

法院認為:
(1)即使案涉工程的承包人否認了出租人為案涉工程提供租賃物,但承包人也未能提供有效證據證明案涉工程所需鋼管及扣件總量及與總量對應的來源,結合實際施工人簽字的結算清單,可以認定出租人為案涉工程提供租賃物的事實;
(2)承包人在案涉租賃合同履行過程中以轉賬支票形式向出租人支付了部分租賃費用,承包人提交的公司記賬憑證亦明確了租賃費的支付對象系出租人,承包人的該行為加深了出租人對交易相對人的善意認識并不生疑問,至于承包人主張該款項系實際施工人借款亦或代收代付行為等,在無證據表明出租人知曉的情形下,承包人與實際施工人之間的內部關系如何對外部債權人尚不生影響;
(3)案涉租賃合同加蓋的項目部章與承包人認可的項目部章確有一定差異,但承包人并未舉證證明出租人對該情形系明知,同時鑒于項目部章均系自行使用而無對外公示制度的現狀,出租人對該情形亦不存在應當知曉的事由,故僅憑印章差異尚不足以否認出租人的善意認識。

2、鵬程建設集團有限公司與天全縣永豐建筑機具租賃站建筑設備租賃合同糾紛申請再審民事裁定(2016)川民申416號

法院認為部分:
訴爭合同加蓋的印章雖非合同專用章,但出租人基于該項目系承包人承建的認識簽訂了合同,且該合同已實際履行,故原審法院認定涉案建筑周轉材料租賃合同系承包人與出租人簽訂的有效合同符合法律規定,承包人應當履行合同規定義務。承包人雖將案涉的建筑工程項目相關勞務承包給他人,但勞務承包方系個人,雙方系內部承包關系,不影響案涉合同的成立。

3、韶關市曲江區建筑工程有限公司與趙團結,陳新夏,韶關市曲江富松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租賃合同糾紛申訴、申請民事裁定書(2014)粵高法民二申字第1088號

法院認為:
雖然承包人與實際施工人存在內部承包關系,且系實際施工人向出租人租賃相關建筑設備,但由于實際施工人作為承包人的施工代理人,其對外代表的是承包人,而實際施工人所在的項目部,只是承包人臨時設立的內設機構,不具有法人資格,不能獨立承擔民事責任。據此認定實際施工人對外的經營活動理應由承包人承擔。

二、如果租賃合同的雙方是出租人與實際施工人,并且不構成表見代理,則不應當突破合同的相對性,前已述及,租賃合同關系與承包人和實際施工人之間的建設工程合同關系是兩個不同的法律關系。故應當有實際施工人自行承擔租賃款的支付義務。

1、廖玉明與浙江國才建設有限公司、楊鳴洪建筑設備租賃合同糾紛再審復查與審判監督民事裁定書(2015)浙民申字第390號

法院認為:
(1)實際施工人雖系案涉工程的項目經理,但并非其所有對外行為均可代表承包人。實際施工人與承包人簽訂的內部責任承包合同明確約定了實際施工人系獨立運營,自負盈虧。實際施工人與出租人簽訂租賃合同時也未出示任何承包人授權或委托的書面文件。故出租人關于實際施工人系代表承包人與其簽訂租賃合同的主張,缺乏依據;
(2)承包人雖然向出租人賬戶匯款,但是該匯款行為所依據的是承包人與實際施工人之間的借款,且系按照實際施工人的要求向出租人賬戶匯款。該匯款行為屬承包人履行借款交付義務,不足以認定系依據租賃關系向出租人支付租賃款;
(3)實際施工人在一審中已自認其與出租人簽訂租賃合同和出具欠條均系其個人行為,并非代表承包人。因其財務困難才未能按時支付租賃款,故實際施工人應自行承擔欠付出租人租賃款的責任,符合合同的相對性原則。

2、南京秀嶼鋼管機件租賃站與連云港外貿建筑安裝工程有限責任公司建筑設備租賃合同糾紛申訴、申請民事裁定書(2016)蘇民申5742號

法院認為:
出租人在與實際施工人簽訂涉案租賃合同時,稱實際施工人向其說明涉案工程系外建公司內部發包給其承包,但對實際施工人是否系外建公司的員工或案涉項目的項目經理,出租人均未進行調查核實,由此也說明其對于實際施工人與外建公司存在轉包關系是明知的。在無其他證據證明實際施工人在簽約時具有代理權的情況下,出租人仍與實際施工人以外建公司實際施工人項目部的名義簽訂涉案租賃合同,據此可認定出租人并非善意無過失的相對人,本案實際施工人的行為不構成表見代理。

3、安徽天潤建筑工程集團有限公司、王洪偉與亳州市雙力架業租賃有限公司、郭輝建筑設備租賃合同糾紛二審民事判決書(2016)皖民終841號

法院認為:
租賃合同系實際施工人以承包人名義簽訂并加蓋了承包人印章,承包人予以否認,實際施工人在合同履行期間死亡,判定承包人是否為案涉租賃合同承租人,就要判定實際施工人在案涉租賃合同上簽名及蓋章行為是職務行為還是構成表見代理。
(1)實際施工人的行為是否是職務行為,前提在于行為人與所在公司具有勞動關系。承包人否認勞動關系,而出租人未提供相應的證據證明實際施工人與承包人存在勞動關系,故不能確認職務行為;
(2)從合同簽訂看,案涉租賃合同雖系實際施工人以承包人名義簽訂并加蓋該公司印章,但承包人的印章經二審查明系實際施工人私自刻制,出租人作為專業的鋼管、扣件租賃公司,其理應審查實際施工人持有承包人印章的相關依據,但出租人并沒有提供證據證明實際施工人在簽訂合同時能代表承包人的身份證明材料。盡管出租人在本案一審訴訟中申請調查令調取了承包人對王洪偉的授權委托書,但該授權委托書系出租人事后申請調查令取得而非案涉租賃合同簽訂時即已獲取,更何況該授權委托書僅是授權王洪偉以承包人名義進行投標等活動,也非授權王洪偉可以授權實際施工人以承包人名義簽訂案涉租賃合同。故不構成表見代理。

經驗之談:
1、承包人在租賃合同的履行過程中,如果支付相應的租賃費,且在記賬憑證上記載了出租人,即使租賃合同的雙方是實際施工人和出租人,記賬憑證可以作為認定實際施工人的行為系表見代理的輔助證據。
2、即使真的項目部章與租賃合同上的印章不同,但是考慮到建設市場的印章混亂,以及項目部章均為自行使用而無對外公示制度的現狀,不影響出租人的善意認識,即實際施工人仍構成表見代理。
3、實際施工人作為項目經理,并非所有對外行為均可代表承包人。內部承包合同明確規定了獨立運營,自負盈虧,也可作為否定表見代理的證據。
4、實際施工人自認簽訂租賃合同及欠條系個人行為可以佐證非表見代理。
5、可以從職務行為或者表見代理的角度將承包人認定為租賃合同的承租方。
6、職務行為的前提是勞動關系。
7、出租人作為專業的租賃公司,應當審查實際施工人持有承包人印章的依據,否則出租人具有過失,不構成表見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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