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之保衛番禺（3）
早就知道這文物界的頭兒都不是吃軟飯的，只要稍微有點權勢，便是以各種方法刻意刁難別人。他們看重的還是金錢二字，但是很快他們會意識到金錢在生命安全面前變得那樣卑微。
我搔搔后腦勺，逼熱的天氣，再加上這死氣沉沉的風，迎面吹來，都令我感到十分不快。
我于是清了清嗓子說道：“大使，你也知道如今我是全番禺城重要通緝的人，我的一舉一動，日本人很快就能注意到，而如果當日本人知道他們的天敵南九招上財路之主馬苑徳的時候，他們會想什么呢？下一步，他們又會做什么呢？”
他似乎意識到情況的嚴重，頓時漲紅了臉，就像一根松懈的線條突然又被重新拉直了起來，面色鐵青。
“說吧。要怎么樣？”他一肚子氣，結果還是得紅著臉，把這口氣咽下去，不耐煩地看著我。
我也知道，財路最怕的就是商路被壟斷。這些看起來并不干凈的文玩，卻是很重要，他們要和日本人建立商業上的關系，當然要保持一種良好的形象。只要其中一個致命的把柄被抓住了，奈何文物界再怎么勢力龐大，財路也將會像城門一樣受日本人的控制且死死封住。這是大家最不愿意看到的。
“明日臨晨，日軍的領頭人柳生齊春會從西塢鎮開始全面進攻，番禺城只剩下不到一半的地方沒有被攻陷，城池一破，對整個番禺城將意味著什么你是最清楚的。只是我不甘心這一萬余番禺百姓，到時候，我會盡全力抵抗，盡全力為你們拖延時間，而你所需要做的，就是積極配合齊家、于家，讓他們順利把這一萬難民通過財路扭轉。”
我的語調不緊不慢，緩和而又淡定。他似乎有些焦慮，從開始輕蔑的眼神，開始慢慢轉變為恭敬了，似乎也起了些惻隱之心。
他深邃的眸子凹陷下去，與這百般褶皺融為一體。然后慢慢射出兩道堅定的光芒。
“行，方才所有得罪之處，還望當家的海涵。我馬某雖無法領略您的鴻鵠之志，但是，身為界主的同時身為大使的同時，我更是中國人，更是番禺城的一員。如今國家有難，番禺城更是危在旦夕，我想我應當出我自己的一份力量。”他信誓旦旦地說，眼里透著光亮。
我似乎在他的眼里看出了什么決心。這真的讓我看到很不一樣的界主；在我印象中，在我各大世家眼里，這是一個唯利是圖的人，這是一個世俗尖酸刻薄的人，可原來他們并沒有失掉良心，他們至少，也會輕輕卸下自己的沉重的包袱。那時已是釋然。
我接下他的指令，并接過界主的畫押，決定于明日早上開通財路，并對各大世家放出消息，在放出消息的同時，各大世家也會對此保密。也就是說，日本人雖起疑心，但不會知道財路已經開通。
各大世家在接到消息后，并不是全盤冷漠，反而是奮起反抗，積極響應號召，護送這一萬難民平安出城。這很出乎我的意料，也讓我感到無比欣慰；頓時，我也充滿了信心。
我不顧司宸逸喬的阻撓，還是在最后堵了一把。眼下能否取得成功，就要看“陰兵”如何發揮了，我會竭盡我的能力，拼盡全力，不惜一切代價，哪怕要我付出性命地、去抵抗日軍，穩住日兵，抗戰殺敵，盡量地讓難民得以脫離危險區域。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了，也是我最后想做的。
廝殺，扭打，搏斗，血戰，刀光槍影，血流漂杵，橫尸遍野，魚死網破。這都不算什么。
夜里，暮色蒼茫。一場大雨，雨滴順著屋檐，蜿蜒曲折的，在這茅草上匍匐；上了燈，才依稀可見三十多具尸體安然無恙地站成一排，他們似乎整裝待發，面孔呆滯，眼神游離，咬牙切齒，有誓死的決心。
我百感交集地環視了他們。在他們周圍，竟散發出一股陳舊的味道；他們的手，都長出了長長的指爪，像蘸了墨水一樣污黑，身板是一根灰白的骨頭支架，面部已經殘缺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兩只好無生氣的眼睛。
這，怎么會如此？
我盯著他們漸漸淡化的眼神。
忽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個冷冽的聲音從我背后傳出來，那樣尖銳，直撓我的脊梁骨。
“阿九，永遠不要相信這世間有什么便宜事。不會有的。所有的一切，好的壞的，都是要付出代價的。你企圖在打完這一戰后，抹去所有人的記憶，歷史上將不會留下任何痕跡，但是，沒辦法的，你無法像神一樣，毫無保留地帶走一切。一些痕跡，是永遠洗不去的，你知道嗎？阿九。”司宸的語調那么平和。
我松了一口氣：“可是，盡管如此，我還是會想各種辦法，哪怕出賣我自己，也要還世人一個理由。這樣荒誕的事情，實在不該出現在世人面前，否則，歷史會發生巨變，天下則會大亂。司宸，務必幫我這個忙。”我把一封書信遞給他，然后屈膝跪下。
他立即要扶我：“阿九，你這是做什么？”
我打了一個寒戰：“司宸，在拆開信之前，你務必答應我。按信上說的去做，一定；我這一生從未下跪求人，就算我最后一次，也只有這一次，求求你了。答應我……”
司宸蹙眉，躊躇不決。他并不知道信里寫的是什么。
可見我一直這么跪著苦苦哀求，他又不忍：“行。你先起來……”
我微微露出滿意的笑容。我感到欣慰。
他剛要拆開信，可卻被我攔住了：“等一下，出去后，再慢慢看吧。但是務必在天亮前讀完，也務必按照我說的做。眼下日軍已經做好準備了，再過倆時辰，這番禺城，怕是要翻天了。”
我呆呆地望著月亮的殘光，天際已微微泛紅。從我的耳際，傳來絲絲微弱的槍聲。
司宸轉身欲走。我緩緩回眸：“謝謝。”
他淡淡地道：“保重。”
目送他遠去，我的心，終于像塵埃一樣，緩緩落定。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殊死搏斗，拼死一場了，我相信自己，也相信他們，相信我能夠救出這一萬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