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打開kindle,翻看存了好多期的《單讀》,偶然間知道了許立志,他的詩他的故事。加之近日的迷亂無緒,有感而發,有點雜有點亂,是謂亂彈。
? ? 生活可能暫時忘卻了你,但詩歌及至文學本身不會拋棄一個思者的靈魂,這與高貴或者卑賤無關。
? 人,這樣的人,像理查德·耶茨一樣失意的時候,總得在面包和自由之間作出選擇,不可兼得;否則,你將陷入錯亂的人生。伍迪艾倫曾不斷指出人生的荒謬性,而許立志,正錯誤地作了這荒謬的示范。
? ? 他只應是一具沒有思想的流水線上的秦俑軀殼,卻掙扎著從心底嘶啞出這個時代真實而喑啞的聲音。他沒有如余秀華般被關注被幸運,也無力像"野夫"一樣自由地在隱秘江湖吟游,那對他而言是一種不可企及的奢望。他渴望精神的自由,卻終日在現實的囚籠里被規則羈絆被金錢驅役。
? ? ?人生來孤獨,卻不甘平凡;現實與精神撕扯糾葛、卻無法突破圍城。終于崩潰——在這個焦慮的時代,天堂向了左,他向了右;那個永不會到來的春天,注定已無處安放他的青春……
? ?時光一直都在沉默,生活還將喧囂浮華。人們看到了你的悲劇,我卻看到你不可言說的孤獨你的宿命。孤獨的人是可恥的,追求精神自由的人尤為如此。在中國這樣一個視“人情練達、圓融通透”為中庸之道的社會里,他們看似消融于主體社會,其實終歸流為邊緣人。在這樣一個生命都可以被消費被娛樂的時代,你的決絕其實是一種解脫。如繁花殘夢,終于落盡…… ? ? ?
? ? ?沒有切身體驗的人,無從體會他詩中鐵質冰冷的絕望。人們總是本能地愛慕歡愉,哪怕就著罌粟偷得片刻迷幻。是的,生活已經如此悲傷,人生已經如此艱難,人們寧肯在心靈雞湯中得到慰籍,哪還用得著在詩歌里尋找不一樣的況味?
? ? 即如我而言,一遍之后也不忍卒讀。這個人人忙碌向前的時代,他的詩他的故事注定會成為俗世匆匆一瞥后一抹寂滅的殘影。天空依然一樣的無言,世界還將一樣的絢麗,一樣的花開花謝,一樣的潮起潮落,亙古不變。
? ? ?慶幸。雖然我也曾生出絕世離塵的閃念,可家里邊兒那些個時時為了生活瑣事爭吵時時讓我頭疼的一幕幕剪影,卻暖暖地麻麻地蜇人。所以,我膽怯了。回到現實,成為那沉默的大多數。我在想,假如你曾被信仰的光明感召,也許你會平和淡然就不會走到那一步了吧。可是,可是親愛的,這世間最沒有意義的事情就是假如,那只是怯懦如我在陋室的昏黃燈光下對生活遮遮掩掩的意淫。
? ?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我們就這樣被生活裹挾被現實強奸,還不得不時刻發出愉悅的呻吟。隨遇而安的生活總是與狼狽與不堪如影隨形,仰望星空,這個時代已經沒有約束我們內心的道德定律,只有頭頂上深邃不可知的天穹,而那天也沒有了燦爛繁星閃爍。康德,你在哪里?我們又將去向何方?……
? ? 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馬佐夫兄弟》之中,我們看到可悲的一幕: 上帝親臨塵世,卻遭到教會的質疑,魔鬼暗暗竊喜、上帝落荒而逃。這所描繪的完全可以照見當今心魔群舞的種種世間亂象。“苦于無法施愛,此即人間煉獄”。
? ? ?值此末法時代,雖然我也渴望宗教的慰藉心靈的自由,雖然我也曾在西安大興善寺的法門凈土里在那個雪后初晴的冬日暖陽里感受過地藏王一日溫潤平和的佛光,雖然也曾在新教的分享勸習班里被熏染在忠山公園里與新西蘭的傳教士偶遇,卻究竟緣法未至,無法追尋到我精神的歸宿。心終是亂的,麻的;是的,它終究還是被他媽的生活扭成了一團亂麻。是的,耶穌基督佛陀觀音老君玄武們,俯視浮華眾生的滿天神佛啊,你離我們好遠……
? ? 記得年少時,父親教誨我們:人不可有傲氣但不可無傲骨;做一個正直、善良的人。然而,從懵懂少年,到旭風飛揚的青年,直至默然的中年,我們多少次把意氣誤作了傲骨,作了人生歧路的坐標。十丈紅塵,你總會在某些時候遇到某些人發生某些事,或悲或喜。一切看似偶然實則必然,一只無形的手終將你推向不可知的彼岸天堂或懸崖深淵,你就這么被改變被選擇。
? ? ? 圣經言:everything is meaningless。用掉半生的時間,換來人生的大起大落幾番波折,才真正懂得了“事緩則圓,戒急用忍”的涵義。四十而不惑, 這幾個字來得殊為不易,想來甚是辛酸。
? ? ? 這段時日的經歷混沌卻尖銳:半生心血付之流沙前景晦暗不明,一段感情在低沉霧靄中徘徊迷茫;種種訊息恰如曼殊沙華與優曇婆羅花莫名交織的網,避無可避地擊中了我。終于無路可逃。是的,生活已經不可能再糟糕些了,生活也不能再繼續這樣的沉淪。我因此再無所懼,終于了然。如今,最糟糕的時光已經過去,我從未如此平靜從容,與這清冷的世間相擁以待。
? ? 人間事總是在我們還來不及發現就已被光陰猝然改變。曾經鐘意的種種,曾那么珍惜的知己,不知不覺間都落英繽紛、隨風遠去。我們就這樣突然失意、然后被孤獨包圍。歲月如刀,生活就如一張薄薄的剪紙,在我們遺忘的時候碎了一地,早已無法拼湊成原來的樣子。我們再也回不去了。而明天,無論我們怎樣逃避,也終將來臨。那么,便接受它的安排,這樣子,再完敗的人生也不顯得那么可悲。
? ? ?生于冬天的天蝎座男人是復雜矛盾的,忽而倔強偏執,忽而敏感柔軟,這是一種美好而病態的精神分裂。諸漏皆苦,一切情緒皆為摩羅的誘惑。窮窘飄零、落拓江湖之際,周遭多為雞鳴狗盜之徒,卻感到前所未有的真實。幾個月的守夜人經歷,最大的收獲便是開始真正從心底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被情緒左右奴隸,也不再憚于將自己最卑微的一面坦然示人,無悲亦無喜,寧靜也和諧,就像野花走出黑暗的地,在日頭下靜靜地生長。
? ?悲傷寂寞過盡,是否就可重見歡顏如故?苦澀嘗遍,是否就能回味甘甜如怡?日頭之下并無新事。即便你沉淪在對過去的愛戀與憂傷里不愿醒來,你的容顏依然會一天天蒼老,世界并不會因你的擰巴有分毫改變。你還得走在路上,去見過世間人,去經歷人間事,一點點地褪去滿身迷茫一臉稚嫩然后成長。
? ? ? 感謝時間,讓一切故事沉淀、讓傷痕漸次消磨殆盡。就這樣,簡單些罷,像埃利亞斯那樣,將歲月的碎片封存在記憶的冰湖里,試著將過去無數個骨子里孤高憂郁的自己狠狠揉成一團泥,踩在腳下;穿過迷霧,走進茫茫荒野,看看能否在另一端活出一個干凈明亮的我?
? ? ?靜謐的夜,周遭蛙鳴蟬語。黑暗中,我點燃一根黃果樹,對著窗外青山如黛,像是看著我的過往云煙。這樣的夜晚,終于再度與自己相會。這樣的夜晚,可以讀讀書,世間的紛亂種種,都不去理會。這樣的夜晚,我可以輕輕吹去kindle上的微塵,旁若無人地陷入沉思。
? ?小雨初歇后,山風拂過。忽的想起當年在廈門,有一段時間,我常常一個人從湖濱里去到中山路步行街附近的和平碼頭,遠遠地坐在礁石上,看太陽落下,晚霞褪色,聽海浪輕拍。那一刻,暮色將升,海天一線間,汽笛聲中,海鷗一掠而起,滑過鼓浪嶼回來的最后一班輪渡。那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那時,我還無所羈絆,那時,我還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