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你們想要接近我,我也想要接近你們。但是,我們之間,永遠隔著一條,難以跨越的鴻溝,正如牛郎和織女之間,那浩渺的銀河。
曾經,我以為,我最終的結局是融入;卻不知道,最后終將是一場徒勞無功而凝結的飄散……
(1)桃花潭水深千尺
我很喜歡這里的一切。
9月,秋高氣爽,我再一次上了這所高中。
你問我為什么說是“再一次”?
我只能回答你:字面意思。
真好,我又認識了新的朋友。
“你好,我叫顧蘇,你叫什么?”視線里出現了一雙白嫩的手,我順著這手,看過去,入目是稚氣滿滿的臉,高高束起的馬尾,櫻唇彎彎,圓圓的眼睛里,滿溢著期待。
我笑了笑,毫不猶豫地握住了她的:“你好, 我叫桑榆。”
“還有我,還有我,我叫向景。”她頓了頓,看向顧蘇,“就我們三個來最早,那不如,我們三個坐一起吧!”
向景指著我左邊和右邊的位置:“顧蘇,左邊和右邊,你選一個。”
“那我右邊,你左邊?”顧蘇試探著向景的意見。
“可以啊!”留著短發的向景果然爽快!“桑榆,以后我們三個就是最好的朋友了!”
我“左顧右盼”了一下,淺笑,表示同意。我對善意的朋友,向來不拒你問我如何辨別對方是否良善?呵~我只能輕笑。這個,我無法告訴你。
既然相遇,便是有緣,那便好好珍惜。何況,我也只能陪伴她們一段時間,短短地。
她們最終都會忘記我,走向新的旅程。
為什么?
那是個,不能說的秘密。
(2)不及汪倫贈我情
這一學期,和我想象的一樣,千篇一律的進行著。
學習,的確是枯燥的。這學期,哦,不,這三年要學什么,我已經滾瓜爛熟,以至于,你隨意抽一本書,問我第幾頁,第幾行,第幾個字是什么,我都能給你脫口而出。
什么?我是學霸?
不,我只是...和這些書混得太熟了。
緩解枯燥的方法,有很多,比如說和顧蘇,向景她們一起消磨,也比如,做些別的有意義的事情。
我耳朵里塞著耳機,徜徉在《風燈》的旋律里,看見了他,我習慣性地點了點頭。
“喲,桑桑,來啦。這次也是一樣嗎?”他扯著嗓子,怕帶著耳機的我,聽不到。
我點了點頭,淺笑。
這是我平日最常來的一家面館,李叔獨自經營著,還要兼顧上小學的女兒暖暖。暖暖很粘我,所以我一有時間,便會來這里坐一坐,名為吃面,實際上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想和暖暖玩,陪她一起做作業。
李叔當然知道,所以每次來,他都會給我的面,多加一些牛肉,多加一個蛋。熱氣騰騰的面端到我面前,香味陣陣撲來,我抬頭對著李叔樸實的臉,點了下頭:“謝謝李叔。”然后便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不過一會兒,暖暖就跑跳著過來了:“桑姐姐,你來啦!”她笑逐言開,小臉粉嘟嘟的,真想捏一下!她自覺地在我對面坐下,開始做作業。時不時看看我,我便鼓勵似地喂給她一片牛肉,或者一小口雞蛋。
每每透過這氤氳飄蕩的霧氣,我看著暖暖天真的臉,燦爛純潔的笑,還有認真作業的樣子,心里總會有些痛。
我們的時間,正在進入倒數。
三年后,一切歸零。
他們的記憶里,將不再有我。
一碗面,兩人食。吃完,我便從書包里拿出書,看了起來,等待小暖暖的提問。
暖暖啊,多問一些,讓姐姐記住你的聲音,你的樣子。
李叔,你的面,真好吃,雖然我并不需要靠吃東西來緩解饑餓......
(3)露從今夜白
中秋月圓,蘇蘇和向景知道我的家人都不在身邊,便邀我去她們家一起過中秋。
我婉言推辭,她們對于我在這個節日,形影相吊,而倍感憂傷。我勸她們趕緊回家和家人團聚,因為我也要赴約。
聽到“赴約”兩個字,她們驚訝地跳了起來:“桑桑,你是交了男朋友嗎?”
“原來是佳人有約啊!”
我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你們呀,想太多,是一個認識許久的姐姐。”
“哦,原來如此。”她們知道我這個人,不會說謊,雖有些失望,但聽到有人陪我,還是安心地回了家。
其實,哪有人陪我,如果非得說有,一輪明月,算嗎?
我泡在鏡湖里,靠著湖岸,接受月光的洗禮。
每個節日,月光是最皎潔的時候,我必須來鏡湖接受月光的洗禮,否則,我將會體散魂銷.....
就這么靜靜地享受著月光的照拂,我閉著眼,回顧著,這些年的點點滴滴,那些慢慢從陌生到熟悉的臉龐,最后都將重歸于陌生,然后,擦身而過。
都說,離開的人,最難受,其實我想說,留下的人,才是真正,最難受的人。
前者承受了一場離別,而后者,要承受許多場離別。
心臟要有多強,才會做到也無風雨也無晴?
這么久了,我還是做不到......
岸邊飄著淡淡香氣的清風,打斷了我的思緒,我依舊閉目沉靜,聽著那腳步聲緩緩靠近:“你來了。”她的出現,我并不意外。
“是啊,我來了,給你送月餅來了。”她柔聲細語,一縷縷,飄進了我的耳朵里。
我終是睜開了眼,濕漉漉的手趴在河岸上,轉身看向了她:“這里的月餅,終是比不過你親手做的。”
她笑著,打開了錦盒,從中取出了一塊遞給了我,我接過,放進嘴里輕咬了一口。絲絲花香從舌尖溢了開來:“這是......”
“百花月餅,好吃嗎?”她言笑晏晏,見我點了點頭,便理了理衣服,干脆在河邊坐了下來,看著我享受自己親手做的月餅,“其實,睦頃這次也想和我一起來的,但被我制止了......”她看著我的手頓了頓,又繼續問道,“你真的,不打算回去了?”
“嗯。”我點了點頭,眼睛看向她,我相信,她看出了我里面藏著的堅定。
“可是,這只是一個劫......”
“不,我從未把這看作一個劫。這里的一切,都比那里,有意思。”說完,我默默咬了一口月餅,“姐姐,請幫我攔住他,好嗎?”
“哎......”她長嘆了一口氣,“你決定的事情,又有誰能阻攔......”說完,她猶豫著,但終是開了口,“洛桑,你不會是,和織女一樣,在這里......”
她探究的眼神,卻對上了我坦蕩的眼睛:“不,我只是喜歡,溫暖的地方......”
雖然這溫暖的代價,是遺忘......
(4)故人來
“這是我們新來的轉學生,許木清。”
許木清,木清,睦頃!一向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我,立馬抬起了頭,而對方早就向我投來了狡黠的眼神。
我扶額,這小子,還是來了。
這要如何收場!
我把他拽到了小樹林:“睦頃,你來做什么?”
“我來找你啊!我跟你說,你不在,我一個人都快無聊死了。姐姐攔著我不讓我來,可我偏要來!”果然,都這么久了,還是那么幼稚,那么不顧全大局。
“你知不知道,要是我們的身份被暴露,后果是什么?”我真是要被他氣死了,這都幾歲了,還是那么不務正業。
“是什么?”看著他天真的樣子,我更是想轉身就走,以他的身份層級,怎么會不知道?!
我正色看他,一個字一個字重重地傾吐出來:“灰,飛,煙,滅。”
“啊?”他有短暫的驚詫,隨即又嬉笑了起來,“不會的,不會的,哪有這么容易暴露。你都在這這么久了,都沒見你暴露啊!”
我已經無言以對了,他不知道,人越多,目標越大,越容易被發現嗎?何況現在這個特殊時期,兩方交戰,敵軍必定會以折損對方勢力為目的而尋找睦頃。他現在有多危險,自己居然不知道……
“你好自為之吧!”我丟下這句話,氣急敗壞,轉身離去。
“哎,洛桑,洛桑......”這么大聲喊我的名字,是怕別人不知道嗎?我立刻回頭,算了,這小子來了,是轟不回去的,只能先讓自己冷靜下來,教會他一些這里的生存方式吧。
經過一段時間的調教,睦頃,哦不!許木清已經能夠適應下來,也能知道怎么隱藏自己。
我也終算是,放下了心。
(5)恨別鳥驚心
是我的錯,我忘了“居安思危”這四個字。
他們,還是找來了。
我不想去責備睦頃的不懂事,既然是這里的掌事,這一切,必須由我負責。
春日正盛,本是一個極燦爛的天氣,卻忽然烏云密布。旁人看來,可能只是一場暴風雨,但只有我和睦頃知道,這將是一場惡戰的開始。我還記得那時睦頃看向我的眼神,自責,慚愧,還有,不知所措.....
我只能用微笑緩解他心里的不安,告訴他,有我在!他自小就跟在我身邊,當然是明白了我的意思,但是這次,我們都心照不宣,結局,將是一場覆水難收的慘敗。
既來之,則安之。
這便是我這么久,一直的信仰。
“終于找到了你們的藏身之處!”窗外忽然傳來空靈聲音,震懾了在場所有人,我想不僅是我目光所及的人,還有這里,整個校園的人。
“出來!我便放你們一馬,做我們的奴隸,歸順我們,不然,我將這整個區域,全部夷為平地!”氣勢洶洶的話語,像撞鐘一樣,敲打著在場的這群無辜的人們。
他們的恐懼,他們的憂心......老師正準備出教室查看,卻發現所有的教室門窗都自動關上了,怎么都出不去。
我慢慢地站了起來:“老師,別費勁兒了,這些門窗是打不開的。”我看到所有人都向我投來驚異和不可置信的眼神,我笑了,“關上了,你們就安全了。”
隨后,我便開始走向門口。
“桑!”睦頃站了起來,沖向我,抓住了我的胳膊,“你要干什么?”
其實,我不用回答,他很清楚我要干什么:“不要!不要!讓我陪你一起去!”他滿臉懇求,卻也無法改變我的決定。我扒下了他的手,胳膊上因為被他緊緊抓住而出現了紅色印痕:“睦頃,答應我,替我守著這里。這是我對你,唯一的,也是最后的請求!”
與其暴露兩個人來拯救這里所有的一切,不如一個人只身赴險,這樣,更合算,和合理。
顧蘇和向景也圍了過來:“桑桑,你要去哪里?”她們的聲音是顫抖的。我上前抱住了她們倆,在耳邊輕言:“很高興認識你們,但抱歉,不能陪你們到最后了。”
“什么不能到最后!你不許去!我去!”睦頃正想沖出去,卻被我定在了原地。
“對不起,睦頃,你必須好好活著。”我留下了眼淚。
他拼命搖著頭,淚水也從臉頰慢慢滑下:“讓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桑,我求你了。”
我沒有理會,轉身離開。
我關上了所有的門窗,設了結界,這個結界,只有我能破。睦頃的定身,怕也只有與結界一起消失了。
就在我突然消失,又在走廊上出現的那一刻,所有人驚呆了。我在窗沿停留了片刻,看著教室里面,我曾經熟悉的一切,心如刀絞。
“再見!給我溫暖的一切。”我強迫自己低頭,不再留戀,隨后,轉身,腳尖輕輕一點,飛向了空中,就在那一刻,我恢復了本來的模樣。這是多久,沒有穿上這身,我曾經最喜歡的輕紗玉衣,我的青絲,也有多久沒被挽起了。
以自己最好的模樣,去迎接自己最后的人生戰役嗎?
聽起來,似乎也不錯。
我站在云端,和對方勇敢對峙。
“來者何人?”對方輕蔑的語氣,讓我不由得好笑。
“云山洛桑。”我自報名號,至于他是誰,我想想也知道。
寒君,那個自視甚高的人。他的確是個不錯的將才,不過站錯了隊伍!
“原是洛桑上神。”他戲謔的表情,卻無法擾亂我已定的心神,我就這么默默看著他,以波瀾不驚的神情,“聽聞洛桑上神經歷完此劫,便可飛升為靈尊了。此刻暴露身份,不會覺得可惜?”
“我都站在這兒了,你覺得,我在意嗎?”
“睦頃是不是在這!”他倒是直接。
“此處只有我洛桑一人!廢話不說,放馬過來!”
一場惡戰,我和寒君勢均力敵,一時難分勝負。我靈力耗損過大,再這么耗下去,結界怕是不保,看來只能以全力相抵了。我將所有的靈力匯聚在了心口,最后人靈合一,那一刻,我感覺到了助力,莫名地,但是我必須集中。
一道玉色晶光,就這么直直地擊向了寒君,沖破了他的胸膛,打碎了他的元神,他終于形神俱散。而我在穿透了他身體的那一刻,恢復了身形,卻已經靈力盡失,此刻,結界被破,睦頃的定生術被解。
我就這么輕飄飄地從空中慢慢落下,我知道,我的嘴角是帶著笑的。我的眼睛,半睜半閉,閃現的畫面,都是這幾十萬年的經歷,多美,真好!
我穩穩地落在了地上,然后便被急匆匆跑來的睦頃抱在了懷里:“桑,你會沒事的!你相信我!”他正想度靈力給我,卻被我花盡全身舉起的手攔住。看著他掛滿眼淚的臉,我努力搖了搖頭:“睦頃,暴露我一個,就可以了。到此為止吧!消除這里所有人的記憶,回去吧!”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睦頃一直重復著這三個字。
我笑了:“沒有什么對不起,這一切,都是注定的。走到這里,我,心甘情愿。”
“我就問你一個問題。你留下來,是因為愛上了這里的人嗎?”
“睦頃,你根本就......不了解我.....”那一刻,我是失望的,我還能感覺到,那時,我眼角的淚水,滑下的痕跡……
還好,那時,跑上來的顧蘇,向景,填補了我的失望。只是,我再也吃不了李叔的面條,再也,見不了暖暖了......
我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輕,在消散......我慢慢聽不見,他們在說什么了......
聽不見了......
一切,歸于空......
(6)輕紗落
我是桑榆?
不,我是洛桑,云山洛桑上神。
這里的守護掌事,本是織女,但她與牛郎相愛,被天帝囚了起來。然而眾人至情地請求,終是讓天帝軟了心,讓他們七夕相會。
我早就覺得天庭寒涼,織女留戀凡間,她告訴我,凡間有著讓你留戀的“溫暖”。
恰逢此次機會,我身受守護掌事一職,來到此地。我知道,這是給我一次歷練,經歷過后,我便能飛升靈尊,但是,這些,我都不在意。我想感受一下,什么叫“溫暖”。
來到這,我變幻了許多身份,才切身地體會到這個詞的含義。
不是溫度,而是一種,能把心包裹起來的關心,體貼,真誠......
我喜歡上了這里,后來啊,我便在這個高中定了下來。
這個高中,我循環往復地上,每次,我都能結交一些好友,陪伴他們三年,然后,他們忘了我,可我,深深地記住了他們——來這后,我認識的每一個人。
但是,每逢節日,我都必須去鏡湖沐浴月光,不然,我便會顯現原形。擔任守護掌事一職,不可暴露身份,否則,便是灰飛煙滅的結局。
偶爾,她在我沐浴時,來看我。嫦娥姐姐,她做的月餅,是真的好吃。
只是,現在,我再也吃不到了......
睦頃,鳳凰神族之后,與我一起長大,卻總是魯莽行事。鳳凰族作為天帝的重要力量,敵方自然想“挾天子以令諸侯”。然而,我怎么會允許他們會有這樣的心思!
但是,我擔心啊,我不在了,他該怎么辦?
嫦娥姐姐,會替我看著他的吧!
兩方交戰,我為天帝滅了敵方的重要將領寒君,也算是做了一件有意義的事情吧。
從此,天地再無洛桑一人,也不會再有桑榆。
這個秘密,我終于不用守護了。
我,解脫了。
還有不舍嗎?
你說,我,有沒有......
愿化為風雨,繼續,守護你們......
(7)復相見
我慢慢地睜開了眼,一張清俊的臉映入了眼簾。
他很開心:“你,終于醒了!”
“你是?”我有記憶,但是記憶里,沒有他。
“我是誰不重要,洛桑,從此以后,由我來守護你。”他低沉的嗓音,飄入了我的心臟......
(8)相思始覺海非深
我是言丘,言丘上神。昆侖山隱者。
我愛洛桑,就因彼時蟠桃盛會初見時那一眼,她也許并不知道我的存在。
我,雖為上神,卻鮮少露面。
聽聞她接替織女的職位,接管守護掌事,從那一刻起,我便守護在她的身邊。
那一戰,我眼睜睜地看著她拼盡心力,卻找不到合適的時機幫助她。當我看到她以靈神合一,拼死相抵時,我心如刀割,我知道,她的結局,必定是散神。所以,我只能抓住這個機會,助她一臂之力,讓她能一擊制勝。
她做到了,然而,卻要形神俱滅了。
我看著睦頃那小子抱著她的時候,真的很想打他,要不是他的任性,洛桑怎么會走到這一步?
但是,我忍住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就在洛桑形神俱滅的時候,我及時用紫檀葫蘆,以靈力將她的形神盡數收復。
我發誓,我要救活她!
然后親口告訴她:“洛桑,我愛你。”
現在,這個藏于心底幾十萬年的秘密,終于,可以說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