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天中,你最喜歡幾點的太陽?我很喜歡這么問身邊的朋友。當然,他們給出的答案都不近相同,問過便忘了,只有一個人,他的回答,我始終銘記于心。
他說,八點的太陽。因為啊,那時的陽光,柔和溫暖,不滾燙不炙熱,就像是你認真時的笑靨。
年少的他,經常穿著淺藍色的襯衫,騎著單車,從我面前緩緩而過。風吹著他的衣角,就好似他的手,想拉著我一起走一般。
而如今的他,早已不知所向,去往了哪里,經歷了什么,我都一無所知。
哦,不對,如果待會有機會的話,我想我應該很快就會知道了。
“喂,你醒醒啊,我們快到了!別在關鍵的時候掉鏈子啊!”
開口說話的是伊渝,此刻我正躺在她的車里閉目養神,回憶前塵舊事。她見我叫不醒,知道我已進入了假死狀態,所以冒險地把車停在了車不多的路邊,然后伸手放在我的脖子上死命地前后搖了起來。
“哎呀,你要死啊!”劇烈的搖晃使我的腦袋瞬時一片空白。我睜開眼,揉捏著昏沉的頭,狠狠地瞪著她。
“嘿嘿,我不是怕你臨陣退縮嗎。”她接著開車,也不看我,嘴角上掛著些許笑意。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這個惡毒的女人!
“你不就是怕我睡著了流口水臟了你新買的車嗎?小氣鬼!”我大聲對她吼了出來,中氣十足,然后舔舔嘴,滿意地對她微微一笑。
她神情鎮定,好像絲毫不受我的影響。為此我有些失望,末了才聽她說了句,到了。
我立時把眼睛睜得渾圓渾圓,沒有看錯,華逸書店就在眼前了。
“走吧,我們下車,見你的舊情人去。”一個俊逸的動作,她已站在了車門外,為我打開了門。
真的要下車嗎?
我不情不愿地扭捏著,與她剛才不拖泥帶水的舉止有著云泥之別。她看著我,就像是在看一條大冬天喝著雄黃酒企圖取暖的小蛇。
“你看里面這么多人,你再磨蹭下去,就別想見到他了!”伊渝說完拂袖轉身朝書店走去,沒有再看我一眼。
本來就沒打算見他,我小聲地嘟囔著。然后下車跟在她的后面。
人真多呀!排隊的話應該要排到中午去了吧!不進去不知道,一進去還真是嚇一跳。我當然知道他的粉絲多,但是我沒想到竟然會這么多。
“你看吧,哈哈,來簽售會的人真多,你有得等了。”伊渝不忘在旁邊落井下石。不過俗話說得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就不相信她斗得過我。
我一記斜眼瞄過去,上下打量著她:“搞得你不要在這里陪著我等一樣。”
伊渝向我吐了吐舌頭,不再說話,安靜地跟著隊伍緩緩前進。
虔程,我們馬上就要見面了。
這么多年過去,再回首時忽而發現自己在很多地方都留下了足跡。曾以為,走得多了,對你的思念便少了。
至今我方才知曉,它們不是消減了,而是逐漸地凝聚了,此刻,已變得異常濃烈。
我真的很想問一句,這些年,你還好嗎?
我們的過去,你還記得嗎?
2.
那已是年少的記憶了,如同白色的蒲公英,飄漫到我們彼此都望不見的地方去了。
在北路那條商業街上,一家飾品店裝修得潔白簡約,里面有很多很棒的小玩意,這是平時大多女孩子都愛逛的場所。
當然,我也不例外。只是我的口袋里,會比她們少些什么,比如,糖果;比如,錢。
即使這樣,每天放學后我依舊會選擇路過那,然后站在這家店的櫥窗外,看著某個地方駐足良久。
那條項鏈真漂亮吶。銀白的鏈條,中間穿插著一絲橙黃色的線,很細致,也很優雅。一片鏤空的鋁葉掛在中間,凸起的字母“w”刻在葉片邊緣。
當我第一眼看見它時,我就知道,它將被我帶走。視線再往下看,瞄見價格時,我也知道了自己只能怏怏離去。
可是第二天,我又鬼使神差地來到了這里,深情款款地看著它。
就這樣一連多天,我終于下定決心,我要攢錢帶走它。
在我滿心歡喜準備離去時,我又戀戀不舍,沒忍住回頭看了它一眼,如果它有思想的話,那就一定會懂得我此刻傳遞的訊息:親愛的,等我,相信我,不會太久。
老話怎么說來著,樂極生悲。真是至理名言啊,誰敢說不是!
就在我把頭轉過來的時候,一個白色的,冒著巨大寒氣的柔軟物體便在我的眼前無限放大。
待我回過神來,視野早已模糊不清了,濕噠噠的冰冷液體正從我的眉角上汨汨地流淌下來。
隱約還可見在我的前邊,一個手握冰淇淋的男生正在悄悄轉身,貌似有想偷偷溜走的嫌疑。
我頓時明白,就是他偷襲了我,現在還想跑,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還有沒有王法了啊。
我趕緊揮手瀟灑地抹去臉上的污漬,從口袋里抽出一張紙巾快速擦拭手和臉部,然后敏捷地攔在了他的面前。
“同學,撞完人就想走,這樣不太厚道吧。”我把嘴角微微上翹,故作高傲的姿態。
男生哂笑,企圖狡辯,“你在說我嗎?我沒有撞你呀!”
這句話狠毒啊,你是沒撞我,可你用的是兇器啊。我不說話,用斜眼瞥了瞥他手中已經變形的冰淇淋,人贓俱獲,看你還有什么好說的。
也許是愧疚,男生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只見他擺了擺手說,“好啦,是我不好,玩手機不看路不小心撞了你,對不起咯。”
“嗯,態度還行,只是呢,總應該…”我擺好架子,準備好好把他說一通,以解多日來愁念所帶來的苦悶。
不過,他明顯也不是省油的燈,因為啊,我還沒說完就被他打斷了,“什么都別說了,我請你吃冰淇淋作為補償好吧。”
如果他是老油燈的話,那我應該是點它的那把火。在他說完后我迅速地做出了回答:“我要兩個,不得到不罷休!”
我挑釁地看著他,一個“好”字從他嘴里咬牙切齒地吐露出來。
傍晚,我分別拿著不同口味的冰淇淋快樂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天邊的殘陽用它柔和的光輝把我的臉涂抹得菲紅。
而那個男生,在付完錢之后就已溜之大吉,我甚至都不曾認真去瞧瞧他的模樣。只是依稀記得他淺藍色的襯衣和他臨走時的一句話語。
走在大街上,你不一定會邂逅到溫柔的美女,嗯,搞不好還可能會是一只要命的恐龍。
3.
我相信每個人都喜歡陽光明媚的日子。
晴空云淡,陽光透過葉隙在地面上繪畫出溫暖多彩的笑容。來來往往的人群在夏蟬的歌聲中慢慢遠去,只留下發際上的馨香在風中蕩漾,拂人煩惱。
班上大多數同學心情都是極好的,只有個別情緒不太對,就如我,目光呆滯。
原本我心情也是很好很好的,都已經準備在課間休息時去外面曬曬太陽了,只是……我把頭瞥向了正與其他同學交談甚歡的新同桌,陡然間我似乎聽到了某種聲音,心碎的聲音。
是的,就在我正要出去的時候,班主任走了進來,后面還帶著個小跟班。
這新來的轉校生,我咋一看覺得有點兒眼熟呢。
在后來完全想起來的時候,我簡直有種五雷轟頂的錯覺。沒錯,就是他,被我坑過的那個貨。
他站在講臺上,自我介紹倒是夠別出心裁。見他在黑板上寫下兩個詞,“虔誠”及“前程”,然后開始了長達五分鐘的夸夸其談。
他說,我的名字叫虔程,不是虔誠,也不是前程。我爸希望我往后能夠虔誠,也有個好前程,就給我拼湊出了這個名字......
鬼勒!應該是一撮灰塵才對吧,滿天飄啊飄飄啊飄的,多好啊!我在心里想著,完全沒有注意到這撮灰已經款款飄來。
“葉一,正好你旁邊空了一個位子,就讓虔程坐吧,你可別欺負老實人哦。”
班主任的話不亞于一顆爆炸的原子彈,立時我便血肉四濺,尸骨無存。
老實人?他哪里老實了,你是沒看見他那時的德性,分明就是一只狡黠的狐貍啊!我在心里無聲地罵道。
也許是他察覺到了異樣的目光,便從人堆里把頭轉向了我,淺淺的笑容在他的臉上逐漸有跡可尋。
“嘿,小恐龍,要不要一起來聊天?”
我趕忙撇過頭去,裝作在看黑板上的習題,假裝沒聽見。
可是我沒想到他會走過來,站在自己新的位置上,用手捏了捏我,“要不要過去聊一會?”
“沒空沒空,沒看見我在抄習題么?”
“待會抄也一樣…好吧,既然你不想去,那下次再聊。”他見我不情愿,便退了回去。
當他走了一半時又突然回過頭,“葉一。”
“嗯?”
“我們,來日方長。”
4.
“你怎么天天啃饅頭啊!”
一聲驚錯的喊叫破風而響,非常成功地吸引了周圍正不亦樂乎吃著早餐看著書的同學的目光。
我把伸在嘴邊的手不急不緩地放下,然后再把手上的饅頭裝進白色塑料袋中,最后才沖那個可恨的噪音制造者翻了一個巨大的白眼。
“干什么干什么,你想干什么!我只是吃了幾口饅頭而已,又不是突遭橫禍,至于叫得這么慘烈嗎?”
虔程用力咽了咽口水,無比痛心地說,“你告訴我,饅頭兄弟到底哪得罪你了。”
“沒有啊。”他的話,我聽得云里霧里。說實話,我一直覺得他不太正常,因為每次跟他說話,他都能把我說暈。
“那你為什么每天都抓著它不放呢?哦,我知道了,你肯定是看它白白素素的好欺負是不是!”
“……”
“陰險啊,毒辣啊,罪惡啊…”
“……”
“不知道哪一天就該輪到我遭受非人的虐待了,天啊!”
“……”
我覺得我已經很有必要做些什么來捍衛自己的尊嚴了。于是,長虹貫日,寒氣四起,片刻功夫,虔程已被我收拾得服服帖帖。
呼,世界終于安靜了。
我深呼了一口氣,不再跟神情沮喪灰頭土臉的虔程斗嘴,而是轉頭望向了窗外。
不知不覺長亭那邊的玉蘭樹開花了,難怪今早匆匆來校時聞到了細碎芳香呢。在陽光的呵護下,它們嬌羞得像是深閨里的少女剛剛露出精巧的面容一樣。
再有一段時間,我應該就可以存夠錢買回那條項鏈了吧。
我開心地笑了起來,全然沒有察覺虔程的手已經在我的眼前上下來回晃了好幾次。
突然一陣刺痛從胳膊上傳來,我驚嚇得大聲叫了出來。
虔誠的手停滯在半空,臉上有種不可思議的表情,仿佛剛才被嚇到的是他而不是我。
我緊緊地怒視著他,嘴里咬牙切齒著,“你想死嗎?”
他呼了一口氣,平復心情后把手指了指講臺。我順著方向瞧了過去,立刻傻了。
原來咬牙切齒的不止我一個,還有我們親愛的班主任。
她什么時候來的!我看著笑靨如花的虔程,用眼神向他發問。
他倒是不緊不慢,抽出一張白紙慢慢寫著,在你大叫之前呀。
如果這個世界要是真有魔法的話,我發誓我一定要把他變成一只過度肥胖的鴕鳥,再把他的頭塞進沙地里,拔都拔不出來。
我拿出課本專心背古詩,不再嬉鬧。要是真的惹惱了老班,后果不用想也知道會挺慘。
可是不爭氣的肚子在下第二節課的時候就開始咕咕叫喚了。不是吃了兩個饅頭嗎,我摸著自己的肚子,嘟囔著。
算了算了,再過兩個小時就能吃午飯了。
夏蟬都能知了知了一上午,作為新生代女性,我又有什么不能堅持的呢。
5.
在清清苦苦兢兢業業兼職的第三個禮拜里,我終于由于體力不支光榮地暈倒了。
躺在校醫務室潔凈的小白床上,看著一大瓶葡糖糖液體沿著透明的輸液管緩緩地流進自己的體內。我連連哀愁,哎,怎么就這么不爭氣呢?再堅持堅持就過去了啊。
坐在床對面正削著蘋果的虔程抬起頭來看著我,憤憤道:“你還好意思說。你都不知道當時我看到了什么。”
我驚愕,“你,你看到了什么!”
虔程繼續削著手里的蘋果,“我呀,當我剛踏進食堂大門的時候,我就看到了不遠處一只手里提著紅色垃圾桶的豬,就這樣慢慢地倒了下去。最好笑的地方是,原本在她手里的抹布,最后蓋在了她的臉上。”
說完后他還很配合的哈哈笑了兩句,我想著,要不是姑奶奶我現在渾身無力,看我不兩巴掌抽殘你。
“削好啦,吃吧。吃完才有力氣揍我不是?”他離開椅子,把蘋果遞到了我的嘴邊。
我毫不客氣地一大口咬了下去。現在我要做的,就是養精蓄銳。不補充些營養,接下來還怎么做兼職吶,萬一又暈了怎么辦?
想到這,我立刻覺得自己真是相當機智。于是,我沖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回去的虔程拋了一個媚眼,“嘿,小哥,再給我拿個香蕉來唄。”
預料之中,我迎來了一個巨大的白眼。
接著,便是一個,哦不,是一大捆香蕉砸了過來。
病好后,一切都恢復了正常。只不過,好像又多了一件奇怪的事。
每天早上來教室的時候,我的抽屜里都會莫名其妙的多一塊巧克力。
我懷疑過是虔程,可是一個小時后就徹底否定了這種可能性。
因為,他每天都是踩點來的教室,根本就不可能有作案時間。而且,第一天當他看到我抽屜里的巧克力時,還問我是不是心上人送的。
我也想過是不是有人要惡搞我,后來想想,自己這么善良可愛,誰忍心下手呢。
最后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虔程,他只回了我一句話,丑人多作怪。
我跟你說,我是真的真的很想抽死他,我發誓,我沒有一刻不是這樣想的。
最后,他給了我一個比較靠譜的建議,既來之,則安之。巧克力來了就吃哇,怕什么。
我覺得他說的挺對,于是每天就吃得心安理得了。
萬幸的是,沒有人為此過來訛我。
我也因為好心人的巧克力,兼職的時候多了一份精神。
細細想想,這月底就能攢夠錢把項鏈給買下來了吧。
嗯,天氣真好。
6.
“葉一,走不走啊?”
食堂洗碗房里氤氳著溫潤的熱氣,我轉過頭望向聲音的來源,大門方向。
虔程已經換下了工作服,倚在門口耷拉著腦袋看著我。
“就到點啦?”我驚訝地問。
“不想走算了,我先去吃飯咯。”
“別啊,等我!”
等我換好衣服出來后,虔程已經吃上了,對面還貼心地放著幫我打好的飯菜。
我不客氣地坐過去,拿筷子快速扒著飯,太餓了,真的是太餓了。掙這點錢不容易啊。
“你吃慢點,沒人跟你搶。”
“餓死了你負責啊!”
“嗯,我負責埋。”
“……”
“你吃飽了沒事干來食堂洗碗干嘛?”我不解地問道。
“你不是都說了么,吃飽了沒事干啊。”
“……”
“我是怕你偷懶,特意來監督你的呀,哈哈。”
“我勤快著呢,才不要你監督。不過,食堂又不缺人,你是怎么讓店長同意你來的?”
“我跟他說,我不要工資,跟他們勤工儉學那樣管飯就好。然后,他就答應了。”
“你不要錢給我啊!我要啊!”我瞬間就激動了起來,他是傻嗎,錢都不要。
“我又不缺錢。”
“……”
“再說,我來了你不覺得自己的工作壓力瞬間就小了很多嗎?"
“也對,這點哀家倒是異常欣慰,小程子會辦事了。"
“別說這些有的沒的,吃完了沒?時間不早了,我們該走了。”
我把嘴巴邊上的飯舔干凈,然后抽出紙巾擦了擦嘴,“待會出了食堂我們就分道揚鑣吧,我有些事要辦呢。”
“什么事啊?我送你過去?”虔程好奇地打量著我,一個天天就知道忙兼職的人還會有事?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行的。”怕他繼續追問,說完我便拿起包快速地站了起來,準備離開。
在食堂門口時我停住了,回過頭對還在座位上吃飯的他搖了搖手,表示再見。
錢夠了,我終于可以不用再省吃儉用拼命勞作了,想到這里,我就異常興奮。
腳步也不由得加快了些許,在買下之前,還是去看看它吧。
7.
今天是個高興的日子,因為是我生日。
也是個悲傷的日子,因為項鏈被賣掉了。
這也就意味著,我無法送那條項鏈給自己作為生日禮物了。
我低著頭走在大街上,風從四面八方吹來,紛紛灌進我的衣袖 。此刻我心如刀割,面如死灰,說真的,用悲痛欲絕這個詞來形容現在的我一點都不為過。
而走在旁邊的虔程,一點兒都不懂得察言觀色。他依舊在我跟前像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般一個勁地磕磕叨叨沒完沒了。
我終于按耐不住自己悲憤的情緒,對他吼了出來,“你煩不煩啊!”
有那么一瞬間,我相信自己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神里閃過一絲錯愕,但很快就平復了。他嬉笑著湊上前,把剛買的巧克力奶茶遞給我,“小姑娘,別生氣咯,會長皺紋的。”
虔程,別怪我,是你自找的。
我用力從他手里奪過奶茶,然后用盡全身力氣往不遠處狠狠砸了下去。隨著他驚詫的目光,奶茶應聲落地。過大的沖擊力使得杯身碎裂,濃郁的奶茶四處飛濺。
我看著那灰色的液體在空中無盡撕裂,仿佛像是聽到了往日的美好,因為巨大的悲痛在慘烈地哀嚎著。
我立時想到了一個詞,破鏡難重圓。
我不敢看他,心情也越來越糟。我覺得我要是再不走的話,不知道待會還會發生些什么。
于是,在他還沒開口之前,我果斷地向前方快步跑去。
晚上當我去教室上自習的時候,虔程早已到了,他正在專心地看一本書。
我厚著臉皮走了過去,在他旁邊坐下,但并不言語。我也不看他,趴在桌子上把頭望向窗外。
窗外漆黑黑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見。沒有綠葉,沒有月光,也沒有蟲鳴。我突然有些害怕了,如果此后虔程不再理我了,該怎么辦?
到此刻我才發覺,原來在這段時間里,我們已經有了那么多快樂的回憶。
如果我們漸漸疏遠,我想我應該不會很快樂了,畢竟,生活里少了一個讓你如此在乎的人。
我很后悔,上午為什么要那么對他,我是腦子掉坑里去了嗎?
同時我也感到慶幸,如果不是這次矛盾,我不會發現這個人已經開始在我的生命里越來越重要起來。雖然他真的很話嘮,人也很賤,但是對我,的確很好啊。
在我挨餓的時候,他會每天早到學校一小時,只為在我抽屜里偷偷塞一塊巧克力。這也是我一次意外的早到才發現的。
他也能忍受臟亂不辭辛苦甚至不要報酬來食堂干活,只為減輕我的工作量。
還有許多許多,似乎在我的每一次歡笑里,都能夠找尋到他的身影。
我想我是真的錯了。
在我考慮要不要道歉的時候,一張紙條丟了過來,剛好落在我的臉頰旁。
我疑惑地拆開,映入眼簾的便是他那剛勁有力,不拖分毫的筆跡。
下課等我,帶你去個地方。
我猛然抬起頭,看著他,像是在等待他的確認。
他把書合上,沖我點了點頭,末了還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
“你不生我氣啦?”我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竟然還對我笑,上午被嚇傻了吧。
“我為什么要生你的氣?”他非常平靜地說。
這一句問得我啞口無言啊,行,你脾氣好,宰相肚里能撐船好了吧。
正當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好的時候,下課鈴聲如同普度眾生的觀世音菩薩般及時地來了。我收拾好東西,然后準備隨著虔程出去。
經年之后,我依然還會想起那個晚夜。柔軟的微風撥動雀躍的燈火,美妙的歌聲在黑暗中響起,他溫柔地靠近,然后堅定地對我說,接下來的時光,請讓我來照顧你。
星光之下,猶如神諭。
8.
星巴克。
桌上的卡布基諾散發著淡淡的幽香。
餐廳里人來人往,但也沒有人注意到這對坐在這里不說話的兩個人。
我細細地看著眼前的這個人,他真的改變了很多。變得更俊朗了些,眼睛也炯炯有神。似乎幾天沒刮胡子,有些耷拉,但又顯得更有魅力。
嗯,身板也結實了很多,高大了。
“你,看夠了沒?”
“額...”
“葉一。”他突然對上了我的眼神。
“什么?”說實話,我真的很緊張啊。
“這么多年,你還是沒變。”
“啊...大概是沒心沒肺慣了吧。”說完我便低下頭,不敢再看他。
“這些年,你過得好嗎?”我知道此刻我的聲音肯定小得連螞蟻都聽不見。
“還不錯。”
尷尬啊,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難道又要開始沉默下去了?
我把頭低得更下了,手里緊緊抓著他的新書。突然間,我像明白了什么似的把一只手摸向了脖子。
沒錯,書封面上的那條項鏈和我脖子上的那條是一模一樣的。
我想起了那晚,他跟我告白,把這條我想買好久的項鏈戴在我的脖子上,然后對我說,接下來的時光,請讓我來照顧你。
多么美好啊,為什么在往后的日子里要為了些無厘頭的事情相互爭吵,相互折磨呢?
“書上的這條項鏈?”我抬起頭來疑惑地看著他。
“嗯,是那一條。這本書就是寫給你的。你還戴著它?”
“嗯,我還戴著。”盡管現在被很多朋友詬病,可我依舊戴著它。
“為什么?”
“不為什么啊,就是想戴著它,一直戴著它。”
“葉一,重新回到我的身邊吧。”
“啊,你說?”我不敢相信,事到如今,分別多年,他竟然還能說出這樣的話。
“我說,重新回到我的身邊吧。”他看著我,眼神真摯熱烈,這讓我想起了年少的那個虔程,他們都一樣,溫潤又美好。
“可是...過去的那些你都忘了嗎?”我再次低下頭,我不知道該怎樣去面對這份感情。我以為,在彼此傷害的時候這段感情早就已經到頭了。
“我沒忘,但是我不在乎,以前是我們不成熟,現在,我有足夠的能力來讓你幸福。”
“請你相信我,我們再來一次,好不好?”
“我不知道,現在腦子很亂。”
虔程,我們真的能回去嗎?為什么我這么沒信心,我在怕什么呢?
“聽說你在這有簽售會,所以本意是想來看看你的,我沒想到你會提這個。”
“你知道嗎,我一直在想你。”我有種錯覺,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眼睛似乎是濕潤了。
“我又何嘗不是在一直想念你呢?”我苦笑道。
“那為什么,我們不能重新在一起呢?”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有點累,先回去了。”
“我送你?”他小心地問我。
“不用,伊渝在外面等我。”
“那你路上小心。”
“嗯,再見。”
虔程一直坐在那里,望著我遠去,望著燈火輝煌。
他不知道,怎樣才能讓我留下來。
我也不知道,怎樣才能重新接受他。
命運原本就是一個圈,我們在里面兜兜轉轉,卻始終找不到正確的路。
9.
重新修建的北路商業街,多了一份繁華,少了一份熱鬧。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這里。
虔程那天的話,依舊在我耳邊縈繞。我還是沒有想清楚,到底該怎樣接受他。
那家飾品店已經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家珠寶店。我摸著脖子上的項鏈,傻傻地望著櫥窗上陳列的奢侈品。
是的,就算它們再華麗,也比不上我這一條來得珍貴。
在我出神的時候,突然感覺臉部一涼,嗯,是冰淇淋的味道。
不知眼前何時站了一個人,手里拿著冰淇淋。冰淇淋形狀怪異,顯然是因為觸碰到我臉部的關系。
“啊,小姐,對不起!”
我沒有看錯,是虔程,他手里正拿著冰淇淋,沖我笑靨如花。
“這次我主動承認錯誤,是否能從輕發落呢?冰淇淋已買好,請享用。”
我有些恍惚,好像是回到了從前一般。他給我的那些感動,那些快樂,又紛紛涌入我的眼簾。
我突然就想明白了,管他什么傷害,管他什么矛盾,無論這個世界怎樣變幻,命運怎樣輪轉,最后我們還能夠相遇,這就是最美好的事。
只要最后還是你,我就無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