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世界在黑暗中沉寂下來,地砸入地面的聲音如同悶雷一般。你靜靜躺在床上,佯裝與周圍的一切一起沉入夢鄉。事實上,此刻你正望著窗外昏黃的燈光下,細密的雨絲從高空俯沖下來在水洼中濺起半尺高的水花。這場盛大且震撼人心的演奏,時急時徐,忽快忽慢,明暗色調的變幻超越了世上最偉大的演奏家,而你獨自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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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每一個經歷過失眠的人都曾有過相似的體會吧。在深夜無邊的寂靜里,感覺仿佛只剩下自己一個人,或是一首歌,或是一場雨,任何一絲契機都能勾引起情緒的滔天巨浪。然而更多的時候,我們只是讓自己就這樣躺著,大腦一片空白,既不難過,也不歡喜,平穩呼吸,默默孤獨。
在2016年的4月,溫潤的江南地區正準備迎來它的梅雨季節,而我也迎來了一場曠日持久并艱苦卓絕的戰斗。沒有任何征兆,也沒有絲毫防備,在某個殘雪消融的夜晚,睡眠離開了我。盡管嘗試過各種方法,我依然在每個黑夜來臨的時刻分外清醒,當綿羊數到超出了自己的數字計算能力時,我只有無奈的承認自己失眠了。起初,我仍不以為然,安慰自己只是暫時沒有調整好自己的生物鐘。更何況對于一個混到大三的老油條來說,沒有什么課程是必須要上的,沒有什么活動是非參加不可的,更沒有什么作業能對畢業或是讀研產生決定性的影響,即使缺少了晚上的休息,還可以用白天漫長的混沌來彌補身體的疲乏。可事實一巴掌打碎了我天真的以為。如此消沉了兩個月后,我終于意識到眼下的狀況已超出了以往任何一次失眠的經驗,我無力控制。與失眠相伴而來的,除了食欲減退,體重下降外,更嚴重的是情緒的持續低迷和日益消減的興趣。我開始有意遠離身邊的朋友,避免任何需要與人溝通的場合,為此我甚至放棄了學生會主席與社團會長的職務。但逃也只能逃得了一時,每當有人打擾到自己的孤獨,焦慮、憤怒、不安等情緒就會不可遏制的瘋狂生長。我猛然間意識到自己變了,變得不再是以前那個熱情開朗、認真負責的張若男,生命的活力正像深夜無聲下降的手機電量一般,正悄悄地消耗著,而我確實那瘦弱的將腦袋置于砧板的囚徒,無力掙扎,只等待著儈子手的屠刀落下,瞪大的眼睛里滿是絕望與無奈。
尋醫問藥,我開始做好了改變的準備。在理智沒有完全被重獲健康的渴望淹沒時,我寄希望于現代醫學的發展能夠幫助我走出困境。然而事實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順利,失眠屬于慢性病中的慢性病,而我的自發病以來病程也已經長達兩個月且繼續惡化的趨勢越來越明顯,想要治愈也絕非一蹴而就的事,更要命的是經過醫生的檢查身體各項指標都處在正常的標準之內,簡單來說就是病因不明。因為不能確定病因,醫生也只能暫時開出一些治不好病也吃不死人的安神補腦的藥物。畢竟也算是接受過中國高等教育的半個知識分子,我自然可以明白這一淺顯的道理,也許是因為過度的疲勞和焦慮,我幾乎無法接受單純的藥物治療,我必須做些什么來加速康復進程。于是乎江湖術士、民間偏方也被列在了我的治療計劃之中,在能力所及范圍內,我幾乎試遍了所有可行或不可行的辦法。如今回想起那些叫魂、祈禱等活動,一方面不由地啞然失笑,慨嘆白白糟蹋了白花花的人民幣和自己辛辛苦苦十幾年的教育背景,另一方面也由衷地理解了當一個人處在極端焦慮不安乃至精神崩潰的狀態中時,封建迷信也就具有了與科學方法同等的可信度,有時甚至更超過科學。畢竟那富有煽動性的周雨和儀式更容易和迫切求救的新產生共鳴。
俗話說“心病還須心藥醫”。既然中西醫的檢查沒有發現生理上的異常病變,咒語神符也沒能驅魔驅鬼,幾經折騰未果的情況下,我終于極不情愿地拖著精疲力竭的身軀走進了心理咨詢中心。至于為何極不情愿,倒也不是處于對心理咨詢或心理醫生的偏見,也不是考慮到心理治療的經歷會對成為自己人生履歷中的污點之類的莫須有問題。盡管在當今中國社會對心理問題、精神疾病仍抱有很強的偏見和歧視,但我仍是個病恥感接近于零的人。就像所有人都可以坦然承認自己因最近變化無常的天氣而不幸患上感冒并渴望大家的關心與照顧一樣,已經取得了心理咨詢師從業資格證的我當然明白抑郁癥就像是心靈上的一場感冒(在經歷過之后我發自內心的認為這一比喻是研究者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一廂情愿),而且我也從沒打算刻意隱瞞自己患病的事實(在某些特殊的時刻我也曾回避談及自己的病情),雖然當時還沒有被確診,但以往所積累的相關知識讓我對自己還是有一個初步的大致的了解,出乎意料的只是自己的病情居然已經接近于重度,在后來我一直都十分慶幸自己及時的尋求了正確的幫助。
言歸正傳,關于不愿接受咨詢的問題,完全是我根據當時對自己狀態的評估而做出的自我保護的。在兩年前經歷了那段創傷性事件之后,我開始更進一步地學習心理學,除了參加許多理論與技能培訓并考取心理咨詢師的從業資格證之外,也閱讀了大量相關的書籍。從那時起,我不斷地在探索自己的內心世界,反省自己身邊正在進行和已經結束的每一段關系并總結自己的行為和思維的模式。我一步步嘗試著做出一些改變,從而讓自己的心理更加成熟和強大。這些原本都在平穩有序的進行當中,可突如其來的失眠將我拉進了黑暗的深淵。在幾番掙扎過后,我實在已經沒有多余的力氣在探索些什么了,在冷靜堅強的外表下,我深深地感受到從未有過的脆弱,我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心理咨詢,因而不得不逃避它。
事已至此,無論多么膽怯,我終于還是要走出這一步,在一名咨詢師的帶領下到自己的內心世界中找尋災難的源頭。借用《圣經》中的說法,我需要把自己交托出去,不是交托給上帝,而是交托給我的靈魂擺渡人——心理咨詢師。在接下來的時間里,我應該建立起對他\她完全的信任,必須放下自己早已習慣的防備和偽裝,讓他\她帶我去重遇那個未知的自己。而現在我尚且不了解關于他\她的任何信息。想象之中,她\他或許是一位睿智溫和的中年大叔,或許是一位知性親切的成熟女性,或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