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高考是成績出來才填志愿。我考了一個中規中矩的分數,語文照例比數學高,然而我學理科,想到自己可能要在理工院校深造五年,不由憂心忡忡。
我爸強烈建議我學醫,他認為學醫是一門最實在專業和無可替代的技能,不容易被淘汰,更不容易被餓死;同時對數學要求也低,就是背誦的內容繁重一些,挺適合我。
醫學又有許多分科,眼科、法醫、公共醫學、大臨床和口腔。我爸說,學大臨床可能會把患者治死,學眼科可能會把患者治瞎;公共醫學沒有臨床技能,法醫整天摸死人又不吉利。這樣下來,只能選擇口腔醫學了。
我爸運用的排除法在邏輯上沒有問題,然而他對醫學和醫療行業的儲備知識幾乎是零;我那時是個剛高考完只顧著打DOTA的高中生,對大學和專業全無概念,因此對他的決定沒有絲毫異議。
上大學以后我發現,很多人這個會影響一生的決定就是這么做出來的,過程充滿荒誕色彩。
我女友數學比我高得多,但總分還是沒我高,去了湖南的一所高校讀工商管理,從廣州過去長沙,要坐三小時的高鐵。
高考完的那個夏天像個漫長濕熱的夢,有時我到她家,有時她來我家,取決于哪家的家長需要長時間外出。
我們心急火燎地見面,又滿身大汗地分別。
見面和分別之間,有時她憂心忡忡。因為她覺得,時間和距離最終會消滅我們的感情,最后讓大家成為陌路人。我對此持保留意見,倒不是我覺得自己能戰勝時間和距離,而是認為一切順其自然,如果自然成了陌路人,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當然,這話我沒敢跟她說,怕她一怒之下把我物理或者化學閹割。
在見面和分別之間,我女友時常會想象我們后代的樣子:我膚色偏黑,她皮膚白皙,所以她很是為孩子的膚色和性狀發愁。
作為一名信奉唯物主義的正直青年,我根據孟德爾遺傳學理論,推斷孩子膚色會黑白相間,像斑馬或者奧利奧。她對此惱羞成怒,威脅我要去精子庫自行解決授精問題,斷絕我的基因。
我裝出一副可憐兮兮不敢吱聲的樣子,其實心里并不在乎。我認為禽獸才看重傳宗接代,人應該為自己的想法而活,基因又不能承載思想,那么看重,有什么卵用?
我女友還說,她能察覺到我們之間還有距離,我的心里還有秘密,我的靈魂還存在她沒有占領的高地,這令她十分極度非常不悅和挫敗。
我嘴上應道:“親愛的,這是不可能的,你是我唯一的最愛,我對你毫無保留,我可以為你十步殺一人,我為你挺立搏動于最寒冷的永夜,搏動的頻率以四分之一音符為一拍,每小節有兩拍,絕不疲軟,至死方休。”
話雖這樣說,但我心里從不相信有哪個人能真正理解另外一個人,即使有,也不可能存在于配偶之間——因為配偶關系的建立必然都摻雜了性欲和激素的雜質。我相信每個人都孤獨地出生,又孤獨地死去(自然災害和集體自殺除外),所以不要指望別人能理解你。
一個人不會因為他是你的配偶或者子女就理所當然地更了解你的心思,所以不能以愛的名義把自己的意志強加給他,否則這與強奸有什么區別?承認我們永遠無法真正理解彼此,是大家能心平氣和在一起茍活的基本前提。
我和女友分手以后,半夢半醒時,偶爾還會想起她耳語時的低音,有時齊有時不齊的劉海,還有興奮時會變成粉紅色的身體。
這時候我就會猜想,她也會和別人討論這樣傳宗接代的話題嗎?那人會怎么回答?他是實誠還是油滑?他會騎摩的嗎?他也信奉孟德爾嗎?那他喜歡自交、雜交還是回交?他和她的距離比我更近嗎?她能完全走進他的內心嗎?
我努力學習遺傳學,學習唯物主義,曾經想與自己傳宗接代的人卻早已不知在何處,這個事實令我感覺人生荒謬,世界荒謬,生活像一個沒有謎底卻深壞惡意的謎語,令我無所適從。
我曾經把這種困惑和痛苦與禿驢探討。
禿驢說,這是因為啊,你正處于一個尷尬的人生和情感階段。
你的意思是,我能渡過這個階段,然后遠離這種操蛋的狀態?那還要多久啊?我問。
不不不,禿驢否認道,我的意思是,這種狀態持續的時間長了,你就習慣了:生活會持續,造成痛苦的因素也可能會持續,但是痛苦不會持續,人是善變的——給你舉個例子吧,我十八歲時,血氣方剛,激素旺盛,認為世界上最美味的東西就是高中班花的舌頭,一直為吃不到而痛苦不已。這種痛苦一直持續到大一,直到我吃到浙江同學帶來的溫州鴨舌。那一瞬間我就得到了救贖:世上竟有如此美味的舌頭!于是我從此再沒想念過班花的舌頭。我大學這幾年,認真地學習黨章,認真地求偶,認真地被拒絕,混亂地勾搭,混亂地上床,混亂地分手,我他媽能怎么辦啊?生活就是這么猝不及防啊! 禿驢扶著自己光亮的前額,眼中似有無限的感慨。
此時正值大四臨床實習期間。禿驢實習歷程坎坷,他在牙體牙髓科被季老師虐待成驚弓之鳥,好不容易出了科,到了口腔外科病房輪轉,倒霉日子依舊。
他超負荷工作,氣急敗壞地跟護士互吼,手術跟臺打雜,十臺有九臺超時,值班房沒有床位,只能睡示教室桌子,在空調底下瑟瑟發抖,經常連續數日連澡也沒機會洗,活得像索馬里難民。所以說這些話時,他一臉滄桑,眼窩深陷,嘴角下垂,加上脫發的頭頂,活像一名苦行僧。
我們相顧無言,拍了拍肩膀,各自散去,重新回到人不如狗的實習工作中。
【青春】我沒裸奔,我有穿襪子 (10)班花的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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