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有些事會一輩子都記著，等真的回憶起來，才發現那些原本像是刻在心頭的事，早已如壓在箱底的佛經，紙張發黃發脆，透著一股塵封的霉味，而上頭的字跡，也模糊不清了。
——人物單相練習之二當家無戒
三當家薔薇親自去了南海。有些事治標不行，必須治本。既然不管是好聲好氣的勸，低聲下氣的求還是惡聲惡氣的斥，都不能讓小龍知難而退，那就只能祭出最終法器——請家長。
好在南海還欠著客棧一個人情。南海龍王有一次不小心弄丟了天帝賜下的羲和親手制成的霞影琉璃燈，是請了客棧出面偷偷尋找，薔薇、老貓、拓桑的紅顏偵探所費盡心神，四下里搜尋了半年多，才在一只白鰭豚精的洞府里找到了那盞燈。雖說南海龍王也支付了偵探費，但御賜的物件如果丟了那可是重罪，這次能找回來全靠紅顏偵探所，這個人情不欠也欠下了。
因此，客棧里的眾人不怎么擔心遠行的薔薇。
似乎是覺察到薔薇不在客棧里了，小龍子念情詩的勁頭有些減輕的趨勢。風水是停了，但是天總是要晴不晴，讓人想曬一曬被水浸透了的東西也不行。
無戒把箱子里的佛經都翻開了晾在自己的房里。《般若波羅密多心經》、《大悲咒》、《金剛經》……大大小小有薄有厚的佛經從書桌上蔓延到榻上小幾，我敲門進去的時候一瞬間有種沒法下腳的感覺。
“無戒姐姐……”我剛叫了一句，把震驚的目光從滿桌滿地的佛經上放到無戒身上，才發現她正盯著一副畫像。她怔怔的，許久沒動，估計也沒聽見我的聲音。于是我小心翼翼地繞過一地佛經走到她身邊，湊過去瞧了一眼那幅畫。
一幅觀音像。慈眉善目，雍容端莊，每一個細節都極盡筆墨，不管是衣服褶子還是玉凈瓶里楊枝上的露珠。真是傳神，就像觀音菩薩真的站在了眼前一樣。
一樣的機緣，一個成了菩薩，一個成了魔，都說造化弄人，這句話一點都沒錯。這幅畫是無戒姐姐的筆法，大概是她和觀音關系極好的時候作的，算是兩人友誼的見證。畫這幅畫的時候，有誰會想到后來事情會發展到現在這樣？
我從畫像看到無戒姐姐身上。寧靜澄和，安然素雅，當初我就是被無戒姐姐這超然物外的氣質吸引了，好像只要看到她，心里就會靜下來。
“溜溜，你來幫我晾書嗎？”無戒回過神來，溫溫柔柔地問我。我點點頭：“我沒什么行李，自然沒有什么可以打濕的。當初是二姐讓我住進了客棧，我就想著有沒有什么能幫上二姐的。如果二姐這里晾不開，有些不那么重要的不妨晾到我那里？”
無戒淺淺一笑，伸手摸了摸我扎得亂七八糟的頭發——為了行走方便，我一向做男裝打扮的，到了客棧里才改穿了女裝，旁的還好，就是這頭發，總也打理不好。我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后腦勺。
我打量著無戒姐姐的房間。窗前是一方妝臺，簡單得很，沒有珠光寶氣的首飾，只有一面水銀鏡，一只沒有花紋的看上去很有些年頭的檀木盒，以及隨手擱在桌上的一支白玉簪。青煙羅的帳子，霧影紗的窗，只在高幾上擺了一座小香爐，燃著冉冉的檀香。清冷得就像無戒姐姐這個人一樣，空靈不假，只是太孤單了些。
我知道有故事的人泰半是孤單的，但很少有人孤單到無戒姐姐這樣清心寡欲，沒有一絲人間煙火氣。愣是讓人連心疼的感覺都生不出來——好像她合該如此冷清的。
現在這房間里攤滿了翻開的佛經，有點凌亂，倒添了紅塵氣息。
“不用了，本以為留著這些經書就可以把過去的日子留下來，如今想來，也不過在箱底發霉罷了。還收著做什么。”無戒終于下定了決心。這些佛經，是她在思緒不寧的時候一筆一筆抄出來的，一邊抄，一邊覺得好似回到了當初修行的日子。也是想到百曉生的話了吧，無戒到底是打算把這些已經不能看了的佛經丟掉了。如果不能把回憶從腦子里丟出去，就先把承載了回憶的東西從屋子里丟出去好了。不知算不算一種進步。
我幫著無戒把佛經又一本一本收回箱子，等會直接連箱子拿出去，不拘是挖個坑埋了，還是放到附近村里的土地廟任人領取，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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