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后的這一天，對于林木森來說仍然是難熬的。

C市的陽光永遠充沛。初夏12點的陽光，瀑布般地淋下來，林木森的頭頂和背部被燒出熱辣辣的不適，但那股熱辣卻滲入皮膚恰好地扣住了林木森心中的那股不可名狀的恐慌。這時候不適合出門卻適合掃墓。夜晚和陰天看起來詭秘陰郁的墓地，暴露在刺目的日光里，倒顯得明朗了一些，如果沒有周圍連成片的墓碑的話。

林家一行人掃完墓就離開了，林木森卻一個人跪在墓地前長久地沉默。

林木森從學校到墓地的時候，林錚當著林家眾人的面給了他一個大大的耳光。原因是他臉的傷。“即使是今天你也不能安分嗎？”他說的是林木森臉上的傷

他大概以為林木森又在學校惹是生非打架了。林木森苦笑了一下，他看不出來已經風干的傷口其實是昨天的。

如果可以的話，他是想問問他媽媽的。問問她，到底是不是秦空害死她的？算了這個問題還是放棄，因為這根本就是一個事實。拉到醫院也搶不回來的事實。

那就問問媽媽為什么要離開，丟下他一個人呢？

這個問題媽媽一定也不想回答。因為媽媽是世界上最愛他的人，如果不是萬不得已，她一定不會丟下他的。

那問問她，為什么爸爸會出軌好了？

這個問題，媽媽肯定也回答不了。

那為什么媽媽這樣溫婉善良的女孩子為什么會喜歡上爸爸這樣的人呢？為什么爸爸犯下的過錯要媽媽來償還？

……

林木森有太多地要問了，但是能回答的人，要么是不想回答，或者是像他墓碑照片上的人一樣，不能回答了。

聽說，人死了之后，靈魂要把平生走過的路再走一遍，撿回生前留下的腳印，不然不得超生。那么媽媽是不是撿回了所有的遺憾了？

林木森伸手一遍一遍地拂過墓碑上的照片，“媽媽，森兒好想你。”

林木森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幕，媽媽僵硬地躺在秦空腳邊，沒有一絲生氣，秦空稚嫩的臉上泛起與年齡不符的殘忍、得意的笑“你媽媽是活該的。”

一滴清澈的眼淚掉在墓地的水泥塊上，很快被干涸的細小縫隙吸收，剩下深重的濕色，很快又被日光蒸干，變淡，變淺，不留痕跡……

又一簇盛放的白色菊花出現在林木森眼前，細細密密的白色花瓣圍簇著黃色的花蕊，淺淺的香味，這樣素雅又不失高潔的花倒是很符合媽媽的氣質。雖美，但是只能出現在死亡的祭奠。林木森嘴角扯起嘲諷地笑。媽媽你們到底犯了什么錯，得罪了你們惹不起的命運？

蘇杭和彭宇放下手里的花，蘇杭站在林木森身旁“這么多年了，你還是懂不了節哀順變。”

林木森站起身來，太陽不似先前熱烈，但是不知為何他感到眩暈。

“走吧。”耳朵里的轟鳴夾雜著自己的聲音，他聽到自己這樣說。

出了墓地，林木森又換上漫不經心的表情，痞痞地笑“誒你倆屬蝦的吧？腦子里全是屎！笨得吶，睡過了也不知道叫老子起床，好家伙，要不是我反應快，要活活被老班K死！”林木森走右手并進，重重地彈了蘇杭和彭宇的腦袋一下。在倆人嗷嗷叫痛的時候，林木森的嘴邊又哼起了不著調的歌。仿佛之前在墓地前流淚的什么都是假的。

林木森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他知道還能笑得出來，就一定不要哭喪著臉。哭就是露怯。

日子是那么的難熬，尤其是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的迷茫，什么都不知道，每走一步都是茫茫然，就這么積壓著，直到困惑夾雜悲痛如沸騰的泥漿封喉，林木森找不到出口。知道那個如清風般純凈的女孩子出現，在他密閉難懂的世界里刮過起一陣陣通透的清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