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春天快來了。
我是這座城里的塵埃,而這座城已包圍了我的生命很久。它給過我傷痕。
我曾經那么焦慮,而曾經焦慮的后果又加重了現在的焦慮。隨著年齡癡長,焦慮也深藏了幾分。
馬路邊的灌木帶揭掉了鋪蓋,玉淵潭里的花要開,湖水清凌凌地藍,春風還不能把一個明媚的北京吹進心里嗎?避開陽光太久的人,對于陽光的感情是復雜的。
曾經苦苦追尋意義,為之蓬頭垢面,為之形銷骨立,為之徹夜不眠,在街頭寒風中聽稀疏的車輛呼嘯而過。每一次沐浴當熱水當頭淋下,有醍醐灌頂的刺激,卻沒有醍醐灌頂的開悟。
那是失敗的追尋,甚至算不得真正的追尋。終于回歸到正軌上努力,將不平靜埋在心里。
《猜火車》里說:“選擇生命,選擇工作,選擇職業,選擇家庭,選擇可惡的大彩電,選擇洗衣機、汽車、雷射碟機,選擇健康、低膽固醇和牙醫保險,選擇樓宇按揭,選擇你的朋友,選擇套裝、便服和行李,選擇分期付款和三件套西裝,選擇收看無聊的游戲節目,邊看邊吃零食......選擇你的未來,選擇生命……太多選擇,你選擇什么,我選擇不選擇。”
人們有時翻相冊講述著過去,但是感性的記憶總是在電光火石間洞穿內心。那些散亂的印象模糊而確鑿,連成了隱秘而真實的自己。
心并未空,依然會躊躇滿志,會沾沾自喜,會緊張失措,會怒不可遏,當這些情緒都沒有加身時,仿佛在明月下林間小道上奔跑,固然有一個終點要跑去,可是此時此地的我與頭頂千年不變的明月,有沒有什么話可說?
若從卑微脆弱而論,生命不值得任何深思。擠在僅有立錐之地的高峰期地鐵里心想,要是不幸發生事故,這每個個體的一身牽掛和滿心思量,哪得托付。然而人總是做好一生的準備而活。
若從繽紛瑣碎而論,生命也不值得任何深思。人間玩意太多,每一樣鉆進去都可以搗騰半世。隨便一個小目標,都可以窮盡一生。然而人總有機會剝離各種身份,孤身面對天地古今,野渡舟自橫,乘桴浮于海。北京凝重的灰色和高遠的天空,顯示這座城的老而剛健。路邊老大爺放出來的評書聲,也給匆匆步履里平添幾分古意。
北京是各人不同的北京,于己而言是用未來擠占現在,工作擠占生活的北京,但北京也是心所流經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