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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即將高考,看著她不分晨昏地做題、考試,考試、做題……不由想起二十五前自己的高考。
那是1990年的事,考試在七月的7、8、9日這三天進行。
剛進6月初,我們學校就解散高三,讓自行回家復習。六月中下旬正是農村麥收時節,作為農村孩子回家勞動是第一要務。只記得割麥、打麥、曬麥、藏麥,還有永遠睡不醒的覺,是否看書全然忘記。
高考前一天姐姐把我送到城里她同學家就走了。七月的天氣變幻莫測,剛剛在路上還是瓢潑大雨,到城里就已麗日高懸, 空氣中彌漫著熱氣、濕氣,猶如置身桑拿房,渾身不舒服。晚飯是湯面,白白的面條上面漂著幾根青菜和幾塊肥肉,端著碗難以下咽。我從小就不吃肉,可又不好意思說,悄悄把肉扔掉后,才硬著頭皮吃完,沒飽,也不再吃。早早睡下!
第一天考語文、政治,很順利。考完我就與同學住旅館去了,她親戚開的,不出錢。同房間還住了另外一個考生與她的媽媽,那個考生像生病的樣子,腦門上頂著一個撥火罐留下的紅印子。四個人一起住,倒也安靜。我與同學在街上買飯吃,很隨意。
第二天考數學、英語, 數學相對弱些,英語較好,能拉數學一把,想來也差不多。上午數學考到最后三十分鐘時,肚子隱隱作痛,一只手捂著肚子,一只手做題,反正后面大題也不會做,能寫幾步算幾步,堅持到下考場。原來是拉肚子!中午喝了半碗雞蛋湯,就回旅館了,同屋的阿姨說昨晚就聽你咳嗽,有點不對勁。說歸說,我也沒放心上。后來想,如果那阿姨建議吃點藥或去看看醫生,她必竟年長,也許就沒后面的事了。
下午考英語時頭暈乎乎地脹著,就像誰給腦袋充氣一般。不想做題,只好先寫作文。剛寫好作文,胃里就開始翻江倒海般抽搐,報告老師后奔出教室狂吐起來。吐畢,深一腳淺一腳飄進教室,不到三分鐘又一次沖出,心都快吐出來了……后來監考老師把我送到醫務室。不記得那醫生長什么樣,雙眼迷朦中看到他手拿一支足有三寸長的針灸針在扎我的手(食指與拇指之間的地方),并不停地搓呀搓,眼看整支針都要穿過去。疼不疼疼不疼?醫生一遍又一遍地問著。尚有意識的我也知道這是高考,在沒有疼痛感的情況下違心地說:有點。不知如何到的考場,只知到后,有一團池口音的女老師說:慢慢做,最后給你延長點時間。事后才知道這是老師在寬慰我,高考哪能隨便延時,多年后想起仍感激她!但當時只木訥地點了點頭,隨側躺在桌子上看著卷子,依然倒著做,胃里不再翻騰,腦袋卻一盆槳糊,根本就不知道題是什么意思,只憑感覺在試卷上劃答案。
右手一考生借走了我的2B鉛筆,大概是團池老師看到了,走到我桌前說:你怎么不涂卡?!不想說話,只用手指了指那個借走鉛筆的考生。老師沒再說什么,只是提醒著考生們的時間。那考生涂完還給我,我只用幾分鐘就涂完卡,提前離場。不知借我鉛筆的考生是否如愿?
從考場出來根本辨不清東南西北,在一棵樹下站定,眼淚簌簌下流。挨到考試結束,好朋友彩琴騎車帶我去醫院打針,說是中暑。
之后又回到了姐姐同學家,頭依然昏昏沉沉。吃晚飯時,出來上廁所,男女廁所相臨,走過來走過去,反復幾次也沒辨清哪個是女廁所,最后認定一個就進去了,正好沒人,待出來時看到幾個人哈哈大笑,方知走錯。本就傷心,他們又笑,關上的眼淚又一次流出。當晚是否吃晚飯?不記得。反正早早睡下,內心哀傷著,眼淚默默流著,三年的努力、自己的理想、老師父母的希望,統統化為烏有,更深的是那種絕望的無助感……就這樣想著竟沉沉睡去。
第三天考歷史、地理。一早醒來精神好許多,腦袋也清晰許多,是打針的效果吧!見到同學們,他們關切地問這問那,有的給我清涼油……我眼含淚水,接受著同學們的好意,其實心如死灰,但還是堅持考完了兩門課。
本來說好考完痛痛快快去玩,因我心情極差也就作罷。
回家去,進門就放聲大哭,無助、委屈、失意隨淚水傾泄而出,母親也哭著、后悔著:早知道就不讓你去割麥了;早知道就去陪考(那時沒有陪考一說)……
一周后,我依然不分晨昏地躺著、消沉著、有時免強起來吃點飯;母親怕我就此下去,隨用她特有的罵,把我從床上罵起來,大意就是古往今來多少人考不上學,他們不也活得好好的。這才清楚地意識到,木已成舟,無可挽回。不忍心讓父母著急,慢慢地我走出屋外,曬曬太陽,同村人說說話,笑容又回到臉上,竟日漸活潑。
許多時日后,想起考前之約,遂騎自行車去找同學玩。
玩的路上,聽說分數已出來,順道去了學校,記不清當時見了哪個老師,亦或校長?他告訴我:426分,學校第一(學校就一文科班,有50幾人)。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在校時從未進過前五名,況且高考又生病;呆立半天,又問,老師笑著又說。不知所云生平第一次倒著做的英語67分,大出所料。我喃喃著:這黑色的七月竟然也能開出燦爛的花朵……
告別老師,帶著驚喜繼續一路南游。路遇政治老師,急忙下車拜見,結果連人帶車跌倒,腿蹭破皮也未察覺。
南游回來,通知書已安安穩穩在家等我,父親已把一切糧油關系辦妥。擇日演了一場電影,算是對我考上大學的祝賀(姐姐考上學時也演了一場電影),親們、親戚們大都來看電影,說著祝賀的話,有親戚還給幾塊錢。
我上的是師范院校(本科)。我們那會報志愿在高考之前,記得第一志愿是長春地質學院,其余記不清,我確信沒有師范院校,是后來調配過去的。能上本科成為一名大學生,在當時是少之又少,大家都很滿意,包括自己。
可在上大學的幾年里,頗有不甘,每到高考就不勝唏噓,做著各種假設美夢:我愛玩,想象著滿世界測繪、 勘探……只是當時已惘然。
畢業后,站上講臺成了一名老師。那時年少輕狂,總認為自己在大學里學了個盆滿缽滿,但真正面對那三、四十歲的進修老師時,竟有輕飄飄之感,意識到在學校只學得了皮毛而已。年少輕狂、年幼無知成了以后成長的臺階。靜下心,開始了系統、全面的專業課學習,幾年下來豐富了自己、完善了課堂。平時不善言辭的我,面對學生時卻能滔滔不絕。此時,才恍悟,這職業與我的個性是如此契合,它已深深篏進我的生命;才恍悟,在那黑色七月里綻放的花朵馨香沁人心脾、從未飄散……
2003年,教育部從人性化角度考慮,避開七月份的高溫酷暑,把高考改在6月7、8兩日進行。我甚至有好多年忘了高考的存在,不再糾結,心便坦然。
人生中總會有幾次避不開的劫難,人生也會因此轉上幾個彎,也許沒有想象中的輝煌燦爛,卻也閑適、恬淡。
2015、4、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