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一度,愛綺美迤麗的文字。時讀季羨林文集《我的心是一面鏡子》,訝于其文字中的平常,尋常小事,口語般說道,竟也成了文學界的泰山北斗!不經一陣嘆息,暗暗腹謗。
再到后來,似乎漸漸明白“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于是鐘情于樸實的文字。尤其偏愛汪曾祺,筆名亦取自其詩“寫作頗勤快,人間送小溫”,然文字筆力終難及其萬一。反而跑偏成了“日記體”,日常瑣碎、絮絮叨叨,寫得自己也不甚其煩。
讀野夫,愛極了其文字中的古韻,大有高士之風。然模仿起來卻詞窮之時不勝枚數,終究欠缺火候。
日前,與友人禿筆約瑟夫閑談,說到了其文章《十年熱愛》,十年熱愛,萬事可期。他笑言自己聽了十多年粵語歌,如今看TVB粵語劇都不用字幕了。再者文中配圖亦有其不少讀書筆記,清秀、工整、細致,至此方知“功夫當在文外”。
修辭、文筆自然重要,然閱歷、沉淀亦不可少。深究四字,“閱”即閱讀,書讀得多了,人也自然聰慧(至于看何書,另當別論,此文不作深究);“歷”即經歷,人生在世,萬般經歷,皆非偶然,從中記錄、感悟,不失為作文一條捷徑。此二者之后,則當為“沉淀”,若無沉淀,所看之書則枉然,雜七雜八的亂看一通,互相矛盾者不在少數,這樣擾亂思緒,反而不如不看的好。而經歷,快樂者有之,悲痛者亦有之,若不能正視及至反思、沉淀,亦是浮云過眼、百無一用。
少年心性,筆端善變,至今未形成自我風格。反觀近半年的文章,其風格多與當時所讀書籍類似。似是有意為之,但卻又像筆端自然流露,潛移默化中受了不少影響。雖則如此,然并未將之沉淀下來為我所用,往往過了那個時間段便將之拋諸腦后,再用起來時又是諸多不順。
曾寫文《待到行間字里,再不是眼前朝夕》,希望自己能有大境界、大格局,不囿于一時悲喜。能以小見大,從一粒沙中看到世界,從一朵花里看到天堂。可以從眼前朝夕中獲取靈感,卻不局限于眼前朝夕。
一直不太明白,曹子建為何能得謝靈運“天下有才一石,曹植獨占八斗,我得一斗,天下人共分一斗”如此高的評價。直到某次在微博上看到姬宵記錄他父親談詩的一篇博文。原文摘錄如下:
“我爹跟我講古詩,說語言之力在于造境。拿古詩里的明月來說,明月照積雪,自有一種空寒之意;明月照高樓,卻有一番相思之情;明月照大旗,是孤烈;明月照清泉,則是雅致。文人用辭大同小異,所能造出的新境,才有高低雅俗之分,也是文學的樂趣所在。謝靈運稱天下有才一石,曹植獨占八斗,亦是因他造境之多,曠古爍今。《洛神賦》中形容美人,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凌波微步、羅襪生塵。《白馬篇》中形容游俠,良弓馬蹄、猴猿豹螭。諸如此等,前無古人,后來者也只堪效仿,難以超越。創作者的才學,以創為才,作為學。聽后感觸頗多,記錄一筆。”
子建之才是難以企及了,況文字之于我本就只是現實的放逐、閑時的樂趣,不求能達到何等高深境地。然俗語有云“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既然選擇了文字,總不能放任自流,墮入“日記體”中無法自拔。
是日,深思,聊以為記。