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

向光的小蟲

山頭上像是匍匐著一層嫩綠的植被,若隱若現,光禿禿的山頭和干枯的樹枝度過了漫長的冬季,漸漸的露出了些許嫩綠,回到家后,我才知道現在正好是開春季節,油菜籽地里的雜草都得除了,花椒樹上的害蟲得打農藥了,地膜馬上要鋪了,所以白天,我總是會看到一位位矗立的身影在一塊塊不規整的田地里,辛勤勞作,屹立不倒,時而向前,時而向后,時而陡峭,時而平緩,在這里,我總是能感受到一股力量,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這個世界本來不就是這樣嗎,根本沒有你投機取巧的地方,外面的世界也一樣。

上大學的時候,我覺得家和我的距離遙遠,要坐二十幾小時的火車才能到家,一路風景變幻莫測,現在住在西半球,我連家的方向都不知道在哪里,畢竟地球是圓的,要被拴在狹小的空間里持續飛行十五小時才到祖國,轉機三次,跨越時區,漂洋過海才能到家,反倒覺得家的距離變近了,因為只要一踏進國門,就覺得家近在咫尺。

時隔七個月我又回到了家鄉,這個氣候燥人,但又令我向往的地方,在這里出門我可以蓬頭垢面,幾天可以不洗澡,但鄉親們總是喜歡客套的夸我又帥了、又瘦了,臉部的輪廓越來越明顯了,鄉親們因為常年在地里勞作,皮膚曬的有些坳黑,笑容里的褶皺顯得很質樸、好看,而我的皮膚在村里算是白皙的了,所以村里人總是喜歡說我是拿筆桿子的人,村里人一直覺得拿筆桿子的人就是住洋樓,吹空調,左手拿報紙,右手捧茶壺,夏日坐在空調房,冬日坐在取暖房,一年四季曬不到太陽所以皮膚比較白,然而事實并非如此,這種好事可能在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初期的國營企業存在,但慶幸的是我沒享受過,我所在的企業是民營企業,設計加制造,一會在空調房,一會可能得跑去偌大的廠房,但我也不在乎鄉親們怎么去稱呼,因為在她們洋溢的笑容上我能看出來對我的驕傲和自豪;只要你出生在這個村落,無論你走的多么遙遠,必定家喻戶曉,你丟人就是全村人的恥辱,你爭光就是全村人的驕傲,所以我總是喜歡這里,你的所作所為被一個村的人關注著,你的小小成就或馬齒徒增有目共睹,像是對我們的鞭策一樣,砥礪前行。

鄉親們說話也有些偏袒,總覺得我瘦了很多,在美國沒吃好,其實也沒瘦多少,只是臉和胳膊瘦了,然而腰間有了肥肉,可能這也是年齡增長的訊號;每次回家都要去縣城買些好菜,然后一大家人聚在一起吃個飯,好菜也就是所謂的貴一些的菜,家里人都是自供自足,平時很少去外面買菜,每年回去我也會帶一兩瓶的洋酒,讓幾個叔嘗嘗,幾個叔不算是酒鬼,但愛酒如命,尤其我爸,每次回去我多半是帶維斯基,國外也沒啥白酒,當初我也喝不慣,在美國漸漸的喝得多了,也就慢慢習慣了,現在甚至許久不喝有些小饞,爸爸說以前帶的維斯基跟藥酒一樣,喝不慣,這次帶的田納西的蜂蜜味維斯基很好喝,所以以后我還是多帶一些蜂蜜味比較好,家里的幾個叔就是喜歡熱鬧,不管是能喝酒的還是不能喝酒的,我也喜歡熱鬧,但不喜歡喝得酩酊大醉,喜歡微醺的狀態,微醺的狀態可以讓我放下所有的煩心事,卸去一天的疲憊,可以靜下心來,去年有一段時間,我連續喝了兩個月的紅酒,最初的目的試著去品嘗美國不同的品牌,后來變成了飯后的必需品,閱讀和寫作前的調味劑,再后來,我怕一發不可收拾,所以就控制住,現在也是偶爾喝一次。

爸爸說明天是大叔的生日,大叔并不是我的親大叔,但關系勝似親叔,大叔生性老實,沒有心機,樂于助人,無私奉獻,大叔有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不幸的是大嫂在我年幼的時候因病走了,女兒們都在蘭州闖蕩,兒子都有了自己的家庭,所以也就很少回家看看老人了,女兒倒是比較孝順,常常托人從蘭州帶些好吃的下來,或者偶爾把大叔接到蘭州,帶著他到處轉轉,看看大城市,但這么多年大叔基本都是一個人過,爺爺和大叔的爸爸是堂兄,在我還沒出生的時候只有這兩家人住在柒家屲上,所以也算是一家人,我出生前,家里人就搬到現在所在的村里了,大概有三十多戶人家,大叔家就在爺爺家的西邊,隔墻鄰居,爺爺奶奶有啥事情都是大叔照看,所以,這幾年,我和哥哥以及全家人都特別的感謝他,我給媽媽說,明天去縣城我給大叔買點蛋糕吧,正好我在家,也是難得一遇。

大叔在村里的信任很好,信任是一個人的名望,像是在一個村里面的地位和說話的分量,古話說的好: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雖然大叔在村里有一定的名望,但是在村里總是容易吃虧,他不在乎這些,在他眼里吃虧是福,記得媽媽從小給我說過一句話,好人終有好報,雖然這句話在大城市略有水土不服,但至少在我們這個小山村算是一則法則,去年媽媽給我講過一件有趣的事情,在麥黃六月,炎熱的天氣灼熱,大家辛辛苦苦收割了地里的油菜籽,一堆堆的放在自己的麥場里面,別人看大叔好欺負,放在大叔隔壁的人家碾場的時候故意侵占了他的一堆油菜籽,大叔的油菜籽因此少了一堆,那家人還死不承認,后來,這事在全村傳開了,一時令人發指,那家人總是被別人指著脊梁骨罵,占小便宜吃大虧,大叔并沒有耿耿于懷,不就是一桶油的問題嘛,就當打發叫花子了,后來,聽媽媽說,大叔的油菜籽收成很好,今年大叔的花椒收成也特別好,賣了兩萬多,而那家人的莊家收成并不好,還落了個臭名聲,所以,村里人都說,好人終有好報,害人終究害己,最終得不償失。

那天我從縣城回來已經是下午三四點了,吃完晚飯我拿著蛋糕去大叔家,雖然蛋糕已經被壓的變形了,但我知道他不在乎,這也是我的一點心意,順便串了串門,村里人一般都喜歡晚上去串門,因為白天都在忙碌;恰巧大叔的女婿也在,女婿是大廚,寒門子弟,在蘭州打工多年,后來娶了我姐,自己創業開了一家面館,自己經營做大廚,剛開始生意不好,后來慢慢的生意變好了,所以粗茶淡飯,海鮮大餐,樣樣手到擒來,是我眼里的好男人和好女婿;晚上女婿做了一大桌菜外加一碗長壽面,大叔熱情好客,叫了兩個叔和我爸,吃菜喝酒算是過生日了,莊農人最喜歡喝酒抽煙,酒沒下肚,屋子里已經開始煙霧繚繞,酒過三兩就開始相互吹牛說大話,其實最主要的還是苦中作樂,這種苦并不是心靈上的,而是外在身軀之苦,因為莊稼人需要一年四季面朝黃土背朝天,雖然他們習慣了這種一年四季的勞作,但蒼老的容顏和深深的皺紋里面總能透漏出些許的疲憊,這是我所理解的苦,所以閑暇冬日他們總得找點樂子,那就是聚眾抽煙喝酒吹牛,莊農人有句話說得好,人活一口氣,這口氣為了快樂和自在,莊農人喝酒不喜歡舉杯自飲,小酌一口還要搞出點聲響來,越響越開心越快樂,所以我們那里的人都喜歡猜拳,有著一套相互默認的游戲規則,有時候大晚上在村里走,時不時會聽到不知哪家傳出來的猜拳聲,你聽,這家人又在尋開心呢,這里就是我的家鄉。

?著作權歸作者所有,轉載或內容合作請聯系作者
平臺聲明:文章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由作者上傳并發布,文章內容僅代表作者本人觀點,簡書系信息發布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推薦閱讀更多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