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我很想你。
那年你十六呢。那年夏天,你媽被你碎碎念折騰得不耐煩,拖關系把你送進了當地高中的重點班。那天你還沒來得及過你十六歲的生日,天很藍,風很清,日子還很長。
我記得那天是七月開頭,你穿著牛仔短褲,套著白T恤,第一次以準高中生的身份挎著包去了那棟辦公樓,我記得,你站在樓前,暗暗地告誡過自己要好好學習。
那個下午,你媽忙忙碌碌幫你打點好一切,塞給你一張五十塊錢,告訴你要安安靜靜學習,別虧待自己,你點點頭,有點難過,還是笑著送她出校。路過那片梨樹林時,你最好的朋友給你打了電話,絮絮叨叨地說,你聽見電話那頭哭得說不出話來,你還是安慰她,說無論在普通班還是重點班,你永遠愛她,你們是彼此最好的姑娘。
第二天你收起思緒,告別假期,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新來了兩個女生,你的初中同學,你熱情地召喚她們一起坐。這兩個姑娘占據你高中生涯最難忘的一段日子。當然這是后話了。
燥熱的教室里,一百多號人在上課,而你不屬于在上課的那類人。你打著牌,喝著奶茶,看著小說,偶爾聽聽歌,趴在窗臺上看看有沒有好看的學長,想起這些,我開始沒出息地羨慕起那段日子的你。
你滿不在乎地拿著難看分數的試卷,你說你要選文,理科的試卷太費腦。后來門口的奶茶店被你喝了遍,你的高中時代真的開始了。你憑借不錯的中考成績做了班長,現在看來很爛的班干,你依舊違反紀律,不完成作業,班主任恨鐵不成鋼地找你談話,你從分班的第一摔到了二十名以后,毫無懸念地進了文科班。
文科重點班的班主任是一個特別變態的中年大叔,然后培養了一位他認為任勞任怨的變態班長。曾經你們班不能在教室里喝水被傳成學校的一個傳奇,四處安插的老師的眼線,永遠被點名批評,被視為差生圈子的你們,在那個班苦苦掙扎。最后校領導因為職位調動換了個大腹便便的新班主任,數學教的極差,堪比催眠曲,自認為特別厲害,然后命途多舛才教了我們一班智障。
物理老師說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同樣,我們全班也覺得自己的人生會被毀在這個大叔手里,轟轟烈烈鬧了一場起義聯名換老班,最后因為消息泄露,被全校大會上批評后不了了之。那年你十七,穿著大紅色的班服,坐在塑膠跑道上照相,在主席臺的階梯上合唱。你們班變成了高中學校特別尷尬的一個團體,各種活動獎項照拿不誤,只不過起義,打架,斗毆,運動會與其他班級沖突,讓校領導深刻覺得重點班風氣需要整頓整頓。
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學校重新分班,你和你的小伙伴都分開了,我想,這才是學校的真正用意,各自單飛,成不了氣候。你渾渾噩噩地過了高中最后一年,你依然我行我素,后來你說過,你度過的是完全不像高三的高三。十八歲的你還是像十六歲的姑娘一樣貪玩,在教室里瞎起哄,惹得老師頭疼又無可奈何。
來吧,親愛的,談一談梨樹林同你打電話哭得稀里嘩啦的那個姑娘。那么久了,你還難過,會有些遺憾。你說即便這樣,你們不聯系,不說話,不打招呼,成為彼此生命中不再重要的人,你還是會偶爾想起她,想起兩個人的距離,她永遠是十六歲的你心口的一粒朱砂。
你說過,你可能這輩子都不會明白,為什么那個下午要同她嘔氣,為什么她回頭問你時你要義正言辭地說寧愿沒有認識過她,然后艱難地獨自經歷突如其來的孤獨。你記得高考前那個晚修,你收了她的生日禮物,按耐不住自己曠課去找她,你們說了很多,直到那一天你才發現,故事永遠也回不去,她身邊的人很好,天氣依然明媚,只是不再有你的位置。
補課第二天遇見的兩個姑娘成為你現在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生。你們一起度過曾經你特別難過的日子,你們的高中時代,一起吵鬧,一起上課,一起回家,一起面對了兩位奇葩的大叔級老班,我想,有些人就是這樣留在你身邊的。
你們在大雨里,在寒風中,在艷陽下一起回家,啃著絕味鴨架騎車,躲在樓道里修車,午休跑出來溜達,下晚修在操場上散步,談天說地,每個回家的夜晚都有聊不完的八卦,遇不完的各色人物,這才是你高中時代。
后來那個暑假,因為一場始于生命之初的預定考試,你們開始感受分離,你們也在深夜飲酒,坐在廣場夜市,步行街的KTV,恣肆而放縱地抓住未成年的尾巴。后來你們發現,《未成年人保護法》也不能保護自己了,身邊的人開始坐上南下的火車飛機,只有你留在家鄉的一所二流學校,突然覺得這樣挺好的。
你們也會經常聯系,分享自己在陌生城市的故事,那個姑娘身邊也有新的面孔,但這又有什么關系呢,你也一樣啊。后來的你幾乎被澆滅了年少所有的豪言壯志,你希望多年后,你過著朝九晚五的日子,和幼稚園里孩子做游戲,彈彈琴,唱唱歌,跳跳舞,休息時窩在書店里看本書,暑假去趟西藏和內蒙,寒假里躺在海邊沙灘上曬曬太陽。你再也不是那個幻想拯救世界的傻姑娘,你小心地經營著自己的生活,如果有一天有個人能陪你走下去固然好,如果沒有,你還是會笑著向前走。
這個時候,你發現這段故事要講完了,站在又一年的開頭,你不得不承認自己快二十了,固執而無濟于事地稱自己十八歲。
你一直是笑著走了那么久,開心會意地笑,難過昂起頭地笑。偶爾你也發現自己不過是個姑娘,遇事也會慌張的不太懂事的孩子,作為班長,你見了很多很多事故人情,得到了很多很多的不理解和質疑。我記得那天中午走在回南區的路上,你抑制不住地沒出息地哭,那一刻你回憶了所有能關心安慰你的朋友,還是決定一個人回了寢室,沒有人知道,那條路上你也有些難過和無助,恩,一點點的難過。
故事講得有些累了吧,真的,我現在特別想你,想念站在斑駁的樹蔭下拍畢業照的你,想念十六歲第一次走進高中校園的你。那時候的天氣特別好,你也很好,我也很好,想起那個我還是你的年紀,真的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